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降 第5章 第 5 章

烟花晚会是近几年才开始举办的活动，时间一般定在初三的晚上，当地的人都会聚集在西广场欣赏烟花。

活动规模不小，由村里几个富庶的人家集资举办，其中就包括刘斌家。

每年依次出一家管理活动流程。

冯佳知道秦未喜欢烟花，所以告诉她今年的烟花品种多，想看的话可以叫上家人，给她预留前排位置。

冯佳那边过于吵闹，猜测在为烟花晚会做准备，只叮嘱秦未穿厚点匆匆挂了电话。

秦奶奶年纪大了要早睡，老秦夫妇对烟花不感兴趣，秦未打算借着这个由头把滕满阳约出来。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件事是梗在心里的荆棘。【睡了吗？冯佳说西广场有烟花要去看吗？】

长时间没得到恢复，心道果然还是唐突了，正欲放弃之时，

“叮咚”搁在一边的手机发出声响。

如一条退潮时未及时回到海里的鱼，秦未的心跳异常，惴惴不安。

她打开信息看了一眼。

【好】

不想让对方等待，告知家人后，秦未仓促出了门，并在微信提醒冯佳给她留两个人的位置。

滕满阳等在门外，黑夜中那双眼睛格外明亮，黑色长款羽绒服倒是与秦未相衬，走近才发觉这人竟如此高大。

他没问原因，她也没说邀约的理由。两人无言，默契地往西广场方向走。

西广场在当地西面，四处空旷，鲜有人居住，不用担心因为活动声音嘈杂打扰到其他人。

秦未曾在暑假时陪秦奶奶去过几次，夏天时候，西广场要比其他地方凉爽一些，村里还在那里安装了一些健身器材，人们会聚在一起跳跳广场舞锻炼身体，放暑假的孩子们也凑在一起嬉戏打闹。

西广场地处偏远，滕满阳话不多，秦未心里装着事，吞吞吐吐。

月朗星稀，月彼此依偎。

四下安寂无声，俩人脚步声，鞋底与石块的磕碰声，羽绒服摩擦声，浅浅的呼吸声都在此刻放大。

脚步一大一小，一深一浅。

在靠近西广场时，前方光亮愈发清晰，也渐渐热闹起来。人影攒动，与周围形成强烈对比，彷佛遗世独立的乌托邦。

“人还挺多的哈。”秦未踮脚望去，试图打破尴尬。

滕满阳也向前看过去，“嗯，村里难得有个活动。听说每年这个时候都挺热闹，这还是我第一次来。”

“我也是。”秦未继续问道：“听奶奶说，你近几年都没回家过年？工作很忙吧。”

俩人脚步未停，步履缓慢。

“前几年是挺忙，而且新年加班的工资很可观，大学时暑假会回来几天，工作之后周末也偶尔回来看看奶奶。”滕满阳两手揣在兜里，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秦未把挡路的小土疙瘩重重踩在脚下。

勤工俭学，巨额债务，沉重的担子都压在滕满阳的身上，滕满阳杰出的成就在外人看来值得称赞，秦未却觉得他背后的艰辛更让人心疼。

到达冯佳说的位置，冯佳似乎有些意外俩人同来。

秦未选择性忽视她勤学好问的眼神。

刘斌家负责今年的主要活动流程，冯佳把俩人安排好就离开了。

位置在第一排，烟火晚会还未正式开始，身后乌泱泱的人，要不是冯佳，可能秦未自己最后只能数人头度过烟花晚会。

大人们聚在一起人声鼎沸，孩童追逐打闹毫无顾忌。

熊孩子之所以称为熊孩子是有道理的，几个孩子等不到烟花，便拿出兜里的摔炮，边跑边扔，身边的家长早不知去向，哪有人管。

秦未皱眉，几个熊孩子向她靠近，又似乎看到她的害怕，得寸进尺地要向她脚边扔。

眼看小屁孩已经跑过来，秦未下意识闪躲，撞上了身边的滕满阳。

秦未一个转身跑到滕满阳身后。

滕满阳疑惑看着身后的秦未，又看了看面前小屁孩手里还未扔的摔炮，先是伸手扶住秦未胳膊安慰她没事，又走到小屁孩前面说着什么，三言两句小屁孩就哭丧着脸掉头跑掉了。

秦未好奇问他跟小屁孩说了什么，

滕满阳说道：“我说我认识放烟花的人，他要是再顽皮我就把他绑在烟花上。”言语真诚不像撒谎，表情一本正经。

秦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亏她还以为他是个言行举止得体，做事稳重的人。

“真的。”滕满阳似是怕她不信，再次出声强调。

秦未这次是真的憋不住，笑出声来，一路上紧绷的弦在此时松懈。

滕满阳解释，对待熊孩子你表现得越害怕他们会越得寸进尺，这个时候你就要比他们狠。

秦未笑问哪得出来的道理。

滕满阳老实回答，“家教。”而后补充，“大学做家教时得出的经验，熊孩子给的薪资要高一些，刚开始会头疼，慢慢就总结出经验，两个极致，你要让他们极致害怕你或者极致崇拜你。”

说这话时，滕满阳脸上竟露出些许骄傲的神情。

秦未也不敢示弱：“我也不怕他们，小屁孩嘛，我可以一拳打他们三个。”

要不是他们手里有武器，秦未可能真的会和他们比个高下。

“我信。”滕满阳态度诚恳，眼底带笑，“因为你小时候真的会这样。”他挑眉，继续说道。

秦未这下真的确定他本就不是什么敦厚的人。

滕满阳主动提及小时候，秦未脑袋里那根弦再度绷紧，望着他的侧脸出神。

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面对她当初的指责不会生气。

她想说对不起，小时候不知他当时的境况，那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她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想问，又怕太过突兀。

“滕满阳。”秦未说话声如蚊蝇。

“嗯？”滕满阳侧头看她。

那双好奇求知的眼睛与那双面对质问责怪无辜的眼睛重叠，漆黑的瞳仁如无尽黑洞，她在里面旋转，碰撞最后深陷其中。

“开始了！”

远处有人喊了声，紧接着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刺痛秦未的耳膜，一道道仟长的光线缀着五彩的火球奔向月亮，在靠近月亮时发出“嘣”的声音，犹如太阳一般明亮，此刻日月同辉。

红的、黄的、蓝的，

一个、两个、三个。

“镗”的一声，一旁的烟花不甘示弱，犹如孔雀开屏吸引了人们和月亮的注意力，一束束烟花争先恐后，漫天的烟花瞬间点亮夜空，恍如白昼。

秦未被突如而来的光亮晃了眼，低下头闭眼缓神。

“秦未。”

在周围人的欢呼声中她清晰地听到身边人的声音，秦未仰头看他，滕满阳微弯下腰，眼眸里带着让人看不透的情愫。

“新年快乐。”滕满阳启唇。

“新年快乐。”秦未望着他有些失神。

没关系，摒弃过去吧，过往的事我从未在意。

谢谢你，谢谢你的宽容大度，谢谢你做的一切。

烟花转瞬即逝，人员散场，一切归于平静，彷佛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难以让人忘却的美梦。

幸好同看烟花的人还在，告诉自己那场难以让人忘却的美梦是真实存在过。

“你笑什么？”滕满阳眼神带着好奇问道。

“啊，因为烟花好美。”秦未仰头，神情自然，“有种想把烟花‘装进口袋’的想法。”

“装进口袋？”滕满阳疑惑。

秦未笑着点头，“对，当我看到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时，脑袋里会迸发自私的想法，把它装进口袋！”

说完自己又不好意思笑笑，“我第一次见到大海时就是这种想法，一望无垠的大海，好神奇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你忘掉烦恼。课本学到的词语，波光粼粼，海天一色，这些文字也都变得立体起来。”

烟花结束后，秦未再次面对滕满阳整个人自在了不少，屏障消失、荆棘也被根除。

话也自然就多了。

‘装进口袋’更像是秦未对于喜欢的最高级别表达。

滕满阳说：“很奇特也很生动的比喻，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大海和烟花。”

“还有吗？”滕满阳问。

“有什么？”

“有让你想‘装进口袋’这种想法的东西。”

秦未摇头：“没了，我喜欢的不多。”说罢耸了耸肩，“大多很快失去兴趣。”

“对了，你对租房有什么要求吗，我回去可以先帮你问问我同学。”秦未转移话题。

滕满阳仰头思考：“一居室就好，我一个人住足够了，我的工作单位在新华街别太远就好，再就是安全一点，干净一点。”

秦未哪里不知道他的工作单位地点，他所在的公司名声大，实力强劲，能进去工作的薪资待遇必然差不了。

秦未点头一一记下，“你的要求是真的太简单了应该很好找，我尽快帮你落实。”

“谢谢你。”

秦未大大咧咧：“没问题，放心吧，交给我。”

“你们明天回恒城？”

秦未感慨，“对，回去休息几天就要做回打工人啦。”

俩人从西广场一路聊到家门口，与出发前的状态截然相反。滕满阳送秦未到门口，天色很暗，唯有门口灯一处光源。

秦未站在灯光下身后影子缩成一团，滕满阳靠近两步两个剪影聚在一起。

“明天注意安全，晚安。”

“晚安。”秦未回。

滕满阳回到家，刘奶奶还在看电视：“回来了，烟花怎么样，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对烟花感兴趣了。”

滕满阳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敛眸，回想片刻抿唇微笑：“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