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散晚香 第24章 樊星楼虞岚探柏珞

天气严寒，柏越却借口买首饰又出去了几次，次次都到那城西书摊子的位置去，果然再不见那书摊和伙计，尽管心下知道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她还是为不曾与蠹鱼相交而遗憾不已。

回了青青园，杨枝道王管事递了话进来，说是城北的宅子交工了。柏越倒奇道：“他如何说的？修宅子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齐燕。”

“她当真修好了？”

“王管事说，齐燕姑娘是个好匠人！那宅子修得可漂亮了，交工的时候他亲自带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不仅没有半点毛病，还瞧着比原来更多些巧思，无论是住人还是做买卖，都方便的很，便按之前和姑娘说好的，立即给齐燕姑娘结了工钱。他叫问问姑娘，这宅子既修好了，如今做什么营生呢？”

“咱们好端端府里住着，没人去住那宅子，我也没什么营生可做，告诉他，叫他看着租赁出去吧，那大宅子又在城北，住得起的人不往城北去，去城北住的租不起那么大的宅子单住人，最好是叫人租了做买卖去，租子他自己估摸着来，倘或遇到爽快的，少些租子也无妨。”

杨枝应了声便去与王管事传话了。她回来时想起上回玩闹时托了璎姑娘身边的桔梗帮她绣块双面绣的帕子，又掉头向东院过去，不期然在东院后门那里撞见柏珞作了打扮领了两个丫头出门去，心下纳闷起来，都说珞姑娘是闷在屋里的姑娘，不是其他姑娘邀她，她是绝不出门的，今日怎么反倒自个儿出去玩儿了？

那柏珞出了府，便直奔樊星楼，她本不欲出门，那虞岚借着送礼的名头带了话进来说想见见她，她心中烦恼，这哪里是大家公子的规矩，分明进香时见过一面，如今又有什么好见？虞岚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只道倘或这次见不到，便天天日日往柏府递帖子，她更加焦躁，被逼得无法，索性去看看他搞什么名堂。

樊星楼在乐尘河最繁华的地方，柏珞在马车上将帘子掀了个缝儿，看外头人来人往，心中暗骂虞岚不是个省心的人，这地方人这么多，偏要在这里见面，可见是招摇过市的性子，她哪里知道虞岚只是习惯了来樊星楼，一来熟门熟路，二来懒得再寻摸其他地方。柏珞带着端心和慧心进去，立时有小二迎了上来，将她们带去三楼，从走廊一路拐过去，到了贺芳居门口，门口站着一个长随，柏珞认得，他是虞岚身边的人，那长随见她们过来，忙上前行礼开门，请她们进去。

柏珞进了贺芳居，果见虞岚在里头坐着，穿了一身鸦青色缂丝暗纹的锦袍，如此严寒的天气还手执一把折扇装模作样，见她来，立刻收了折扇，站起来舒展笑颜道：“珞妹妹来了？快请上座。”

柏家和虞家也算相熟，更遑论虞思瑾与柏璎自小交好，虞岚与柏珞自然互相闻名，小时候也曾一起玩过，虞岚比柏珞年长六七岁，便直接按小时的称呼相称，柏珞虽嫌他轻浮，却懒得与他纠正，只闷声问道：“虞公子唤我来做什么？”

虞岚笑道：“瞧妹妹这话说的，你我既定下亲事，怎还这般生疏，妹妹还像从前小时候一样叫我哥哥便是。”

柏珞心下愈发无言，隐隐后悔起草率答应下亲事来，她虽木然，却并非冷心冷情之人，也像其他姑娘们一样期盼过日后的婚事，只是她暗暗想过的郎君必然长相英俊、稳重知礼、含蓄内敛，这虞岚看起来也只占了长相英俊那一样，旁的都与她的心思背道而驰，总不好当场发作，只好淡然道：“公子有话便直说吧。”

虞岚见她油盐不进，也不言语，笑着亲为她斟上一杯茶：“妹妹喝茶润润嗓子。”

柏珞心中焦急，端了那白月润玉杯轻抿一口，虞岚笑道：“我家的梅香**茶，妹妹可还喝得惯？”

柏珞本木着张脸，见他那张俊脸凑近笑问喝不喝得惯他家的茶，自己倒想起那以茶定亲的惯例来，霎时红了脸，也不再急着追问他，只低头往杯中看去，果然里面一朵重瓣红梅浮在正中央，她便捧着茶杯小口浅抿。

虞岚见她神情了然，轻轻一笑，又问道：“妹妹近来家中可好？”

柏珞小声道：“一切都好。”

虞岚面上似有不解，笑道：“大老爷与江夫人可也还好？”

柏珞听他问得奇怪，转念一想又当他是关心她家里，遂老实道：“父亲母亲自然也好，一应照旧。”

虞岚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面上却仍然笑着，转而提起梅宴来：“下月的下雪日便是踏雪寻梅宴的日子，妹妹到时候会来吧？”

“要去的。”

“我家这梅宴到底没有你们菊宴的日子好，太过寒冷了些，又待在外头赏梅，冻人的很。”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菊宴、梅宴自然各有各的好处，年年梅宴都办得那样盛大，可见爱者颇多。”

“上次去你家的寿客园，人人都赞你家底蕴深，到底是读书的人家，每株花儿草儿都摆放得颇有意趣，还有好多新鲜别致的菊花，我自诩见多识广，有好几种也不曾在京中见过。”

柏珞自然十分熟悉菊宴，听他夸赞，不免笑了起来道：“你不知道，有那几样珍稀名品京中种不出来，是舅舅家专程为菊宴送来的贺礼，因瞧着稀罕，特地摆出来供大家赏玩。”

虞岚便赞叹道：“妹妹的舅家便是钱塘江家吧！早听闻江太傅家学渊源，江家一门人才济济，不想还有这般富贵气象，连贺礼都是奇珍异宝。”

柏珞抿唇一笑：“奇珍异宝算不得，江家家大业大，自然富贵些。”

虞岚闻言眼珠一转，装作好奇道：“前些日子思瑾说你二姐姐的香好，叫我替她寻一味香料，想来这香料也是江家送的吧。”

柏珞一时拿不准他的意图，好好儿的说到那香料上，分明那事儿不是好事，虽后来查明了不是贪污案子，但到底叫柏家和江家担了一回祸事，再不曾有人提起，偏偏他此时又提这个，看他也不像故意，不知他知也不知？柏珞遂只说了句是便不再言语。

虞岚见她不欲多说，低头无声笑了笑，又道：“你家与江家感情倒好。”

“这是自然，江家是母亲的娘家，他们兄弟姐妹关系紧密，纵然多年不见，那份情谊也年年变作了贺礼，两下里往来。”

虞岚点点头，两人无言坐了一会，虞岚笑道：“妹妹早些回去吧，瞧你心惊胆战，别吓到了。”

柏珞听他逐客，心下又不满起来，分明不曾有什么事，好端端把人叫了来说几句废话，实在不是庄重之举，于是讽刺道：“我没有心惊胆战，不知是哪位心惊胆战，叫虞公子安在我头上。把我叫来了樊星楼，只为喝一盏茶，公子对自己的茶倒是自信得很。”

虞岚见她生气，知道她为何恼怒，却不打算赔礼道歉，也不作解释，只装作听不出来，顺着她的话笑道：“得了好茶，自然想着妹妹，才专程请妹妹一品。”

柏珞一听更加恼火，站起来道一声告辞拂袖便走，只留着虞岚在贺芳居自斟自酌喝完了一整壶茶。

韶光院里，兰因正躬腰收拾茶杯跌碎在地上的白瓷片，兰若拍着柏瑶的背劝道：“姑娘也别太着急，兴许是范公子有旁的事情也未可知。”

兰因手上的活儿不停，口中也道：“是啊，他一个男子，身上又有些功夫在，还有点子功名，出去也不会吃亏，姑娘不必太过担忧。”

竹枝莲枝也一同道：“是呢，京城一带向来安稳，我们在京郊住了这么多年也不曾听闻什么怪事，范公子定然不会有事。”

柏瑶站在窗边，看着外头已经掉得剩下零星几片叶子的枯树，身形愈发摇摇欲坠，兰若直接上手扶着她走到美人榻跟前坐下，正欲起身沏茶，却被柏瑶一把反捉住她的手：“他无官职，定然不会有官家的事，在京里又不曾有亲眷，好端端的，还能有什么事要做？派去瞧着的人上回、上上回都传话与我说他不见踪影了，我还当他自己出去了，这次还不见人，叫我怎么不担心？便是只凭着我们同为河西人的交情，也该多照拂着他些，只是我的身份不便亲自出面罢了，你叫人再去四处打听打听，有了他的信儿，快快传与我。”

兰因收拾完起身嗔道：“姑娘之前与范公子说得明白，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后来又总叫人去看着点儿他，我说没必要，姑娘又不许我提。要我说，许是范公子察觉到了姑娘看他，定是自己不愿意了，便想个法子离开了姑娘能找着他的地方……”话还没说完，见兰若冲她挤眼睛，一下反应过来，忙闭上了嘴。

兰若收回眼色，忙拍拍柏瑶的手背哄道：“自然叫人到处看着些儿，姑娘放心。”

柏瑶却轻轻拂开了她的手，沉默半晌垂眸道：“兰因说得不错，他许是厌烦了我，索性离了我的眼睛吧。也罢，也罢！我既选了旁的路子，何苦再纠缠他！”

兰若闻言瞪了兰因一眼，兰因原是想着激一激柏瑶，叫她宽心些，却不想适得其反，见柏瑶越发自伤，只好也上来拉着她劝道：“姑娘别这么想，范公子与姑娘是多少年的交情，自小儿一块长大，说出去也是青梅竹马，他哪里会厌恶你？方才我那话不过是叫你莫要太过伤心，横竖你想着愿他平安顺遂便是了，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柏瑶怔怔地坐在那里，也不答话，只摆摆手叫兰因兰若各自去忙，自己伤感了一会子，见莲枝掀帘子进来，手上拿了为梅宴上做的衣裳叫她试试，她才定了定神，又在心里哄劝自己范子岕定然无碍，勉勉强强打起精神，方琢磨起钗环裙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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