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如意 第9章 第 9 章

临近宴席，行宫里格外热闹，人来来往往，大多是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年，容光焕发，粉面含春，相互嬉笑。

喻霜和林月华不耐与他们扯话，便特意避开人，挑了条人少的小路走。

到了喻季柏他们暂住的院子，已有奴仆在院外候着，见她们来，立即开了院门。

院子里坐着一个穿着华服的夫人，正在喝茶，见院门开了，便抬眼看来。

喻霜笑道：“二嫂，我带月华过来了。”

林月华跟着喊：“二舅母。”

石碧歌站起身几步走上前，惊喜道：“月华！都长这么大了，快来让舅母好好看看。”

林月华顺从地走上前，被石碧歌拉住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夸道：“月华真是越长越标致了，”又关切道，“病怎么样了？身子都大好了吧？”

林月华乖巧道：“舅母，我的病已全好了。”

石碧歌连连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又对喻霜叹道，“这下可好了，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喻霜也叹道：“是啊，自月华回来，我心都定了。”

从前她日日想念，尤其是给林月华过完生辰回来后那几日，更是以泪洗面，心里好歹是抱着原神医治病，月华的病一定能好的念头来安慰自己，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五年时光。

现在她的宝贝女儿终于回来，不仅病好了，又如此乖巧懂事，她只觉此生足矣。

这时右厢房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黛色齐腰襦裙的少女跨步出来，杏眼明亮，面若桃花，身形高挑，姿态大方。

她三步作两步跨下连廊，高兴叫道：“姑母！”目光转向林月华，眼前一亮，“月华堂姐！”

她几步跑到林月华面前，“月华堂姐，你还记得我吗？”说完，不等林月华回答，立刻道，“我是崧儿！”

林月华笑道：“我当然记得你了，”她摸摸喻崧的头，“崧儿长高了好多啊。”

五年前明明还是一个小团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现在居然已经和她一般高了。

喻崧亲热地挽着林月华的胳膊，“月华堂姐，我好想你啊。等回去了我去找你玩。”

林月华笑道：“好啊。”

两姐妹亲亲热热，两位长辈在边上看得也是满脸笑意。

尽是不必明说的惬意。

……

“二哥呢？”喻霜突然想到，“怎么没看见他？”

石碧歌惊讶，“你没看见他吗？刚刚印井来了，说文修找他，他俩在那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季柏就跟着走了，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见过他了。”

喻霜道：“文修午时就被皇上叫走了，说是一道用午膳，这会还没回来呢，他走之前交代我，若他申时还没回，我就先去宴席，所以我才过来了。”

石碧歌皱眉，“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他们将军府自然也是知道那个预言的，这会儿这个宴席又如此明示，不论有什么苗头总是忍不住会联想到这上面。

这个问题喻霜也没法回答，她沉默着看向正在聊天的姐妹两个，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月华。”

石碧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她无法说出其它劝慰的话，因为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她的孩子，就应该快快乐乐地长大，她决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这份快乐。

四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便有奴仆来提醒，宴席已备好，可入席了，男席在闲云殿，女席在堆云殿。

于是四人结伴往堆云殿去。

到了堆云殿，殿内已坐了不少人了，但安静得很，每个人都端坐着，偶有交谈也是小声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进了殿，有婢侍引她们入座，石碧歌她们正好在喻霜她们右手边。

四人坐下后约莫一盏茶时间，殿门外传来唱喏的声音：“皇后娘娘到～俪贵妃到～”

殿里众人都起身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俪贵妃万福。”

林月华微低着头，余光里有一队人影从面前走过，听见上首一个温柔和煦的声音响起：“快起，不必多礼。”

林月华跟着直起身，看向上首。

一位穿着团云金绣凤袍的人正站在那鸾椅前，面上几分笑意，眼眸转动着扫过一圈殿内众人，笑道：“诸位夫人小姐请坐。”

她的左下首则站着一位穿着月牙白宫袍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就没有笑意了，眼眸是冷的，神色也冷漠，仿佛刚刚与谁争执过似的，还显出几分怒气来。

等那皇后摆袍坐下，各家夫人小姐才慢慢一个个地坐下。

等众人都坐下，皇后才缓声开口道：“此次宴席，乃皇上感念朝臣，特许其携家眷共度上巳，除祟去灾，尔等共沐皇恩，需心怀感恩，警循天命，同守我大旸国威。”

于是众人又站起身行礼，唱道：“谢皇上隆恩。”

皇后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不必如此拘礼，只当寻常宴席，随意些，纵情饮乐便罢。”

说是这么说，但是谁敢真的放肆？

众人称喏，又坐下。

终于，这宴席好歹算是正式开始了。

案牍上菜品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看得林月华食指大动。

她午饭时正在想事，没吃多少，这会早就饿了，正准备动筷，上方却又传来皇后的声音。

“林夫人，这就是你女儿月华了？”

林月华抬眼，皇后正笑着看着她。

喻霜在一边道：“正是小女月华。”

林月华起身行礼，“臣女林月华，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笑道：“免礼。真是个标致姑娘，”她招了招手，“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林月华看一眼喻霜，喻霜微微颔首，于是林月华出了席桌，走上前去。

到了皇后身边，皇后伸手拉住她，细细打量她。

林月华脸上一派温和的笑，微垂着眉，不卑不亢，神色自若，任她打量。

皇后和煦道：“今年多大了？”

林月华正经回：“臣女今年十七。”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必如此拘礼，只是寻常聊聊天罢了。你幼时本宫还抱过你呢。”

于是林月华适时露出一副孺慕的神情来。

皇后又道：“这个年纪，可有心仪的男子了？”

直奔主题啊。

这未免有些太过直接了。

林月华心下感慨，面上却低下头，两颊飞起红云，看着十分害羞，低声道：“臣女前几年一直在外养病，如今归家，只想在爹娘膝下尽孝，其余的，不作多想。”

皇后夸道：“孝心可嘉。”又转头对喻霜道，“林夫人可真是得了个好女儿啊。”

喻霜也笑，只道：“我只盼她不要再生了什么病，以后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皇后道：“是啊，哪对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话题一转，“倘若身边有个知心人，知冷知热，相互作伴，那也很好。”

喻霜叹道：“月华离家多年，说我自私也罢，我现在只想她好好地在我身边，其余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皇后也叹，“果然是父母慈心，万事不顾。”她对林月华道：“也罢，回去吧。”

于是林月华行了礼，回到喻霜身侧。

这短短的一段路上，只感受到不少明里暗里的打量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林月华嘴角笑意不改，看着温和从容极了，没露出半分破绽。

皇后这一出，可是让她在这宴席上彻底扬名了。

只可惜，林月华并不是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越热闹，她就越有兴趣。

她现在越发期待接下来的京城生活了。

甫一落座，喻霜伸手过来悄悄地握住了林月华的手，像是安抚。

林月华反握回去，展颜一笑，示意喻霜安心。

此刻席上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站起来，朝皇后举杯，“皇后娘娘，臣妇敬您一杯。”

喻霜低声道：“这就是叶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刘汐。”

林月华抬眼望去，注意力放在刘汐左右两侧的少女身上。左侧少女一身明黄色织花长裙，珠翠满头，妆面精致，眉心一点金玉花钿，华贵非常。

林月华看向她时，她竟然也刚好回看。

准确来说，在林月华看向她之前，她就一直在盯着林月华看了，只是面色不佳，看上去竟有怒气。

此刻见林月华看向她，她立刻作出一副不屑模样，林月华心下好笑，脸上却温温和和的，朝她露出一个笑。

随即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右侧那名蓝裙少女。

这位女子模样看着就简朴许多了，头上只挽了两只乳白的玉簪，妆面也浅淡，微低着头，眉目也垂着。

“左侧是刘汐的小女儿叶盛，自小娇生惯养，脾性娇纵，右侧的那位，平日里未曾见过，应当是这段时日才从旁系里选出来的。”

这么一说，林月华倒对那位旁系姑娘十分感兴趣了。

一副柔弱、看上去打骂都不会还口的模样，竟能被叶家承认，带入这次宴席，可见人不可貌相。

这一会儿的功夫，刘汐和皇后已从对皇上的关切问候聊到了自家的女儿，“叶盛，发什么愣呢，快给娘娘见礼。”

叶盛站起来，行了个礼，随后亲昵地叫道：“姑母！”

“你这孩子，”刘汐轻拍了一下她，假装斥责道，“不知礼数！”

又转头对皇后装模作样道，“娘娘恕罪，这孩子被我宠坏了，竟这样不懂事。”

皇后轻笑，“何罪之有？又没叫错，我本就是她姑母。”

她目光转向刘汐右侧那个姑娘，目露疑惑：“这位是？”

刘汐回道：“这是臣妇兄长的女儿，这几日在府中暂住，臣妇见她终日待在房中不出门，便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她转头道：“舒雅，快见过皇后娘娘。”

刘舒雅站起行礼，仍旧垂着头，“民女刘舒雅，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笑道：“免礼。”

刘舒雅站直身子，微微低着头，倒是十分守礼。

皇后停了一会儿，才道，“抬起头来。”

刘舒雅顺从地抬起头来，但目光并不敢与皇后对视，只盯着皇后的衣摆。

皇后看过，笑了一声，道：“清水出芙蓉。”

刘汐赶忙回道：“娘娘谬赞了。”

“就是看着素静了些，”皇后抬手摘下手腕间的一只缠纹金镯，“到底也算本宫的晚辈，这只金镯便当见面礼吧。”

身侧一位女使上前来接过金镯，往刘舒雅处送去。

刘舒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刘汐。

刘汐笑道：“皇后娘娘爱惜晚辈，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

刘舒雅这才接了镯子，拜谢皇后，“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笑，刚想说话，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这声嗤笑不算小声，一时间满殿寂静。

谁如此大胆？

林月华目光转向上首，只见那月牙白宫袍的女子正放下酒杯。

“要想聊家里长短，自己找个屋子聊就是了，还要我们陪着听，皇后娘娘真是不把我们当外人啊，”

俪贵妃安静了好半会，这会儿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嘲讽道，“这场宴席的目的谁不知道，又何必推出一个晚辈的名头在这惺惺作态的。”

“俪贵妃，”皇后皱眉呵道，“慎言。”

俪贵妃冷哼一声，甩袖起身，“本宫吃饱了，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皇后应答，直接带着奴仆离开。

好一副嚣张的做派。

林月华本来也不耐烦听叶家人之间相互作态。

那刘舒雅没过皇后的眼，又怎么能被带到这殿上来。

不过是在过过明路，日后大约就要在各家宴席上时常见到这位刘小姐的身影了。

这俪贵妃与皇后竟这么不对付，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也敢如此下皇后的面子，不知是否是天性如此，还是背后有所倚仗。

皇后面上表情不好，但竟也只能口头训斥。

林月华想起在家看过的皇子名单，俪贵妃名下两位皇子，三皇子杨濯年十八，四皇子杨纪年十四。

都正是好年纪啊。

林月华正思量间，一名婢侍上前，端了一道乳鸽汤，低声道：“夫人，小姐，此汤鲜美，趁热喝为好。”

林月华被打断了思路，抬眼看向那名婢侍。

喻霜倒是神色有些莫名，但仍有礼道：“多谢提醒。”

那婢侍躬了躬身，便要退下，林月华却突然道：“等等。”

她微微笑了起来，盯着那婢侍，语气微妙：“你留下，为我布菜。”

喻霜惊异地看了林月华一眼。

有些夫人小姐为了仪态，会吩咐婢子在旁布菜，喻霜和林月华是没有这个习惯的，所以雁飞一直是在身后候着。

这会突然要婢侍布菜，喻霜目光转向眼前这个婢侍。

莫非是这个婢侍有问题？

目光又转向那乳鸽汤，还是说，这汤有问题？

那婢侍不知喻霜的心理活动，只低眉垂眼道：“是。”

于是顺从地跪坐在林月华身边，看着倒是十分听话，又很有眼色，只要林月华目光在哪道菜上多看一眼，立刻就能为林月华夹来。

林月华笑脸盈盈的，看着很是高兴。

她低声笑道：“你这么聪明，我很喜欢你，要不要跟我回林府呀？”

有一种诱拐良家少女的感觉。

听着像是调戏。

喻霜心里更是惊讶了。

这宴席上的婢侍都是宫里出来的，且不说宫中婢侍不可随意出宫，倘若这婢侍心里确实想跟着林月华回府，那也必须得到内侍局的放身文书。

宫里的人，要出宫向来麻烦。

大多数人，都不过在宫墙内磋磨一生。

不过，若是月华真的喜欢，凭林文修的圣宠程度，要一个小小的婢侍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喻霜脑子里已忍不住想了许多，看林月华还是笑着盯着那婢侍瞧，心下暗叹。

看来是真的喜欢。

月华自回府来，还未如此明确表示过有喜爱之物。

喻霜心里蓦然升起一股豪气。

就算这婢侍是一等宫女，也得给月华要来！

她对着林月华低声道：“月华，你要真喜欢，等回府时直接带回去，我去同皇后说一声便是。”

她已下定决心，等这宴席结束，她便去向皇后讨要。

林月华惊讶地挑挑眉，转头看见喻霜的表情，知道自家娘亲是想多了。

她也知道宫女出宫不易，听喻霜这保证的说法，心下感动，脸上却笑着道：“娘亲，不必你出头，我只是同这位姐姐调笑几句罢了。”

她牵过喻霜的手，借着衣袖遮挡，在喻霜手心里写下一个“春”字。

喻霜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于是也忍不住看向一边乖顺的婢侍，她低眉跪坐着，身子也微微佝偻着，对林月华刚刚说的话也无甚反应，看着已是一名合格的宫仆了。

如此做派，如此得体。

林月华：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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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大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