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轻漾 第26章 第 26 章

莲花村的确繁华，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村中都是大路，居然还可以跑马，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特别是村中的祠堂，宏伟壮丽，大理石铺地，还遍植高大草木，一看就十分贵重。

据村长所言，百年前，他们村乃是古战场。到处都是乱葬岗，皑皑白骨，尸体遍地。

后来，大炎朝初定，即使有官府之人处理了尸体与白骨，土地依旧贫瘠，四面全是荒山，与隔壁的几个贫瘠的村子并没有什么差别。

直至十年前，无名山上来了一位**师。

在他的施法之下，突然天降甘露，荒山崩塌，沧海桑田，在无名山下出现一个大湖。

湖中的莲花盛开朵朵，竟然是碧色的。

在**师的指点之下，村民们采莲挖藕，以莲丝织布，制碧莲粥，村子才越来越富。

他们把无名山改名为万寿山，将村名改成了碧莲村。

这么多年过去了，碧莲村又兼并了附近好几个村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富裕。

这次，若是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那碧莲村的未来更是不可限量。

村长满脸红光，整个人都显得越发年轻了。

同行的贵人们听了他的介绍，也频频点头。

村长介绍完了村子，又带着众人前往莲花湖逛了一圈。

如今天色虽晚，但月上中天，明亮如昼。月光下，湖面开阔，荷花盛开，荷叶连天。

其中还有采莲女划着小舟，在深处采莲，隐隐还传来歌声，是在为**师煮碧莲粥做准备。

村长笑容可掬，意气风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事无对人言，碧色人骨之事，显然就是无中生有。”

他抬头看了看满月，对蓝修齐道：

“万寿宴即将开始，县尉大人也将老朽的村子全都看完了，的确没有任何不妥之处，那老朽就恭送大人们出村吧。”

这一路走马观花，四周戒备森严，蓝修齐实在看不出来端倪。

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云锦意却瞪大双眼，将村中的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听到这话，她用手去拽贺苍的袖子，不知怎的，却一把就拉住了贺苍的手。

贺苍手指修长坚硬，掌心炙热如火，一只手就有云锦意的两个大，是与她完全不同的触感。

云锦意愣了一下，飞快镇定心神，示意贺苍注意湖边的那个石亭子。

莲花池旁有石亭子并不奇怪，但石亭子里，似乎供奉着一尊用红布盖着的神像。

神像下隐隐露出大片大片白色的事物，泛着诡异的光芒。

贺苍心领神会，挥手示意轿夫前往。

“去那里看看。”

“郎君，您这是要做什么？……”

村长见状，还来不及阻止。

贺苍直接玉扇一挥。

掌风凌厉，红布应声而落。

没想到，出现的竟然是一堆皑皑白骨。

可怕的是，在白骨堆积如山的顶上，供奉着的是一座无比狰狞可怕的邪兽。

牛身蛇尾，其上有九头，大嘴怒张。

每只大嘴中，都噙着一块血淋淋的血肉！

“我的天！”蓝修齐大惊，手中长剑倏然出鞘，“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议论纷纷，却都毫无头绪。

云锦意秀眉紧蹙，高声道：“若我没有看错，这尊神像乃是九婴。”

《淮南子.本经训》：‘九婴，水火之怪，为人害，之地有凶水。’

“其哭声似婴儿，居于凶水之上，据说它能喷水，亦能喷火，只是见人就吃，要同时吃九种食物：牛羊猪鸡鸭人狗鹅马。”

“如今，这九婴的九张嘴里都有血肉，难道是真的人肉？”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众县衙官差全都亮出了兵器。

村长却不甚在意地满脸堆笑：

“小郎君倒是好见识，此神像的确是神兽九婴。”

“这多年前的天降甘霖，移山平海，荒山变莲池，便是九婴喷出的水。”

“俗话说，饮水不忘挖井人，我等自然要将九婴大人好好供奉。这些血肉只是普通的鸡鸭肉食，白骨也是鸡鸭的骨头，哪里会有人肉，小郎君说笑了。”

村长顿了顿，又道：

“不过，九婴大人向来记仇，小郎君方才大声喧哗，只怕早就冲撞了九婴大人，会被九婴大人记恨上，还请小郎君上前来，为九婴大人上香请罪。”

他说完，就有人拿上来三株清香，要云锦意给九婴神像磕头请罪。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

村长一摆手：“小郎君，请吧……”

“咔嚓！”

突然，一道劲风袭来，三柱清香瞬间折断。

村长大惊，急急看去。

就见，贺苍展开玉骨扇，漫不经心地轻摇：

“哪里来的山精野怪，也配小郎君磕头请罪？打落红绸的乃是本官，你为何不让本官请罪？嗯？”

青年戴着狰狞修罗面具的俊脸，自月笼纱后展露于人前。

蓝灰色狼眸深邃，煞气四溢，简直比吃血食的凶兽还要可怕。

“不敢，不敢。”

村长哪里敢造次，只黑着一张脸，挥手让人退下，并着人将此处打扫干净，只阴阳怪气道：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到时候要是出事，就休怪老朽没提醒……”

云锦意还不等他说完，直接指着湖边一片不起眼的房子：

“那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村长带他们走马观花，那片房子根本没有走过。

但是，云锦意向来观察仔细，她早就发现村长侃侃而谈，却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那片房子。

这家的围墙特别高，外面还有人在来回巡逻，看起来不像是保护，倒更像是看守。

见众人的视线都朝着那边看去，村长皮笑肉不笑：

“呵！小郎君还真是好眼力，那不过是村子的善堂而已。”

“独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村子富裕了，自然不会忘记接济他人，小郎君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云锦意才不管他阴阳怪气，唇边含笑：“那便劳烦村长了。”

***

湖边小院，门户大开，明堂之上也供奉着九婴神像。

通过院落中昏黄的烛火，隐约可见，里面跑来跑去的全是小孩。

见到众人行来，小孩儿们一下子做鸟兽散。

“我们碧莲村乐善好施，不惜花费重金，收养了周边的孤儿，要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村长笑得怡然自得，摆手又对蓝修齐道：

“县尉大人可都看清楚了，我村中的确无不妥之处，如今可否带着官差大人们出村了，老朽要去安排今日的万寿宴，恕不奉陪了。”

蓝修齐哪里会听他的。

已入狼窝，再让他空手而归，又如何甘心。

他下意识就看向已经下了肩舆的云锦意与贺苍二人……

突然，一道惨厉的喊叫声划破夜空，听得人毛骨悚然。

蓝修齐高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哦……”村长眼珠子一转，不甚在意，“不过是院中有妇人生产而已，县尉大人未免太大惊小怪。”

话虽如此说，但小院周围巡逻的壮汉们，还是迅速地围拢了过来。他们挡在小院门口，仿若一尊尊金刚铁塔，显然不让任何人进去。

蓝修齐长剑出鞘，厉声道：“既然只是妇人生产，我等进去看一看又如何？”

话毕，一众官差直冲院门而去。

岂料那些看守各个都是武功好手，与官差缠斗在了一处，居然不相上下。

村长见状，越发嚣张，洋洋自得：

“自古妇人生产便是如此，有什么好看的……”

“砰！——”

这话音还未落，贺苍抬起一脚，直接就踹开了门前挡道的看守：

“若是光明磊落，又何惧一观？此叫声如此惨烈，本官就要一探究竟，你又能奈我何！”

他一手护着云锦意，冲进了院门之中。

别看那些看守孔武有力，但在贺苍手下，全无半点反抗之力，立时就被打的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蓝修齐见状，大喝一声：“冲！”

一众县衙官差如狼似虎，也齐齐地冲了进去。

村长这才惊慌起来，急急地跟在后头大喊：“使不得！使不得啊！——”

待进了院中，云锦意惊诧地发现，那一排排躺在大通铺里的，居然是一个个小小的婴儿。

夏日炎热，他们穿着单薄的肚兜，不哭也不闹，只瞪着清澈无辜的眼睛，啃着自己的小手小脚玩。

四周根本没有照顾他们的人。

有的也只是一些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

相对于胖乎乎的小婴儿，这些小孩儿就可怜多了。

衣衫褴褛，无一不是面黄肌瘦，神情委顿。

云锦意眼波流转，更是敏锐地发觉，这些孩子大都是女孩，男孩几乎一个没有。

见到众人气势汹汹而来，女孩们即便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努力地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了那些小婴儿们。

如今世道艰难，孤儿也就算了，那么多刚刚出生的小婴儿，与年幼的女孩们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母亲呢？！

在云锦意的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已经越来越清晰……

“啊！——”

凄惨的喊叫声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甚至已经渐渐有了衰弱之势，云锦意捏紧拳头，不顾一切地朝着声音所在之处飞奔而去。

“挡住她！挡住他们！”

村长在后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