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黑先生……”
大战结束,满目疮痍。
击杀上弦叁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非常振奋的事情,然而此刻却没有一人脸上是拥有笑容的。
被隐驮在身后的炭治郎目露担忧,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不远处身披黑白条纹羽织的伊黑小芭内。
然后被气急败坏的隐一巴掌打回来,恨铁不成钢道:“看什么看!那些大人用不着你来关心!顾着点你自己吧!动动动,伤这么重了都不知道老实!再动伤口又要裂开了!”
炭治郎语气犹豫,深红的眼瞳里满是担忧:“可是……”
可是伊黑先生已经站在那里好久了,一动不动,甚至战斗结束后日轮刀也没收回去。
一个人情绪的气味是永远不会骗人的,炭治郎从伊黑身上闻到了悲伤的味道。
仅仅说是悲伤太简单了。
那股味道很复杂——犹豫,懊悔,伤心,愤怒,什么都有,就像是一堆糖分过高的紫红浆果搁置在阴冷潮湿的地方腐烂发霉时的味道。
忽地,伊黑动了动。
他收起了自己的日轮刀,一双金绿的异瞳凌厉地望着几步开外,似乎正出神地望着林中倒塌树木的时透无一郎。
“为什么刚才不出手,时透。”
时透无一郎没有理会,青色眼眸一直注视着某个方位——那是上弦肆逃跑的方向。
少年神情无波无澜,好似之前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是虚妄。他一声宽衣长袖逆风而立,平原的风将他一头青丝扬起又吹散。
浅黄的日轮在其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一点也没让人感觉出暖意。
“回答我,霞柱——时透无一郎。”伊黑的声音冷极了,但并没有歇斯底里,而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似乎能感觉到压在那些字句底下无从释放的怒气。
可没人发现,他藏在条纹羽织里,紧紧攥着的,用力到发抖的手。
时透眨了眨双眸,将视线移向自从杀了猗窝座后就没再动过的——继国缘一。
清晨空气微冷,阳光颜色浅淡,落入少年微阖的眸中便是一捧迷蒙的细碎光景。
“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霞。”清亮的嗓音带着些许沉思,悄然融入那穿林而去的风中。
……
“啪嗒!”皮革装订的原版书籍因为主人的失手而掉落在地。
一个身穿剪裁合身的西装短裤的男孩一手捂住了自己半张脸。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清秀的脸上甚至因为用力绷起了一条条青筋,黑色双瞳转而变成梅红色竖瞳!
“是他!他回来了!”
“继、国、缘、一!”男孩一字一句都咬得极重,衬衫下的身子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如何,正不停地颤着。
随着这声怒吼窗帘忽然无风扬起。
“属下前来向您报告,无惨大人。”
阳台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单膝跪地的银发青年。青年骨相匀称,黑色长衣披着雪色羽织宛如一只起舞的鹤。
只见他微微抬头,堆叠的流银倾泻而下,一双黑白异瞳冷漠的过分:“炎柱已被成功斩杀。”
……
“早上好大家。”新一轮柱合会议上,鬼杀队当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宽和平静。
产屋敷耀哉在他双胞胎女儿的帮助下一步一步来到走廊上坐下,尚且可视的双眼温柔地注视着庭院里的柱,半晌缓缓开口:“听说无一郎、小芭黑联合缘一先生共同斩杀了上弦叁,我很高兴。”
没等产屋敷继续说,伊黑小芭内突然插话,“请恕在下无礼,主公大人。”伊黑扬起了垂着的脑袋,单刀直入“请问主公大人是否一早就知道了,小公子变成上弦鬼的事情?”
此话一出,满座皆寂。
产屋敷耀哉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答。
蝴蝶忍最先打破沉默:“这是真的吗,伊黑先生?”
锖兔和义勇对视一眼,前者银色眼眸满是不可置信:“小公子不是被掳走了吗?”
义勇则是非常直接的三个字:“我不信。”
悲鸣屿行冥双掌合十,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啊,多么悲伤,多么可怜啊。”
“哼,这可一点都不华丽!”宇髄天元半仰着头,宝石护额闪闪发光。
甘露寺蜜璃则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用手捂住嘴巴:“怎,怎么会……那么帅气的小公子居然……”
在场唯独两人一眼不发。
风柱不死川实弥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将头撇向一边,嘴里发出“嗤”的一声。
而时透无一郎则一直垂着头,长发垂地蜿蜒出弧度,触地的手握得死死的,力气大到甚至能掐出月牙状的血痕来。
面对柱不停产生的疑问,产屋敷面色仍旧是平静的,只抬起手便压下了所有的讨论声。
他视线扫过一圈,才缓缓道:“正如小芭内所说,关于霞变成鬼的这件事,我早已经知道了。
实弥是第一个遇到霞那孩子的人,他那时回来就告诉我了这件事。
我并没有让鎹鸦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只是出于我和一个重要之人的约定,请大家谅解。”
说着,产屋敷朝众郑重人行了一礼。
“主公大人请别这样!”不死川这时出声,“我们相信主公大人这样做一定是有理由的,所以不必为隐瞒我们而感到愧疚。”
“谢谢你,实弥。”产屋敷道了谢,转而将话题转移显然不想太过讨论这件事情,“忍,炼狱他怎么样了?”
“什么?炼狱不是被……刺死了吗?”听到炼狱杏寿郎可能活着的信息,小芭内的反应最大。
“经过我和姐姐的研究,发现炼狱先生虽然没有脉搏呼吸,但是身体机能仍旧保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类似于‘假死’的状态。”蝴蝶忍说。
“我们推断,炼狱先生大概一个月左右就会醒来。”
……
会议结束后,目送着产屋敷回房休息,其余众人都极为默契地留在了庭院中。
小芭内率先打破了沉默:“刚才会议上其实没有讨论一个事情,所以我现在问问各位。”
“如果之后遇到了小公子,你们会——”
“杀了他吗?”
蝴蝶忍皱眉。
伊黑补充道:“毕竟小公子失去了成为人时的记忆……”
“霞没有失忆。”
沉默了许久的时透突然打断了伊黑的发言。
他站在外缘,没有丝毫融入的迹象,手里握着他的日轮刀,目光却放在庭院中的紫藤花上,不知在看着什么,只是又强调似地说了一遍:“霞没有失忆。”
“如果小公子没有失忆,那他怎么会朝炼狱先生攻击!”伊黑情绪激动起来,“更何况你也看到了,他身上的是血啊!是人的血啊!”
“伊黑先生。”蝴蝶忍笑容淡淡,“我认为小公子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不会杀人。”
“你错了,蝴蝶。”满脸疤痕的不死川一拳打在了树干上,抖落了一地的叶子,“他杀人了,是我亲眼看到的。”
蝴蝶忍彻底没了笑容,将头侧向一边。
“小公子,很温柔。”义勇忽然上前一步,深蓝色的眸子里是翻涌的波涛,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不死川。
暴脾气的风柱早就看富冈义勇不爽了,直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混蛋!你是想和我打架吗!”
锖兔站在两人中间,试图分开两人:“你们两个!现在不要打起来啊!”
“喂喂喂,这吵吵闹闹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华丽啊!”
“大,大家,别生气啊……”甘露寺夹在中间,整个人都有点慌,害羞的性格让她不太习惯大声说话,“不要吵起来啊!”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大声吼了出来,但却很快又淹没在浪潮之中。
直到——
“啪!”一声巨大的合掌之声出现,庭院里争辩的声音一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岩柱悲鸣屿行冥身上。
他嗓音厚重而低沉:“大家还是不要吵了。主公大人和小公子都是非常有主见的人,请选择相信他们吧。”
时透好像并不屑于参与这场争论兀自离开了。
可这次他并没有转去他最常呆的训练场,而是径直找向了正在蝶屋和炭治郎说话的继国缘一。
霞的守护式神。
无需多言,缘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时透将他带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直接进入主题:“是不是故意的。”
缘一被问得有些愣:“什么故意的?”
“当初,遇到两个上弦的时候。”少年清透的眼眸直视对方的眼睛,浅青的色泽像是山岚一般,“你是不是故意让霞被抓走的。”
虽然带上了“是不是”这样的词语,但从少年的语气中就可以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已经确定了,来问他仅是求证罢了。
缘一想起来青年之前和他说的话——
“如果无一郎来问你了,缘一就告诉他吧。”房间内,温柔的黑发青年掌着灯,他面前的小案上还摊着一本阴阳术的笔记。
“虽然已经做好了面对所有的准备……嘛,果然还是希望自己在无一郎心里能更好一些呢。”
“我真是丢人啊。”霞笑得很无奈。
“可是这样的话,不会露馅吗?你卧底的事情。”红衣武士静静地问道。
可没想到青年竟然摇了摇头。
“瞒着大多数人只是最保险的方法罢了。”说着,他竟然笑了出来,“不是缘一教我的吗?我有一群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伙伴,我可以试着多相信他们一些。”
霞调皮地眨了眨眼,柔和的灯光在其浓密纤长的睫羽上洒了层金粉似的闪点,于阖眸间酿出如水的笑意,整个人都显得鲜活许多。
“不要小瞧了无一郎啊,当他能向你问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大概所有都想通了吧。”青年支着头扭腰朝后看去,嗓音慵懒,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是所有哦~”
想到这,面对着少年执着的双眼,继国缘一点头道:“是的,当时我是故意的,因为……”可他话还没说完,日轮刀迎面就朝他砍了过来。
划重点:真的日轮刀。
缘一一时间竟然没有回手,他没有用呼吸法,只是靠着他无与伦比的战斗经验招架着。
记忆一点点浮现,他忽然想起霞在最后和他说的,类似于告诫一般的玩笑。
“但我却不保证,缘一回答了之后会不会挨揍啊。”青年食指叩击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无一郎要是知道我这么乱来,肯定会生气吧,头疼。”
回忆戛然而止。
其实计划很简单,概括下来就是两个字——卧底。
虽然时透暂时没能搞清楚,为什么霞能那么确信,自己在被抓到后不会受到性命的威胁,但是大致计划也就是那样了——套出上弦和鬼王的情报,同时成为鬼杀队的内应。
能想出这样的计划,真是……
“蠢货。”
夜里,无一郎回到了自己的宅邸,自他想通这一切后,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某个乱来的人揪回来。
也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将当初霞对自己说过的话串起来。
【我之后有个任务要我去完成,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
【是有些事情必须得去处理一下,无一郎不用担心。】
当时的月光也非常的好,青年嗓音温柔如水,透过宣纸蒙的移门,他能清楚地看到常开的紫藤剪影投射到上面簌簌地动着。
有风吹过的声音,有鸟儿受惊扑棱翅膀的声音,木质的走廊发出“吱呀”的响。
少年仅着了白色里衣坐在床榻上,他忍不住一遍遍近乎严苛地审视着自己的双手,不远处的刀架上是他的专属日轮刀。
时透无一郎身为柱砍过许多的鬼。
可唯独那次,那刀刃划破血肉的触感却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他甚至不敢想象对方被他一切为二时的狼狈模样。
踉跄,颤抖,鲜血流淌在地上开出大片大片的花。当时忽略的细节,如今却在一点一点地,自我折磨一般地被抠出来。
面对自己突袭时的愣神,呼吸时隐约的颤抖,脚步的虚浮……和那双深藏在冷漠底下的痛苦。
很疼吧,一定很疼吧?霞。
无一郎倏然弯腰,将脸深深埋进了被褥间,垂落在肩背的发丝顺着坡度滑落下来,最后一齐堆叠在脖颈处,青色的发尾如伤口一般蔓延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少年清越的声音透过布料棉花显得闷闷的。他脊骨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深深地弯下,隐约可见其肩背轻轻地抖着。
月光不如大日,是清冷的,而夜晚永远是黑暗孤寂的,只是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才是温暖的。
然而,空荡的房间只有少年一人。
唯一会一边顺着他的发丝,一边将其搂入怀中小声安慰的青年却早已不在。
时透还记得,青年的掌心十分温暖,落在自己头顶时的触感就和现在一样。
——就和现在一样。
时透无一郎:!!!
他猛地抬起头,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清秀的轮廓。
隐约的光透进来,突然出现的青年轻声笑了,将食指抵在唇前——
“嘘。”
写完已经凌晨了,烟丝儿处于失智状态
修文就明天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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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