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千度 第19章 第 19 章

贺临雪抬起手轻轻在隋烨肩头抚了一下，微凉的指尖在伸出时，若有似无的在隋烨耳根与脖颈的连接处蹭了一下，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将刚才被自己靠过的微不可见的衣料皱褶轻轻抚平。

隋烨的心跳在贺临雪指尖触到他皮肤时漏了半拍。

贺临雪的每一个动作都看似无意，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暗示，那双手触摸的仿佛不是隋烨的衣料，而是在撩拨他的神经，让隋烨完全分不清贺临雪的意图。

方哲早已经替贺临雪将车门拉开了，贺临雪收回手，仿佛刚才的事情没发生一样，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动作优雅从容的上了车。

车门合拢，隔绝两个世界。

黑色的劳斯莱斯无声的滑入夜色，隋烨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贺临雪是在回答他上次他问孟羽希的问题。

贺临雪还是单身，这个答案让隋烨心里又是微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滴水珠落了下来，砸在隋烨的额角。

下雨了。

隋烨反应过来，将航模护在怀里，抬头望了眼天空，正准备打辆车，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去而复返，平稳的停在他的面前。

方哲打开后座车门，伸手在某个不显眼的地方按了什么按钮，咔的一声轻响，弹出一把黑色雨伞来。他关上门，拿着那把雨伞走到隋烨面前双手将伞递上：“贺总说，今晚会下大雨，让我把伞给您。”

隋烨看向方哲身后那辆车窗紧闭的黑色轿车，防窥玻璃隔绝了隋烨的视线，只能看到与车身融为一体的黑色车窗，隋烨知道，那车窗之后，坐着刚刚还与他“亲密无间”的贺临雪。

他伸手接过雨伞：“多谢。”

方哲微微颔首，转身离去，那辆车很快又重新离去，汇入夜色与霓虹。

隋烨抬头看向只有零落雨滴掉落的天空：“下大雨？”

话音刚落，像是老天也在印证贺临雪的话一样，雨势骤然变大，细密的雨滴瞬间变成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飞快洇湿地面。

隋烨赶忙撑开手中的雨伞，巨大的雨伞隔绝了冰冷的暴雨，将他笼罩在干燥的一方天地中，隋烨望向手中这把崭新的雨伞，伞身很沉，通体漆黑，伞柄被质感绝佳的黑色皮革包裹，伞骨铮亮泛着亮银的光泽，只看一眼便知做工极佳、价值不菲，雨珠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

连伞都跟他的主人一样，漂亮、优雅、华贵。

隋烨望向那辆劳斯莱斯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向刚才被贺临雪倚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贺临雪身上特有的冷香味仿佛还在鼻尖萦绕，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形成一股独特的，只属于贺临雪的味道。

夜晚的霓虹在大雨的晕染下变成模糊的像素点，一种陌生的情绪在隋烨心底蔓延，仿佛是在欲盖弥彰，他低声、咬牙切齿般吐出三个字：“谁在乎。”

谁在乎贺临雪是不是单身。

*

演员之战第二期录制现场，这一期节目搬到了一个由钢筋和临时隔板搭建起来的巨型摄影棚里，棚里被分成了八个微型剧场，每对选手在自己的剧场等待着导师过来检阅打分，最后综合上一期的评分，决定淘汰人选。

“我们两上期分数是倒数的，这期不会就是咱两被淘汰吧？”人还没来齐，苏阳在后台垮着脸小声抱怨：“我就不该来上这个节目，我当时学的就是声乐，为什么非得让我走演员路呢？网上全是骂我的，唾沫星子都快淹死我了。”

隋烨没接话，孟羽希这会儿还没来，他只能先拿着剧本自己再对对。

苏阳背后站的是周明瀚，就算后面要被淘汰，也不会现在就被淘汰，这期要被淘汰的八成是自己，第一期评分倒一，而且是陪苏阳被硬塞进来的炮灰。

苏阳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仔细想想，被淘汰也挺好，演戏好难，要记那么多台词就算了，还要被人骂，别人也就罢了，碰上他贺临雪就怵的慌，你说说，都是当老板的，怎么我们小周总就那么平易近人呢？”

隋烨拿着剧本的动作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嘴角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

如果周明瀚算平易近人，那贺临雪就称得上春风化雨了。

周明瀚在公司称得上目中无人，眼高于顶，除了哥哥周明浩谁都不放在眼里，那是一种独属于他那个阶层的傲慢与狂妄。

周明瀚的和蔼，只对他认为有价值的人体现，例如被他当金丝雀一样养着的苏阳，再比如......面对比他更强的贺临雪时的巴结。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生存法则，隋烨知道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这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可贺临雪呢？

贺临雪面对比他更强大的人，也会卑躬屈膝，低下他那一向高傲的头颅，如同周明瀚一般谄媚吗？

贺临雪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在脑海里浮现，隋烨立刻在心里得出自己的答案。

不可能。

这个认知让隋烨心头莫名动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是能想到贺临雪。

“贺临雪......”隋烨觉得把周明瀚跟贺临雪放一起比较，有点过于侮辱贺临雪，他下意识道：“其实也还好。”

“隋烨。”苏阳猛的瞪大眼睛：“你被骂傻了吧？”

“你才被骂傻了。”隋烨低头看剧本：“算了，懒得说。”

苏阳是个碎嘴子，一闲下来嘴就没个停。

见隋烨不说话，短暂的沉默后，苏阳又忍不住的肘了肘隋烨：“诶，我听他们说，前两天贺临雪去排练现场了，把你们组一顿骂？真的吗？”

“真的。”

苏阳看着隋烨，有点同情：“近距离承受魔王之怒，真可怕，你当时是不是很紧张。”

“还行。”

隋烨敷衍着，觉着要是让苏阳看到那天贺临雪教训贺应北的样子，估摸着会更害怕，那一巴掌真是说扇就扇，贺应北吱都不敢吱一声。

不过隋烨从心里觉着其实贺临雪做的没什么问题，贺应北那副拎不清的样子确实有点让人火大。

隋烨觉得比起贺临雪在节目里对选手精准又刻薄的点评，更可怕的应该是他私下跟自己相处的样子，例如，明明有手却让自己点烟、茶餐厅的恶劣调戏、以及.......

他不敢细想，将这些难以言喻的念头丢出脑海。

苏阳无法理解隋烨：“太可怕了，幸好没去我那一组，不然肯定要吓死，说实话，如果一开始知道贺临雪会来，我肯定打死不接这个节目，哎，这场折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你能别这么夸张吗。”

苏阳道：“你这样显得只有我很怕他一样，明明你自己被他训成狗一样，隋烨，你能别嘴硬吗，什么还好，贺临雪明明就是又凶嘴又毒......”

苏阳的话没说完突然停住，他的表情僵成了一个很诙谐的样子，惊恐的看向隋烨背后。

隋烨皱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顺着苏阳的视线转身向后看去。

他们身后是一个拐角，那个拐角处立着三道身影，为首的正是话题中心的贺临雪。

贺临雪身后站着表情略微惊愕的陈明之跟孟羽希，孟羽希的视线在苏阳身上扫过，带着一点感同身受与同情，作为贺临雪的秘书，陈明之的情绪与表情管理能力明显强得多，他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就又恢复成职业化的表情，跟他的老板一个模样刻出来似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隋烨不知道贺临雪听到了多少，正在脑海里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贺临雪的坏话的时候，苏阳宕机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补救，他声音颤抖，小脸煞白：“贺贺贺...总，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背后说您的意思。”

看到苏阳的反应，孟羽希愈发感同身受，陈明之的目光则像看傻子一样。

风暴中心的贺临雪本人，却平静的多，他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在苏阳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便轻飘飘的转到隋烨脸上。

隋烨心咯噔了一下。

拼命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自己应该好像是没说什么坏话的吧？

他在脑海里快速过着自己跟苏阳的每一句话，最后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就在隋烨快速头脑风暴的时候，贺临雪收回目光，仿佛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往前走了过来。

苏阳迅速侧过身子给贺临雪让出路来，恨不得把自己砸进墙里，彻底消失在贺临雪的面前。

贺临雪擦着隋烨的肩头走过，带来一股熟悉的冷冽香气。

直到贺临雪的身影消失，苏阳才长舒一口气，随即哭丧着脸 ：“完了完了我完了，我们要被贺临雪针对了，他会怎么对我？不会封杀我吧？一会儿还要在他面前表演，这不是彻底完蛋了吗？”

“是你，不是我们，我好像并没有说他坏话吧？”隋烨让自己冷静下来，纠正道：“而且，我觉得以贺临雪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因为这么两句话就针对你，更何况你不是还有小周总吗？”

说的难听一点，贺临雪眼里应该根本没有苏阳，更不可能特地费精力针对苏阳，那有点太给苏阳抬咖了。

“说的你很了解贺临雪的性格一样。”苏阳六神无主，听到隋烨的话找回了一点神智：“小周总，哦对小周总，我要给小周总打电话让他帮我说说好话。”

说完苏阳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就去给周明瀚打电话了，隋烨看了眼表，节目也差不多要开始录制了。

八组选手在自己的剧场就位，等待着五位导师一一过来观看表演。

隋烨跟孟羽希这一组是第五组，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导师终于出现，贺临雪在最中央，其他几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怎样，始终落后于贺临雪半步，让他走在最前面。

看到贺临雪过来，隋烨心里有点紧张，他垂下眼帘，调整了一下呼吸，跟孟羽希对视一眼，开始表演。

这是一部青春校园剧，剧情有些烂俗，是两男争一女的戏码，他跟孟羽希演情敌。

台词已经烂熟于心，排练了很多遍，隋烨刻意忽略掉导师那边的视线让自己全情投入，表演的还算顺利。

等到导师点评的环节，乔曦笑了笑开口道：“我觉得羽希还不错，演出了男一那种势在必得感，但隋烨好像差一点，怎么说呢，就好像你对女主那种感觉弱了一点，差了点火候。”

隋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因为他演技差？他思考着该如何体面的回答。

就在他还在打腹稿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既然乔老师提出了势在必得感，那么，我现场加一道临演题，测试一下你们的临时表演能力跟情绪爆发力。”

贺临雪停顿了一下，目光停在隋烨身上：“也给隋烨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听到贺临雪的话，隋烨心猛的一沉。

“现在，”贺临雪将课桌椅拉开，从容的坐下：“把我当成那个目标，用你们的表演告诉观众什么叫势在必得。”

隋烨微愣了一下，视线与思维全部都聚焦在坐在那张椅子上，姿态懒散却又莫名散发出一股吸引力的贺临雪。

临演环节并不是贺临雪突发奇想，这是节目录制里经常会出现的一小part，刚才有好几组都被导师现场出题安排临演环节，由导师来跟选手临时对戏，只不过贺临雪今天还没跟任何一组这样互动。

孟羽希是恒星的艺人，贺临雪将互动安排给手底下的艺人，看起来似乎非常合情合理。

乔曦笑了下，似乎很期待，其他导师也一脸审视，孟羽希已经在酝酿如何表演了，贺临雪瞥了一眼隋烨，与他视线在半空中对上，贺临雪的眼神带着点玩味，仿佛在欣赏他此刻的窘迫。

贺临雪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下，那指尖抬起又落下，砸的仿佛不是课桌，而是隋烨的心口。

隋烨莫名觉得今天的贺临雪像只猫，而他像只被贺临雪抓住的猎物，贺临雪并不急着吃他，而是用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他，甚至还放任他逃跑，等他没力气了再拆骨入腹。

隋烨无从知道，贺临雪提出的题目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像雨夜那晚，贺临雪若有似无从他脖颈划过的冰冷手指。

这是贺临雪一贯的做派，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织就陷阱，等他掉进去才发现陷阱底下铺满镜子，每个角度都映出他无处遁形的青涩与笨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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