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轻咳一声,无视雷诏在背后的死亡眼神,谢霖跟着白檀三两步上了马车,坐好后对视的刹那,为了缓解尴尬,谢霖决定用雷诏缓和一下气氛。
指了指车外小声道:“他骑马来是为了耍帅的,少年人嘛。”
说罢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不等白檀表态,雷诏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清脆的少年声混杂着凌晨的冷意,重重地哼了一下。
谢霖:“......”忘了这小子耳力好的很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白檀面前被置于尴尬的氛围中,饶是谢霖也多了几分不自在,便干脆闭目养神,直接在马车上入定。
白檀坐在对面看了一会儿,分辨不出谢霖是不是真的睡了过去,又不能和外面的雷诏聊天,百无聊赖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小本子,本子的外皮上写着“香木”二字,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木钗,用偏细的一头在本子上细细描摹。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地顿住,白檀身形晃动,连带着正在描摹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看了眼本子上划出的浓重黑线,颇为不悦地皱了皱眉。
掀开帘子,白檀能看到城门就在不远处,于是放下帘子将本子收好,忧心地摸了摸手中的木钗,这是她用惯的便携“画笔”,若是坏了还要费劲再找。
谢霖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白檀蹙着眉头,轻轻摩挲着手中木钗的场景,木钗材质一般,通体泛着油光,想来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
垂眸掩下涌动的思绪,谢霖有些苦涩地抿了抿唇。
人都喜欢在自己的旧物上寻找安全感,白檀孤身在外,好不容易与自己熟稔起来,又加入了个半生不熟的雷诏,想必是因此心有不安,只能靠着摩挲过千万次的木钗来定心。
谢霖攥了攥拳头,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在后面的行程好生照顾白檀。
白檀并未注意到谢霖的不对劲,她此时是真的心中不安。
因为自己身体不太好,常年奔波在周围的山林里采药,为了节省时间便养成了随手画图的习惯,本来是不惧人言的,但她与谢霖初见就是在春宫图的见证下,彼时他震惊到失语的样子,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下了心理阴影。
这一年来一直忙于修补阵法,疏于画图,白檀恐怕自己的画技有所退步,这几日才断断续续捡起来,一直遮遮掩掩,不敢让谢霖察觉到什么。
若是画技退步,那可是要少赚很多钱的!
白檀暗自扼腕,不自觉地越走越快,甚至超过了前方的雷诏先一步到了仙云台前。
殊不知落在谢霖眼中又是一阵落荒而逃,为了保护白檀的自尊心,谢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
转头拎起在旁边咋呼的雷诏,三两步上去仙云台,谢霖从袖口中掏出三份路引:“我们要去沉渊之地,有劳。”
这种危险的地界鲜少有人会去,大部分目的都很明确,要么杀人,要么夺宝,要么两件事一起做。
守卫抬头看了一眼谢霖的衣服,又看了看臭着脸的雷诏,了然地点点头。
看来是两件事一起做的。
看着守卫退回去轻车熟路地启动传送阵法,白檀怀揣着对沉渊之地的忐忑闭上了双眼,熟悉的黑暗袭来,心境与到上京来时完全不同。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寂静散去,熟悉的叫卖声从远处传来。
随着声音越发清晰,白檀脚下的土地也逐渐凝实,稳稳地踩在地上后,白檀缓缓睁开双眼,一个笑眯眯的小老头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指着手中的脂粉,热情地为她介绍。
“姑娘天生丽质啊!我这玫瑰珍珠粉美白养颜,最适合在秘境中的女修了!姑娘看看,限时买二送一,过时不候啊!”
白檀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人猛地拽到了身后,谢霖挡在她与小老头之间,皱眉俯视着对方,确信他没有恶意才稍有缓和。
不必二字还未出口,小老头就哎呦一声贴了上来:“公子天生丽质啊!我这玫瑰珍珠粉美白养颜,最适合在秘境中的男修了!公子看看,限时买二送一,过时不候啊!”
连推销词都不带改的,白檀在谢霖背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样的生意怎么能长远。
雷诏看到被硬控的谢霖,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下,三两步上前把自己插到两人中间,不耐地把小老头往后推了两寸:“我们不需要。”
小老头笑眯眯地看着雷诏:“我这玫瑰珍珠粉美白养颜,最适合在秘境中的男修了!公子看看,限时买二送一,过时不候啊!”
正要发火的雷诏忽地一顿,随即炸毛一般怒视对方:“天生丽质呢!到我这儿怎么没了!”
小老头只是笑着,仿佛并不把雷诏的质问往心里去,就算被拎着领子晃荡也只是透过缝隙看着白檀,晃晃手中的珍珠粉,痴痴地笑了两声。
见他们没有要购买的意思,小老头也不恼,把珍珠粉揣进怀里摇头晃脑地去向其他人推荐。
谢霖见他离开,轻叹一声,转身看向白檀:“你没......你怎么了?”
白檀面色僵硬,手指紧捏着他的袖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闻言晃神般抬了下头,松开进抓着的衣袖:“没什么,可能是饿了。”
饿了?
谢霖扭过头没说什么,这些天在谢氏的滋养下白檀的灵气很是充裕,可以像正常修士般辟谷才对,不应该有饥饿感。
很不合理。
知道她是在遮掩,谢霖也没有拆穿,伸手将仍然气不过的雷诏提下仙云台:“快走,别在这儿挡路。”
雷诏个子不高,就连挣扎都像在闹脾气,白檀安静地跟在后面,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瞥向疯疯癫癫推销玫瑰珍珠粉的小老头,神色晦暗不明。
“你们先去吧,我想自己逛逛。”
这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雷诏不解,他们身上带的法器符箓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在这里闲逛不过是浪费时间。
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白檀没有过多解释:“我有些日常所需的东西要买,很快就回来。”
雷诏自小就被耳提面令女孩子的事情不要多问,见她不欲多说,便刻意地露出虎牙,扯出一个最阳光的笑容来:“那姐姐好好逛,我们不急。”
白檀心不在焉地摸了摸雷诏的头。
雷诏心不在焉地蹭了蹭白檀的手。
谢霖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两人的互动。
三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完成了这场温馨的告别。
余光瞥见小老头往镇子深处走去,白檀不敢耽搁,甚至没有刻意隐匿行踪就跟了上去。
小老头一路哼着歌走到镇子深处,无视了堂而皇之站在栅栏外看着自己的白檀,舀了杯水,突然紧盯着白檀抬手喝水,混着泥沙和虫尸的浑水顺着小老头的胡子低落在地,看得白檀一阵反胃。
知道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白檀干脆直接走进去,直直地伸出手:“东西还我。”
对方一开始凑上来时她没反应过来,等他刻意露出袖口处的小储物袋时白檀才知道他是为了偷自己的东西而来。
白檀会习惯性地戴两个储物袋,其中一个用灵力固定在腰间,旁人就算再有手段也只能拿走看起来更好的那个。
能刻意拿走另一个的,一定是冲着她来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小老头放下手中的破碗,围着白檀用力地嗅了嗅:“一股肮脏的丧家之犬的味道......小殿下,这偷来的十一年,可还快活啊?”
眼中闪过极度厌恶的情绪,白檀被恶心得发抖,对着发癫的小老头寒声斥道:“别这么叫我!”
似乎是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小老头终于停下了发癫的动作,僵硬地把头转了一圈,乌黑的眼瞳死死盯着白檀。
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白檀耳边响起了遥远的呼唤声,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声音不住地靠近,混杂着一声声吼叫,撕扯着白檀的神志。
“你为什么独自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来陪我们......”
“你凭什么代替我们活下去?!”
含着恨意的质问在耳边回响,白檀垂眸,情绪低落地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怨毒的低诉还在敲打着白檀的神经,小老头看着被围在梦魇中间的少女,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沉重的头宛如坏掉的木头般耷拉在一侧,颇为无趣地叹了口气。
可惜灵力不足,不能陪她多玩一玩。
面前的魇群忽然被一道剑风破开,小老头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视角就从侧方变到了脚下,脸侧的杂草拂过脸颊,传来一阵痒意。
哦,忘了。
他不会痒。
“你说的对。”白檀收回佩剑,面无表情地斜睨了一眼地上的头,眸中毫无波动,似是并未把方才的梦魇放在心上:“不过该死的,另有其人。”
用一个小小梦魇就想扰乱她的情绪,莫不是把人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