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刚把受惊的猫咪安顿在干燥的屋檐下,一道熟悉的车灯便精准地停在她面前。
姜枝晓顶着一头红色大波浪只戴右边一只耳环,跨坐在一辆红色杜卡迪上,长腿点地,掀开头盔镜片,没好气地瞪着淮北:“怎么跑到这角落来了?”姜枝晓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我在便利店门口转了三圈都没见着你人,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淮北这才摸出手机,屏幕上映着好几个未接来电,“静音了。”淮北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随即目光落在姜枝晓的座驾上,转移话题打趣道:“啧,姜老板亲自来接驾,我还以为会是那辆拉风的阿斯顿马丁呢。”
“少来。”姜枝晓从身后摸出另一个头盔抛给淮北,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抹不羁,拍了拍油箱:“在广州,两轮才是王道。我要是开车来接你,这会儿估计还在中山二路上堵着听交响乐呢。”
雨后微凉的晚风掠过,淮北利落地扣上头盔,轻盈地跨上后座,双手自然地环住姜枝晓的腰身。
“那姜小姐,”引擎声中,淮北提高声音问道:“今晚准备用什么美味招待我?”
“订了家大排档,走!”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居民楼下,暖黄的灯光从敞开的门面里漫出来,红色塑料凳和圆木桌沿街摆开,这个时间依然座无虚席,喧嚣的人声与诱人的粤菜在夜空中蒸腾。
“东山口还有这么接地气的餐馆啊?”淮北跟着姜枝晓往里走,忍不住感叹:“好香的粉蒸排骨味儿。”
“阿姨,两位。”姜枝晓用着一口流利的粤语对着隔壁桌在点菜的阿姨喊道。
“好,你们先坐啦。”阿姨说着,转头喊着后面的小伙计,“17号桌两位,上茶水。”
姜枝晓拉着淮北在里侧坐下:“食在广州嘛,法棍吃多了,得过来尝尝什么才是人间美味。”
“这地方适合老派约会。”淮北看着小伙计拿来的盆和茶壶,若有所思。
“你看啊,广州最迷人的不就是吃的吗,那种烟火气。”姜枝晓一边熟练地在菜单上勾画,一边说:“下班去散步,去吃糖水,吃牛腩粉,和当地人一起坐在榕树下聊天,这个点菜市场也还有菜,逛一逛,再慢慢走回家。”
淮北想起一路走来遇到的人,点了点头:“确实,这儿的人都很务实,也很包容。”
姜枝晓像个打开话匣子的话痨,一说话就停不下来,凑近问淮北:“哎,刚才站你后面的,目送你坐我车的是谁?”
淮北入乡随俗,学着当地人冲洗碗筷的动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那个戴帽子的。”
淮北这才反应过来姜枝晓说的是那位灰衣服的男孩:“哦,热心市民......我不认识。”
“行吧,还以为你这次回来有情况了。”
“怎么会。”
姜枝晓凑得近,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姜枝晓轻轻嗅了嗅,问:“好香,什么味儿?”
淮北低头闻了闻自己的右手腕,想起今早自己还在香港,调的最多的是檀香乌木那些木质调,不过身上还有其他的花香,便说:“今天是檀香。今早在香港调试的主要是檀香和乌木这类木质调,不过身上应该还混着其他花香的尾调。”
“你这工作真不错,到处出差,整个人都被香水腌入味了。”姜枝晓打趣道:“早知道当年我也该报化学工程。”
“也就是看着光鲜,忙的时候特别忙,水都没喝上一口的那种。”淮北抬手喝水,腕间的粉钻手表在灯光下闪过一道细碎的光。
姜枝晓眼尖,立刻认出了那块表:“哎,淮北,你怎么还戴着江玉晨送你的表。”
“这东西也不便宜,丢掉怪可惜的。”淮北垂下眼帘,不过这西太后的表的确也要好几千。
“你是不是还忘不掉他?”姜枝晓突然来这么一句。
被说中心事,淮北下意识摸了摸右手小指的尾戒,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的弧度,也没想着否认:“可能我比较念旧吧,八年的感情,我真的放不下。”
“姐妹,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姜枝晓拍了拍淮北的肩:“一会儿带你去我店里,给你介绍几个好看的小哥哥。”
“算了,今天走累了。”淮北秒拒。
“哎,别逃避啊。”姜枝晓不依不饶地凑近:“长这么好看,也就巅峰时期的我能比一比了,要什么人找不到啊。”
“算了算了,明天吧。”淮北叹了口气,这姜枝晓开了话闸子简直没完没了了。
刚上的酥炸牛肉还冒着热气,淮北夹起一块塞进姜枝晓嘴里:“快吃你的吧,我要饿死了。”
姜枝晓提了嘴江玉晨后,淮北是怎么也没法专心享受美食,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右手小指的尾戒。
这枚戒指是半年前她在香港的银店里,自己亲手敲打出来的。分手之初,淮北戴着它,心里未尝没有一丝卑微的期待,盼着江玉晨能回头。可半年过去,听闻他身边人换了一位又一位,淮北终于明白,自己该放下了。
现在淮北认为尾戒是自由主义,小小的戴在小拇指上,困住流逝的爱意,将所有的爱全给自己。
意思是,希望自己可以更爱自己,为自己而活。
.......
整顿饭的工夫,姜枝晓都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开酒吧的辉煌事迹,最后愣是把淮北绕进坑里,只得被她拉着往酒吧去。
“行吧。”淮北这么想着,来一座陌生城市的酒馆,小坐片刻也好。
三月的广州依旧带着寒意,南方的初春总是这样,来得匆忙,却又不愿好好打招呼。淮北裹紧了毛衣,袖口仍时不时感受到阵阵凉意。
午夜的人类,聚在霓虹灯下,微醺,滚烫又易碎。
姜枝晓是情场高手,在法国留学的那段时间交的女朋友几乎半年换一个,闹矛盾了就分,从不委屈自己求和,这家酒吧的酒品和装饰,甚至音乐选的都很有品味。
33'N随机播放的R&B,其他顾客小声聊天的语言,国语,英文,粤语和调酒的叮咚咣当声,融为和谐的背景音。
淮北想着来都来了,找个热闹的吧台坐着,什么事都不做,听听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聊聊天。
33’N算是这一带出名的酒吧了,要提早订位,但姜枝晓是老板,作为东道主的姜枝晓说要给淮北试试她摇的新品。
姜枝晓将一杯点缀着茶包的酒推到淮北面前:“试试?”
“这叫啥?”淮北好奇地端详着。
“春里猎人。”姜枝晓将酒单翻到对应的一页,推到淮北面前。
“名字取的还不错。”淮北点了点头,浅浅抿了一口。
“是吧,我也觉得。”
是一杯夹带着丝丝茶香的马天尼。不苦,微酸甜,几口下肚之后,率先退散的是脚底的疲惫,率先上场的不是微醺,而是脸颊上映的潮红。
暖暖的,感受到了酒和天气凉凉的作用力。
“真是新品吗?怎么感觉和你之前在法国调的味道差不多?”淮北问。
“嗯哼。”姜枝晓不置可否,将吧台交还给调酒师,自己在淮北身旁坐下。
有些人喝了酒之后,会感觉疲惫有困意,有些人喝了酒之后会感觉精力充沛,有用不完的精力。
淮北属于后者。
但淮北酒量很好,姜枝晓和淮北同居这么久都没见过她醉,除了半年前的那次。
姜枝晓不在公寓,淮北直接把自己喝到进医院洗胃。
“你不喝?”淮北看着面前的姜枝晓问,打断了姜枝晓的回忆。
“这不是一会还要开车,虽然附近不查酒驾,但我可是好市民。”姜枝晓将吧勺递给面前的调酒小哥,看着淮北:“这几年离开我,是不是没尝过这么特别的酒了?”
“这倒是。”姜枝晓对酒有疯狂的喜爱,经常调试出很多特别的味儿,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淮北在法国和姜枝晓同居那几年,天天都能喝上姜枝晓调的酒。
“医生说你不能喝了,一点就好。”姜枝晓补充道。
酒杯不大,也就20ml这样子,姜枝晓想着淮北进医院那次,也就调了一点过过瘾。
“看你身后,那个帅哥怎么样?”姜枝晓拍了拍淮北的手背,眼神示意她看身后。
淮北转过头扫了一眼,那人坐在角落,看着朋友摇骰子,模样倒是不错,方圆脸,干干净净,戴着眼镜像是搞科研的高智商人群,不过淮北见过太多优秀的人,又和江玉晨在一起八年结局却是分手,现在对这些感情的事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淮北收回视线,淡淡的回:“没兴趣,还没你帅。”
淮北这话倒是实话,姜枝晓中法混血,染着一红头大波浪,只戴右边一只耳环,衣品也不错,耳朵后面和手臂都有红色蝴蝶纹身,女生男相,狐媚又阳刚,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
“那当然,这整个广州就找不到比我还帅的女人。”姜枝晓接过话,她也知道淮北心里还有江玉晨,一时半会是放不下了,半年前分手后就一直将自己投入到工作里。
姜枝晓作为好朋友,分手前的那段时间淮北在新产品上出了岔子,团队内部出了内鬼,召开新品发布会时才发现和对立品牌调制的香是一模一样,加上本来都要谈婚论嫁的感情却是分手结局,这冲击可不小,姜枝晓看着淮北不间断工作,以来麻痹自己,心里挺疼的。
有些人是永远无法斩钉截铁地画上句号的,年少时遇到太惊艳的人的这种事情,偏偏让淮北遇上了。
姜枝晓可以给淮北一个放下的楔子,但要走出来,还是要看当事人。
姜枝晓看着淮北盯着黑屏的手机在发呆,也知道淮北在想什么,就这样安安静静陪着淮北,放空一下吧,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调酒小哥见到刘小姐来了,打了个响指,低声道:“老板,刘小姐来了。”
姜枝晓转头一看,航海地图旁的内坐来了零零散散的八个人,33’N刚开店的时候刘小姐就充了会员,这次来更是提前一周就订的坐,最里面那桌就是给她们留的。
“姜老板,今天亲自看店啦?”刘小姐问看到姜枝晓来了,寒暄了一下。
“这不是知道刘小姐你要来嘛。”姜枝晓笑着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六本酒单放在桌上,酒吧里开着暖气,姜枝晓顺手将袖子折了上去,手臂上的红色蝴蝶纹身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姜老板嘴巴怪甜的,我还是老样子吧,你们看看要喝点什么。”
“多了个新面孔啊。”姜枝晓注意到刘小姐旁边的小姑娘。
“这我表妹,苏一树,刚大学毕业。”
“大学生啊,难怪,看着就醒目。”姜枝晓笑着,这位姑娘戴着圆框眼镜,看着就很有书生气息,腕间套着各式陶瓷、玛瑙手串,与在场那些历经世事的客人不同,浑身散发着未经雕琢的纯粹。
小姑娘察觉到姜枝晓的目光扫过来时,她慌乱地抓起酒单,假装认真研究。
“小姑娘喝过酒吗?”姜枝晓问。
酒单像一道无字天书,那些陌生的酒名在苏一树眼前漂浮、打转。
苏一树想胡乱一指,最后还是坦然说:“没有。”
“姐姐让调酒师给你特调一杯浓度不高的。”姜枝晓接着说:“第一次来,这杯姐姐就请你喝啦。”
“啊?”苏一树猛地抬头,双手急急摆动。
她性子坦荡,不付钱的话就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坐在这儿,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不行,要付钱的。”
“不碍事,刘小姐老顾客了,喝杯酒交个朋友嘛。”姜枝晓俏皮地眨眨眼,“不能拒绝哦,姐姐会难过的。”
刘小姐低笑了两声,揉了揉苏一树的脑袋:“姜老板客气了,那你们看看还想点什么。”
待众人点完酒,刘小姐从包里取出卡:“记账上。”
“好。”姜枝晓接过卡,目光不经意间又看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年轻女孩,这样青涩又真诚的反应,在这个场合着实罕见。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淮北........
姜枝晓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淮北找了五位模子。
此刻他们正将淮北围在中间,淮北被这阵仗惊得忍不住扶额,转头就用目光寻找姜枝晓的身影:?
姜枝晓对上淮北那怨恨的眼神,唇角一勾,远远地打了个手势:你看我够义气吧,我现在忙着应酬聊天,先让他们和你聊聊天。
淮北扒开面前的男子,留出一条缝隙,指着那些男子,用口型无声地回应:我不需要,快把他们支走,谢谢。
姜枝晓立刻别开视线,假装专注地整理酒杯,用实际行动表示:看不见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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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