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降 第1章 第 1 章

腊月二十九，宜祈福，忌谈婚嫁。

秦未个子不高，拥挤的公交车上，压抑的窒息感把她团团包裹，面前黑压压一片，从人群中“逃生”还不忘将自己的通勤包护在胸前。

羽绒服之间亲密接触，眼前是岿然不动的行尸走肉，耳边是烦躁不耐地埋怨。仅仅几步路却走得异常艰难，终于，在后门即将关闭前下了车。

两脚平稳地踏在实地上，秦未如获新生，拭去额头的细汗，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里夹杂着些许火锅的麻辣香味，刺激着她的神经，连续吃了十几天加班餐早已麻木的味蕾也在这刻复活。

热闹的火锅店排起了长队，等位顾客的说笑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员工忙碌的身影占据了她的视线，麻辣鲜香的味道更是麻痹了她的感知。

她晃了晃自己的火锅脑袋，瞥了眼不远处的小区，叹了口气任命般往小区门口走。今天老秦两口子肯定在家，赵女士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菜最是健康营养。非必要，严令禁止在外就餐。

要是被她发现自己偷偷在楼下吃火锅，免不了一顿唠叨，为了耳朵安宁，秦未只得委屈肚子。

前几天刚刚立春，小区里并没有感受到有关春天的任何气息，秦未在脑海里拼命搜刮上学时课本里描述春天的文章，什么“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是不是东风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再不加快脚步这刺骨的冻风就要把她的老寒腿吹出来了，秦未一边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听赵女士的话加条秋裤，一边扣上羽绒服的帽子抄近道往2号楼走去。

小区内进行的新年装饰，她无心欣赏。自己不再是对春节充满期待的那个年纪，使劲拽了拽险些被寒风刮掉的帽子，思考着七天假期该如何度过。

回老家过年、给长辈拜年、和朋友聚餐。啧，还要面对某些远房亲戚并不友好的关心询问。

唯一慰藉的，就是终于可以得见许久未见的奶奶。

打开房门那一刻，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和她来了个热情的拥抱，让人不得不感叹地暖这一伟大发明。

客厅里，穿着跨栏背心，居家短裤的老秦同志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看新闻。赵女士坐在对面，面前放着不少礼盒。

不等秦未靠近看清，赵女士眉头紧锁，一脸嫌弃地赶她，“赶紧回屋换衣服，别靠近我，一股寒气。”

秦未撇撇嘴，碍于压迫，只能乖乖听话回卧室换衣服。

各式糕点，保健品，当地知名酒水，还有一堆堆水果，占据了小半个客厅，赵女士是把超市扫荡了吗？“怎么买这么多？”秦未疑惑。

“送奶奶的，家里亲戚的，还有街坊邻里的，这些分一分就没了呀，咱们平时都不在奶奶身边，多亏他们帮衬，这些礼数都要送到。”赵女士忙着把礼品分门别类，头都没抬，“给你留了饭在锅里煨着，吃完饭快去把行李收拾下，咱们明天上午早点出发，到时候肯定堵车，争取中午到。”

秦爷爷过世早，家中只有秦爸爸一个孩子，一家人在几年前就商量着把秦奶奶从老家接到身边照顾。

秦奶奶不愿，说住不习惯，说离不开身边的老姐妹，说舍不得自家的院子的花花草草。

老人家的脾气犟，一旦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反正距离不远，来回看望老人也还算方便。秦爸爸点头答应，但也提出要求：每年过年得让秦奶奶来恒城，一家人一起过年才像样。

秦奶奶当时答应过得够爽快，谁知这才第三年就开始耍赖。‘在你们那过年没意思，要么你们过来，要么各过各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面对孩子气的秦奶奶，三人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又考虑到确实有几年没回老家过年。

回老家过年秦未没有意见，在哪都是一样。但转念又想到老家那几个远房亲戚，顿感头皮发麻。

一些不太相熟的长辈总是在你上学的时候问你成绩，工作的时候问你薪资，最后来个致命三连击有对象没？结婚没？有孩子没？

大多数并不是真正的关心，他们只喜欢对别人家的生活指指点点，说你工作不稳定，说孩子要从小管教，说你的穿着会被某些人议论。

秦未每次坐在旁边都忍不住想回一句，管您屁事。

秦未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吐槽。

“不用搭理，他们自己家都过不明白，还能指望他们给咱们家指点迷津？”赵女士一向对这种亲戚嗤之以鼻。

谈及那个致命三连击，赵女士倒是转头，上下打量起埋头吃饭的秦未，一双好看的眼睛充满疑虑，额头细微的抬头纹逐渐加深。

自家姑娘肤白貌美的，怎么就没有男朋友呢？

吃饭的人全然不知危险来临。

“那个，你什么时候能领个男朋友回家呀？”赵女士眼里带着探究。

“对呀对呀，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我们帮你找找？”在一旁看电视的老秦同志乍然出声，同样转头看向坐在饭桌吃饭的秦未。

秦未拿筷子的手一顿，索性也没了胃口。“欸？咱们刚才讨论的是这个话题吗？”面对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她倒也不怵，只是纳闷，怎么就从吐槽亲戚奇葩说转到相亲角了？

“单身快乐，单身好，单身的孩子是块宝，省钱省心没烦恼，无拘无束开心到老。这句至理名言您二位没听过吗？”

秦未靠在椅子上，双手环胸，一脸无辜地回视二位，大眼睛还一眨一眨的。这副模样加那句话，赵女士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作势要打这个名言制造者。

“我还年轻，现在的主要目标就是享受生活！”秦未急忙起身灵活躲过，还不忘反驳。

“敢问您对享受生活的定义是什么，主要表现体现在哪方面？天冷了要加衣，生病了要吃药都要妈妈提醒的？哦，那可真是逍遥自在呢！”赵女士瞪大了眼睛怒骂。

得，就那一回，难为赵女士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要唠叨了多少次。

秦未嘿嘿一笑赶紧讨好：“对对对，享受在您的母爱里无法自拔，您就是必不可少的，离了您一时呀，我都抓耳挠腮浑身难受。”说完还像个树懒一样整个人扒在赵女士身上，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

“诶呀，油！你吃完饭后能不能擦擦嘴呀！”赵女士看着惯会耍宝的秦未，满是嫌弃却无可奈何，“25了还不让我省心！就会花言巧语。”

“是24！”秦未大声反驳。这还没过年呢！拎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向自己房间。

赵女士嗤笑一声，瞥了眼躺在沙发上一直看电视的老秦同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起来！这么大年纪就知道到家瘫着，四肢都不怕退化。这把年纪了，吃饱饭不能立马躺下，人家网上说了，要适量运动。”

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躺着的老秦同志这会突然被管教，绝对无妄之灾。“什么年代了还搞连坐这一套，说不过你女儿就靠压榨底层人民来出气。”

底层老秦不服。

“谁让你是底层。”偏偏赵女士理直气壮。

“逼急了底层人民，我可是要反抗的！”老秦同志改坐在沙发上，双手叉腰，仰视这位官僚。

“你反啊，没财力，没人力！你靠什么反？一身蛮力吗？”

“赵丽红！你过分了啊。”老秦同志被揭底有些难堪。

“嗯，怎样？”赵女士学样，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层人民。

算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负隅顽抗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老秦关掉电视，灰溜溜回到卧室。赵女士发泄过后神清气爽，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紧随其后。

客厅终于安静。

秦未早就习以为常，夫妻两人相爱相杀二十几年，每次都是老秦缴械投降，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相。

整理完回家的行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卫生间，打算洗个热水澡。

等她束起长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果然，加班使人憔悴，长时间带妆肤色变得暗沉。眼底的黑眼圈更是遮都遮不住，她洗净手拿出卸妆膏，乳化，上脸，揉搓，洗净。

每一道工序小心认真。

洗净一身乏力，护肤过程中看着自己的黑眼圈，还是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秦未皮肤偏白，眼底的乌青在此刻暴露无遗，一阵翻箱倒柜后，终于在某个角落拿出被遗忘很久的眼霜亡羊补牢。

紧接着又是一阵施法。

一切整理完毕，秦未把自己扔在床上，翻身打个滚儿，又伸了伸懒腰。晚饭没吃太饱，这会真有点儿饿，想起楼下**的火锅，又摸了摸自己的扁肚子。

思忖良久，终于找到解决办法，新时代女性秦未决定发朋友圈阻馋。

她从网上找了张牛油火锅锅底的图片发朋友圈并配文，“待我下次宠幸。”还不忘屏蔽老秦夫妇，点击发送，放下手机，一气呵成。

还是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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