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寄情 第3章 回乡

隔天下午四点，沈书宜背着包，提着一个行李箱，出现在了澄北火车站。

跟着人群检票，进站。

上了车后，寻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位置靠窗，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色逐渐动起来。

上车前，她给奶奶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回家看看，奶奶在那头激动的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沈书宜笑笑，心里软软的。

在外上大学，家里有人惦记真好。

正想着，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沈书宜打开，点进去一看，是裴发发来的消息。

突然想起来，昨天两人加了微信后，就没有下文了。

她愣了下，然后点进了那个黑色头像。

裴：[我是裴彦知。]

就一句介绍的话。

沈书宜打字回他：[裴总，您好。]

对方的消息来的很快。

裴：[你是澄北大学的学生？]

[是的，裴总。]

问她是学生做什么?沈书宜有些不解。

裴：[嗯，知道了。]

裴：[伞什么时候还我？]

他给她的雨伞，这会儿还在家里的鞋柜上，昨天匆忙买了火车票，又收拾东西，把这事倒忘的一干二净。

沈书宜打字的速度都快了起来：[抱歉裴总，我现在不在澄北了，等我回来一定第一时间还给您！]

对面的消息这次没有秒回，等待了几秒，手机开始震动。

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前就回来了。还有半个多月。]

裴：[好。]

等了一会儿，对面再没消息过来。

沈书宜看了一会儿，直到手机熄了屏，才收起，放进兜里。

她偏头去看窗外，心里有些懵，难道那把伞对裴总来说很重要？

还是尽量早点回来把伞还给人家吧。

火车进了隧道，窗外一下暗了下来。她将视线抽回，目光却正与对面的小男孩撞上。

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脸蛋红红的，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身旁应该是小男孩的爷爷，衣着有些破旧，但人很干净，看见沈书宜的目光，老人微微点头，笑了笑。

沈书宜也笑着回应，又将目光转到小男孩身上，后者还在看着她。

沈书宜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撑着脸，笑着开口问：“小朋友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突然被点到，小男孩脸更红了，他低下头，小手不自觉地缠在一起，又怯怯的抬起脸，伸手指着沈书宜胸前挂着的拍立得。

“姐姐，这个是相机吗？”

“是啊。”沈书宜抬手摸了下拍立得，原来小朋友一直看着的是这个。

“姐姐。”男孩突然唤她。

“怎么啦？”

男孩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忽闪，磕磕绊绊的开口：“你可以......帮我跟爷爷拍一张......照片吗？”

沈书宜正准备开口，身旁的老人出声打断了，他面带歉意的看着她，“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这孙子有些淘气了。”

说着他转头看男孩，语气有些重：“不要麻烦人家姐姐。”

小男孩一听，将头埋的更低了，沈书宜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不麻烦的大爷。”

“小朋友，我可以给你们拍照。”她举起手机的拍立得晃了晃，眉稍微扬，嘴边掺着笑。

“大爷，真的没关系的，孩子想拍，我这刚好有设备，也算一场缘分是不是，就当留作纪念了。”

小男孩脆生生的抬起头，眼里亮亮的，满是期待。

老人看着也没在拒绝，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堆出一个笑，说：“今天是这孩子的生日，他以前没拍过照所以一直想拍，但我们村里没有照相馆。”

沈书宜听着，心里有些酸酸的，她笑了下，微微低头，对小男孩说：“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呀，那姐姐给你拍一张照片当作生日礼物好不好。”

小男连连点头，脸上溢满了笑。

“那爷爷跟小弟弟坐好，可以摆个姿势，来看我的镜头。”

老人搂着小男孩，背脊挺的笔直，岁月在他脸上镌刻出寸寸褶皱，他依然笑着，弯了弯白眉。

小男孩有些紧张，嘴巴微微张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头，眼里满是期待。

一老一少的两张脸出现在取景器里，是岁月具象的冲击。

随着沈书宜摁键的动作，画面被定格。

取出相纸后，等待成像的几秒钟，沈书宜突然生了些期待。

直到画面渐显，她看见了两张淳朴的脸。

她将照片递给小男孩，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愈发显眼，那一刻，突然就倍感幸福。

一张简单的照片，就可以看见两张幸福的脸。

她突然庆幸，早上收拾行李的时候，将拍立得带上了。

“爷爷你快看，是我们。”小男孩语气激动，藏不住的愉悦。

老人接过照片，细细端详了会儿，也笑开了。

“小姑娘拍的可真好。”他拍了拍孙子的头，“快谢谢姐姐。”

“姐姐，谢谢你。”

沈书宜弯弯眼，“不用谢。”

小男孩将怀里的包打开，掏出一本书，将照片夹在书里。然后对老人说说：“可以带给妈妈看。”

老人笑着点点头。

一趟旅程因为有男孩在，并不觉得孤单。

他很活泼，拉着沈书宜说了好多话，到最后吵的老人实在受不了了，手动闭麦。男孩眼睛乌溜溜的转，沈书宜看着他，温柔的笑。

大爷说小男孩叫卓阿宝，他们这趟是去城里找妈妈的。

卓阿宝出生五个月，他妈妈就外出打工了，前面回了一趟，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卓阿宝想妈妈，爷孙俩考虑许久，还是来了县城。

沈书宜听着，视线落在阿宝脸上，他正看着照片，脸上是纯真的笑容。

她心里有些难过，抬手摸了摸阿宝的脑袋。

一定要跟妈妈见面呀，阿宝。

四个小时后，火车到达了凤林站。

沈书宜跟他们告别，卓阿宝拉着她的手，有些不舍：“姐姐，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沈书宜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姐姐不会忘记阿宝的好不好。”

卓阿宝点点头，沈书宜突然想到了什么，卸下了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相机，然后放在阿宝手里。

“这个送给我们阿宝，以后想拍照，可以用这个拍。”

老人正想开口，沈书宜打断了他，“没事大爷，这个相机我还有好几台，就送给阿宝了。”

“谢谢姐姐。”

沈书宜捏了捏他的脸，“卓阿宝，再见啦。”

火车停稳，沈书宜随着人群下了车。

凤林站人不多，沈书宜拉着箱子走到出口处，一眼就看见了奶奶。

“奶奶，这。”她笑着伸手招呼。

王清莲这会儿也看见了她，“诶哟，乖孙女。”说着步子迈的很大，几步走到沈书宜面前，伸手去抱她。

“可算是回来了。”

沈书宜微微弯腰，将人搂在怀里。

“奶奶，我饿了。”

王清莲笑着，拍了拍沈书宜的背，“饭都做好了。”

“嘻嘻，我就知道奶奶对我最好了。”

“你是我的乖孙女，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

沈书宜松开了手，又去搂王清莲的胳膊，亲昵的蹭蹭，“奶奶真好。”

身后，沈正其上前，自然拉过沈书宜的行李箱。

“二叔。”沈书宜喊人。

“回来了宜丫头。”

沈书宜点点头，王清莲笑着，“走，回家。”然后三人上了车，车子一路驶向凤林。

凤林村驻扎在山脚下，背靠群山，此刻正值傍晚，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沈书宜下了车，到了熟悉的门前。

屋内猛然窜出一只大黄狗，绕在沈书宜裤腿不断打转，跳起来去搭沈书宜的胳膊。

“小霸王，你都长这么大了！”沈书宜蹲下身子去摸狗的脑袋，却被它舔湿了一手。

王清莲笑着说：“这狗还是跟你亲，别人来家里，它都要叫唤两声。”

沈书宜笑嘻嘻的去握小霸王的前爪，“来，坐。”

小霸王立刻坐好，仰着脸吐着舌头去看沈书宜。

“诶哟，真乖。”

“行了，别玩了，洗洗手过来吃饭。”

“好。”沈书宜回着，起身，“走，小霸王，吃饭去。”

一人一狗进了院子。

饭桌上，沈书宜吃着奶奶夹过来的鱼，然后问：“奶奶，我想上山去看看。”

王清莲筷子一顿，抬眼看她：“好端端的上山干什么？”

“我报名了摄影比赛，我想上山去找找灵感。”

回来的路上，沈书宜望着远处的大山，群山座座，巍峨耸立，幽深又静谧。

她好像从未将镜头对准这里，于她来说，是未知的探索。

王清莲知道她的专业，“行，去的话让你二叔带着，山中雾气多，你二叔经常上山，熟悉地形，免得迷路。”

沈书宜眉眼弯着，“好的奶奶。”

“过两再去，我想先休息一下。”

“吃完饭，就上楼去吧，你房间都收拾好了。”

沈书宜笑着，“谢谢奶奶。”

吃饱喝足，一番收拾后，沈书宜躺在了床上。

她房间不大，但很温馨，屋内有扇小窗，抬眼望去，屋外是郁郁葱葱的樟木树，高大，蓬勃。

是她上小学那一年栽下的，如今也这么壮实了。

晚风徐徐吹着，树叶沙沙作响，穿过纱窗，在屋内肆意游荡。

沈书宜的手垂在床下，小霸王摇着尾巴进来，舔她的手。

“小霸王，别闹，乖乖睡觉。”

小霸王能听懂她的话，又摇着尾巴转身去了自己的狗窝。

沈书宜笑着看它缩成一团。

月光透过窗户倾泻，照在地面上，显出星星点点的光影。

困意渐渐袭来，沈书宜半合上眼。

“小霸王，晚安。”

月亮渐渐退隐，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小霸王仰着的脑袋，也垂了下去。

——

一连多日，凤林的雨未曾停过。

直到第四天，天边才露出一点太阳，大半隐在云层里。

不过起码没有再下雨了。

沈书宜背好摄影装备，又往包里装了几瓶水和一些吃的。收拾完一切后，出门，沈正其早就在等她。

“二叔，我收拾好了。”

“好，上车，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王清莲从屋内出来，往沈书宜手里塞了个饼，“拿着，路上吃，注意安全啊你们。”

“放心吧妈，这条路我都去过好多次了，不会有问题的。”

沈书宜也拍拍王清莲的手，“您就在家乖乖等我们回来。”

然后看见车旁的小霸王，“小霸王在家好好看门哦。”

小霸王汪汪叫了两声，这下把大家都逗乐了。

两人开始从山脚下出发。

开到半山腰，沈正其靠在路边停了车。

“宜丫头，我们要下车了，前面的路车开不进去。”

“哦哦，好。”沈叔宜背上包，拉开车门下了车。

抬眼望去，上山的路蜿蜒曲折，群山高耸，白云坠在背脊，有的漫过了山头。

来时路踩在脚下，蜿蜒曲折，向下看，是一眼望到底的村庄，袅袅炊烟，将村子笼罩，偶尔掠过几只飞鸟，叫声响彻山头。

今天是个阴天，阵阵山风吹来，裹着些水汽，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沈书宜裹紧了外套，然后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找了个角度，对着山脚下的村子连拍了好几张。

“二叔，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山上啊。”

沈正其扭开瓶盖，喝了口水，然后说：“快的话半个多小时。”

“有条近道，是村民们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算是比较好走。”

沈正其说着，拿起车里的包背在身上，走到沈书宜面前叮嘱道：“一会儿到了山上，你要跟紧我，山中雾气大，很容易迷失方向。”

沈书宜点点头，跟着沈正其的步子，两人往山上走。

因为下了好几天的雨，脚下的路有些泥泞，沈书宜在半道上捡了根树棍，胳膊撑着，慢慢向前挪动。

照她这个速度，估计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了。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是上了山。

沈正其肚子突然隐隐作疼，这山上也没有个厕所，他只好停下脚步，视线来回巡视着，终是看见了一处灌木。

“宜丫头，你在这里等我，我肚子疼，我去解决一下。”

沈书宜点着头，嘴角憋着笑。

中午奶奶烧的茄子放了很多辣，二叔还吃了不少。

看着人火急火燎的往前方走，然后背影消失在一处灌木丛后。

沈书宜举起手里的相机，对着四周拍了拍，山顶上的视野就是开阔，山下的风景一览无余。

听二叔的话，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象征性的前后走了两步。

不知过了多久，沈书宜的镜头开始变得模糊。

她将脸从取景器里抬起来，顿感不秒。

不知何时，四周都被浓雾环绕，可见距离目测一下，不足两百米。

浓雾深重，沈书宜开始喊沈正其。“二叔？”

“起雾了，二叔，你在哪？”

无人回应。

沈书宜愣在原地，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不好的境地。

雾太大，她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