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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长渡 第15章 第 15 章

作者:花上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5-17 12:17:51 来源:文学城

东街赏灯本是一桩寻常乐事,怎料转眼间竟生出这般变故。平日里这长街上巡查司的差役往来如梭,盗窃之事鲜有发生。可今夜不仅出了盗贼,更蹊跷的是大哥大嫂一家子竟凭空消失了。

沈支安先寻至皮影戏摊前,那班主说方才场子里乱得很,实在没注意他们说的人家。

今日灯会人潮如涌,这里又临近岔道口,七弯八拐的巷陌间摊棚林立,摩肩接踵的行人早晃花了眼,其他诸位掌柜也都摇头称未曾留意。

沈支安急得直跺脚,眼见着天边残霞褪尽,暮鼓声遥遥传来,长街华灯初上,照得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却始终照不见兄嫂一家的踪迹。

沈支安当机立断,让阮玉先带着阮玲先回府调派人手。

沈支言跟着大伙儿穿行在街巷之间,一声声“兄长”“嫂嫂”的唤着。他们将附近街巷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半片衣角都未曾寻见。

阮玉带着府中护卫匆匆折返,面色铁青地摇头:“太傅府也没见着人影。”

今日赏灯之约原是何苏玄提议的,如今兄嫂一家凭空消失,他着实感到抱歉,不住地向众人赔罪,又遣人回府调来更多家丁搜寻。

太师府嫡长子、朝中重臣一家四口莫名失踪,此事非同小可。

巡查司来了不少官兵,将整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一面封锁消息,一面挨家挨户搜查。

待薛召容赶到东街时,只见各处路口尽是执戟官兵。他上前询问,那领头的校尉认出他,抱拳禀道:“薛公子,今夜东街出了变故,翰林院侍读学士一家四口突然失踪。如今全城戒严,这四周都已封锁。”

薛召容闻言心头猛地一沉,果然出了这般祸事。他当即与鹤川前去寻找,不多时便在东街拐角处撞见了满面焦灼的沈知安。

“薛二公子?”沈知安抬眼望见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来了?”

“方才听官兵说这边出了乱子。”薛召容快步上前,“沈大哥一家至今还未寻见吗?”

沈支安忧声道:“这附近都翻遍了都未见人,我已命人封锁京城各处要道,正着人全城搜查。”

薛召容沉声问:“沈支言呢?”

沈支安回道:“方才我已让义沅妹妹送他回府了。”

回府了,那就好。

薛召容稍稍放心了些,道:“我将鹤川留给你,我们再分头找找。”

沈支安不通武艺,薛召容怕他也出事,便把鹤川留给了他。

夜色渐完,薛召容沿着长街一路搜寻,却始终不见人影。他拐过几道弯,踏入一条幽暗狭窄的胡同。巷内漆黑一片,连盏灯笼也没有,唯有远处零星灯火映出几分微光。

薛召容走着走着,忽见前面一道身影,他立即提步追了上去,待追至巷口时,他抽出佩剑,直指那人后背,厉喝一声:“站住。”

那人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竟是何苏玄。

何苏玄看了眼薛召容手中寒芒凛冽的长剑,退后半步,问道:“薛公子怎会在此?”

两个人突然在这里碰面,气氛有些微妙。

薛召容还剑入鞘,回道:“我来寻人。”

何苏玄借着微弱的光线望着他,他明明有伤在身,却大半夜跑来寻人,也不知是真的来寻大哥,还是来寻沈支言。

自这几次相见,每次见面他都对他莫名的反感。他自是一个平易近人又随和的人,偏偏瞧着薛召容就反感的很。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一时静得出奇,昏暗的光线下谁也看不清谁的神情。

二人默然相对片刻,薛召容正欲离去,忽听何苏玄突兀问道:“你们何时相识的?”

与沈支言何时相识的?

他这一问,薛召容蓦地愣住,眉头紧蹙起来。

何苏玄话一出口,也怔住了。

周围一阵寂静。

片刻后,薛召容沉声回道:“前年。”

成年以后,前年的春日宴上,他与沈支言第一次见面。

前年?

何苏玄被这二字生生惊住。所以,他们早就认识了?所以,沈支言这些时日的刻意疏远,竟与眼前这人有关?

一时间一股无名怒火倏地窜上心头,他苦笑一声,冷不丁说了一句:“我准备向她求亲了。”

求亲?

这话一处,周围又立时衢静下来,连风声都凝滞了。

薛召容审视着他,心绪开始一阵翻涌,关于他的一些零碎记忆也接踵而来:朝堂上他一遍遍地参他。大雪天,他捧着新买的口脂去找她。暴雨中,他持剑指着他说要带走她。

两人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何苏玄见他不语,正欲再言,却见他蓦然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清声道:“试试看。”

试试看。

多么微妙的三个字,轻蔑中带着几分挑衅。

而这三个字,落入何苏玄耳中,激得他胸中郁气更为凝重。

夜风吹过,转眼间,薛召容已不见身影。

——

原本沈支安安排沈支言和江义沅回府,可就她们的马车离开东街经过一片老城区的时候,突然一批黑衣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江义沅架着马车一路向南疾驰,最后还是被这些人堵在了巷子里。

这些人显是早有筹谋,剑锋虽利却未下死手,只将二人团团困住。江义沅将马车护在身后,单手持剑相抗。剑影翻飞间,她左臂先中一剑,猩红浸透青衫,继而肩头又添新伤,鲜血溅在马车帘子上晕出一片猩红。

黑衣人攻势如潮,江义沅渐觉力竭,马车赫然被人用剑劈去,只听“哐当”一声,车窗被猛然劈开,沈支言惊了一声,急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江义沅见状,踹开一人急忙护在她身前。这些人见沈支言下来,招招向她逼近。

江义沅一把抓紧沈支言的手臂,不停地挥剑抵挡。奈何寡不敌众,寒光闪过,沈支言的肩胛被利刃划破,霎时洇开一片殷红,她吃痛轻呼,踉跄后退时绊倒在地。一名黑衣人见此,举剑向她直刺而来。

紧要关头,江义沅倏然掠至她身前,只听“铮”的一声金鸣,长剑相格,火星四溅,硬生生替她挡下了这一剑。只是不妨侧面又一道刀光劈下,狠狠斩入江义沅后背。江义沅脊背一僵,随着火辣辣的疼痛,鲜血顿时浸透青衫,而后顺着衣角滴落在青石板上。

“姐姐。” 沈支言惊呼一声,望着她背上的伤口,眼睛瞬间红了。

“支言别怕。”江义沅依旧将她护在身后,染血的手指紧握剑柄,对着逼近的黑衣人厉声道:“堂堂七尺男儿,竟对弱质女流下此毒手,算什么本事。放她走,你们冲我来。”

她冷冷扫过那些黑衣人,他们个个高大魁梧,依她一人之力难有胜算。

然而,那些黑衣人却似傀儡般毫无反应,剑锋映着冷月寒光,一步步收紧包围。

沈支言手上触到一片粘稠,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哽咽道:“姐姐,你流了好多血,你别管我,你先走。”

“走什么,别怕,一点不疼。”江义沅剑尖在地上划出半弧,“我既要送你回去,定会护你周全。”

夜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袂,刀光已至眼前。

沈支言死死攥住她的衣角,肩胛处的伤浸透了衣衫竟也觉不出疼。

黑衣人攻势陡然凌厉,其中一人猛地擒住沈支言的手臂,硬生生将她从江义沅身后拽出。

“放手。”江义沅挥剑逼退面前敌手,反手去抓沈支言。两相拉扯间,忽见寒光劈面而来,她抬腿将持刀者踹开,旋身将沈支言护在怀中。那擒人的黑衣人见状,竟挥刀直取她后颈。

“姐姐。”慌乱中,沈支言惊呼一声。

接着忽闻“铮”的一声清响,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将那劈向江义沅后颈的刀刃生生斩断。碎铁飞溅,二人只觉腰间一紧,已被一股力道拽出险境。

沈支言扶着江义沅踉跄后退数步,待脚步站稳,只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挡在了她们身前。她尚未看清来人,四周黑衣人已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来人剑势如虹,寒光过处,已有数名黑衣人捂着脖颈倒地。余下刺客见状愈发凶狠,招招直取要害,却被他凌厉的剑势逼得节节败退。

就在他将要取下最后一颗人头时,墙头突然又跃下十余名黑衣刺客,将巷子两头堵得水泄不通。

“薛召容?”昏暗月色下,沈支言终是看清来人,不由轻呼出声。

薛召容侧首看她,见她胸前衣衫被染红一大片,眸光一沉,手中的剑握得愈紧,担忧问道:“疼不疼?”

“不疼。”沈支言听闻这声关切,鼻尖一酸,眼眶顿时红了。

好像早已疼得麻木了。

江义沅见来了援手,紧绷的心弦稍松,却因失血过多身形微晃。沈支言急忙撕下衣摆,按在她后背的伤口上,颤声道:“姐姐,你先走,别管我。”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渗出,在月色下泛着暗红的光。狭窄的巷子里,两方对峙,剑拔弩张。夜风卷着血腥气,将薛召容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

沈支言明白,此刻最大的拖累便是自己。以江义沅与薛召容的身手,脱身本非难事,可若带上她这个累赘就难了。

“傻丫头胡说什么!”江义沅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染血的指尖微微发颤,“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绝不会丢下你。”

怎么舍得呢!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怎么舍得丢下她而逃命。

可是沈支言又怎么舍得再拖累她,她刚想再劝,薛召容已是旋身退至二人身侧,沉声道:“江姑娘护好她,我来开路。”

他话音甫落,长剑已化作一道白虹贯入敌阵。江义沅立即挽着沈支言紧随其后,剑锋横扫,将后方袭来的黑衣人尽数挡下。

二人一前一后将沈支言护在中间。沈支言肩胛处的伤口不断渗血,半边衣衫早已浸透,却仍紧咬唇瓣不吭一声。眼看巷口在即,忽听墙头传来整齐的机括声,数十名弓箭手骤然现身,寒光凛冽的箭镞齐齐对准了他们。

顿时,破空之声骤起,箭雨如蝗。江义沅厉喝一声“不好”,护着沈支言急退数步。奈何飞矢如蝗,饶是她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仍有一支冷箭“噗”地钉入沈支言小腿。

沈支言疼得闷哼一声,膝头一软险些跪倒,却死死攥住薛召容的衣袖硬撑着没倒下。薛召容回眸瞥见那支颤动的箭羽,当即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提起。

“抱紧。”他低喝一声,挥剑斩落三支流矢,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我断后。”江义沅剑锋横扫,格开数支羽箭,“你带她先走。”

“不行,你留下必死无疑,你先走,剩下交给我。”薛召容臂上青筋暴起,将沈支言往怀中紧了紧。少女的血染红了他半边衣袖,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

沈支言见江义沅迟迟不动,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姐姐快走,别管我。”

江义沅仍执剑挡在前方,剑锋在月色下泛着寒光。薛召容眸色一沉,厉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护她周全。”

江义沅听了这话,剑花一挽,纵身杀出条血路,转瞬消失在巷口。

巷中黑衣人分作两批,一批追着江义沅而去,余下的将薛召容团团围住。墙头箭矢仍在簌簌落下,薛召容单手抱着沈支言,剑势已见凝滞。

“抱紧我。”他低喝一声,突然收剑入鞘,足尖一点竟抱着沈支言腾空而起。墙头弓箭手见状立即调转方向,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噗”地没入他右肩。

薛召容闷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力道跃上屋檐。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下,滴在沈支言苍白的脸颊上。几个起落间,他已抱着人翻过数重屋脊,最后稳稳落在一匹骏马背上。

“驾!”马鞭扬起,骏马嘶鸣着冲入夜色。

沈支言被薛召容紧紧揽在怀中,能清晰听见他胸膛里急促的心跳。二人衣衫皆被鲜血浸透,却在月下奔逃出一线生机。

骏马在一家医馆前急停,薛召容抱着人闯进去时,那老医师惊得打翻了药碾。

“别问,先救人。”薛召容急喝一声,嗓音已是嘶哑,衣袍上全是暗红的血迹。

老医师慌忙去取金疮药,手抖得几乎捧不住药箱。

薛召容将沈支言轻放在榻上,却见她虽已意识模糊,那只染血的手仍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素白锦缎被抓出狰狞血痕,他俯身道:“别怕,马上就好。”

“嗯。”沈支言应了一声,瞧着他紧张的神色,安抚他,“我没事,你别担心,你的伤也很严重。”

她自己分明疼得指尖都在发颤,却还强撑着宽慰他。烛火映着她额角的冷汗,像碎玉般莹莹发亮。

她好像比他想象的坚强。

老医师捧着药罐过来,急声道:“公子快帮小娘子褪了外衣,老朽好清理伤口。”

然后又指着他染血的肩头道:“你这箭伤也得尽快处理,快把上衣脱掉。”

薛召容微微一愣,看了看沈支言,沈支言也看了看他,二人脸上一红,都没做声。

屋内一时静极,老医师问:“你们不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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