春深似海 第26章 XVI

00理所当然不会跟周斯羽客气，外加他惹得贺鲤生气，在她这里更是罪加一等，敲他一顿大餐都不能将功补过。

兄妹二人聊着日常，但兴致始终不算高。

“Alessia……”00从周斯羽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了蛛丝马迹，她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一下子忘了在哪儿听过。皱着眉使劲想了想，终于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差点从座位上窜起来，“就是你那个混血大美女前女友啊？”

虽然00没见过Alessia本人，但她曾经看过照片，更加没少从尹子芹和叶宁那里听说过她的事，尤其是能让尹子芹这样的美女都赞不绝口的大美女，可想而知真人到底有多好看了。

听到这里，情况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明朗起来，“贺鲤就是因为她才跟你生气的吧？”00轻蔑地看了对面一眼，用力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愤懑的表情倒是让周斯羽觉得他就是那块被碎尸万段的牛排。

“不是。”

“不是？”

“她根本就没有因为Alessia生气。”

“你怎么知道她是真没生气，还是假装大度？”00嘟囔了一句，继而纳闷道，“那你们为什么闹别扭？”

明明刚才想好不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但事到如今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变得啰嗦。

为什么？因为贺鲤没生气，所以他生气了？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周斯羽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可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如果她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生气，他倒是有信心哄得好她。

“她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周斯羽想着00或许知道些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你？”

“不是。”

起初他也这么认为，可贺鲤说了不是那就不是，他知道她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至于她情绪这么差的原因，他实在没有任何头绪。

时至今日，他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贺鲤，不了解她的工作，不了解她的生活，甚至连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都称不上了解，他却还一直自以为是。自以为很了解她，自以为拿捏了她，自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比明朗。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我觉得……”00咬着叉子，欲言又止。

“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你，说不定跟企鹅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说？你听说什么了？”

“听其他人说，企鹅馆之前有一只帝企鹅去世了，好像是因为什么基因里的毛病。但我不太清楚是不是跟贺鲤有关系……”

00这么一提醒，周斯羽回想起当初贺鲤来纹身时拿的那张照片。虽然他只去过两次海洋馆，但他的记忆力特别好，而且因为学美术的缘故，又特别善于观察和分辨细节。至少凭他的印象，今天他并没有看到照片上的那只企鹅。但他站得实在太远，所以也不敢百分之一百保证。

既然00这么说，他能肯定的是，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可他又不知道那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故事，事到如今她又是否愿意与他分享。

接到叶琇莹电话的时候，贺鲤还赖在床上不愿起来，她懒懒散散地接通电话，声音带着刚清醒时的沙哑，“喂。”

“喂，我在纹身店门口，你快来陪我。”

“干什么，你要纹身啊？”

“对啊。”

“真的假的？”

“真的。”

“啊？”贺鲤睡意全无，从床上弹了起来，“你们单位不是不允许纹身的吗？”

“偷偷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你在哪家纹身店？我马上过去找你。”

“当然是叶宁在的那家。”

挂断电话，贺鲤也来不及去想会不会遇见周斯羽，赶紧洗漱完套上衣服就驱车出门了。等她到的时候，门口已经不见人影，想到叶琇莹早就进去了，她更加加快了步子走进店门。

自动门甫一打开，就看到叶琇莹正站在叶宁面前，旁边还站着一个周斯羽，三人在交流些什么，细看表情，似乎不太愉快。

听到开门的动静，大家自然而然地望过去，只是叶宁和叶琇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唯有周斯羽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贺鲤身上。

她不理会他的注视，步履匆匆走过去，只听见叶琇莹执着地追问：“你为什么不能给我纹？”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独立做纹身。”叶宁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试图躲避对方的一再追问。方才他已经解释过一遍了，但叶琇莹似乎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只把那当作是搪塞她的借口。

“可我就要纹这么小一个图案，没什么难度吧？”

“周斯羽在这儿，让他帮你做吧，他的技术绝对是S市数一数二的。”

“我就要你帮我做。”

“他的纹身千金难求，保证做出来的效果让你满意。”

“效果再好也比不上你给我做的。”

“……”

无论叶宁说什么，叶琇莹都没有一丝动摇的痕迹，她铁了心要让叶宁给她做纹身，今天恐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然回去再想想吧。”贺鲤看叶宁的态度同样坚决，想先把她劝回去再说，哪知她斩钉截铁，“我想好了。”贺鲤知道，叶琇莹一旦下定了决心，任谁来都拿她没办法。

双方都不肯让步，局面就这样僵持不下。作为旁观者，贺鲤和周斯羽对视了一眼，把他当成了破解这个场面的唯一突破口。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认为他可靠的。

大概是感受到贺鲤眼神中的迫切恳求，周斯羽不得不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他沉思片刻，开口道：“让叶宁帮你做吧。”

被点到名的人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他，还没等问出心中的疑问，又听他接着补充，“但是他现在的确不能独立完成，我还是要站在旁边指导。”

既然劝不回叶琇莹，就只能让叶宁硬着头皮上了，至少有这么多人在场，不至于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签完承诺书，叶宁和周斯羽先进了工作间做准备，贺鲤在叶琇莹边上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想好了啊。”

“万一被查到怎么办？”

“洗了呗。再说纹在大臂上，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纹身就算洗了还是会留下印记的啊，皮肤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作为过来人，贺鲤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劝诫几句。

只可惜叶琇莹听不进去她话中的深意，“这些我都知道。”

“其实……”贺鲤欲言又止，上次在1991听尹子芹说的那番话，她不知该如何转达给叶琇莹。只可惜，还没等她酝酿好说辞，周斯羽已经在里面喊她们了，“进来吧。”

叶宁戴着黑色手套正襟危坐，手里捏着酒精棉，垂眸看着地面。叶琇莹按照周斯羽的指示在他面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将左边的胳膊递了过去。

叶宁替她消毒的时候，贺鲤就站在她的斜后方，仿佛是陪同孩子来打疫苗的家长一般，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周斯羽更甚，不肯放过他手上的任何一个细节，眼神毒得跟扫描仪似的。

这两个人就因为害怕有偶然的视线交集，活生生将叶宁当成了靶子，再加上叶琇莹目不转睛的火热目光，仿佛他的任何举动都变得举足轻重。

四个人同时身处的空间窒息到如此田地以至于叶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几乎是用无法被察觉的幅度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让周斯羽抓了个正着。

“我去抽根烟。”

“我去洗手间。”同样善解人意的还有贺鲤，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脱口而出。短暂的目光交汇之后，贺鲤便迅速地挪开了。

周斯羽出了房间就径直走向后门，生怕和她共处一室。贺鲤却没去洗手间，而是在大厅里无聊地转悠，直到摆放在角落里的画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才停下脚步。

五分钟过去，周斯羽散了身上的烟味进来，原以为贺鲤已经进去了，没想到她却站在画板前纹丝不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没想到今天会见到她，更没想到她会来，这幅未完成的作品，他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小心思被发现，周斯羽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快步走过去，开始扯些其他的话题。

“叶宁没胡说。”

“什么？”贺鲤接话的时候始终看着画板，让他连趁机将东西收起来都机会都没有。

“他做的基本上都是修补工作。之前是因为我受伤没办法纹身，他做的那几个都是是我指导他做的，最后只给他留了点收尾的部分让他单独完成。”

这些贺鲤都知道，她本来也没质疑过叶宁的诚信。

“是我不好，有些事还没来得及找机会跟叶琇莹说，否则也不会把局面弄得那么尴尬，害叶宁受苦了。”

“有些话还是他们俩自己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嗯。”

“贺鲤……”

“周斯羽……”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同时喊了对方的名字。

“你说。”

“你说。”

异口同声之后，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