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灭小山河 第7章 千金一笑（1）

方泽卿父母曾是一方侠客，在江湖中算不上盖世大侠，却也有些名声。上年纪后，两人收留些流落江湖的孤儿做弟子，开创了一个小门派。

方家夫妻老来才终于有了方泽卿这么一个儿子。夫妻俩年轻时的容貌在一众江湖儿女中就十分出挑，方泽卿更是把两人最好的地方都给继承了，打小就是一副玉娃娃模样，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只是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看着人，就能把人的心给看软一团。

本就来之不易，又生得如此讨喜，他爹娘对他极其溺爱，而在一众师兄师姐中他也最年幼，门派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自认为身上肩负着要替小师弟顶起一片天的责任。

从小就被千娇万宠，方泽卿自然半点苦也不愿意吃。师兄师姐早起练剑，方泽卿在睡觉，师兄师姐练功法，方泽卿溜下山去玩了。功夫没学会半点皮毛，天天逗猫惹狗。

他爹看不过去他这个吊儿郎当样，佯做要罚他，还没开始罚，就有师兄师姐挡在他面前替小师弟求情。

就是偶尔方泽卿真闯了祸，罚了他，前脚刚叫他在祠堂跪着反省，后脚他娘就提着几大盒吃食要去给他补身子，这还不够，后头师兄师姐一个接一个来，这个怕跪坏了小师弟要给小师弟换软垫，那个又说小师弟待在这里太闷了找来几本话本给小师弟解闷。

方泽卿他爹一看，这小祖宗被众星捧月，哪里是受罚的，简直是换个地方享乐，大手一挥干脆也不罚了。

多年下来，一朵娇花就这样养成了。

虽说耽于玩乐，武艺不精，但有一样是方泽卿敢打包票全武林也未必有几个人能敌过他的。

易容术。

方泽卿十岁那年溜下山在市镇乱逛，碰到个怪人，说他好看，非要收他为徒，要把毕生的易容技艺传给他。

起先方泽卿一听这话，头也不回的就要跑，他太知道自己天生丽质人见人爱了，不然也不能被这种怪人缠上。

怪人自然不肯让自己盯上的好苗子就这样溜了。他袖子拂过脸，原本平平无奇的脸变成另一张过于绮丽的脸。

幼年方泽卿觉得是比长大后的自己就差一点点的那种好看。

怪人说自己一直醉心研究人的容貌，到现在已经大成，这天底下只有他不想扮的人，没有他扮不成的人。他有心传授技艺，但比他丑的人他看不上，现在遇到方泽卿，他觉得方泽卿就是他命中的弟子。

方泽卿被这话夸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小孩从小被夸得最多的就是长得漂亮，颇为容貌自得，他当即端起架子，“也还好吧。”

人都那么求着他了，方泽卿也给怪人几分面子。

“学易容术，累么？”

“不累，像这样挥挥手就可以做到。”怪人又演示一遍，瞬间又换了张脸。

方泽卿兴头上来，开始觉得这很神秘，不像练剑那样受苦受累，整天打打杀杀的，用好了还能戏耍人，十分有趣。

歪头一思考，当下就答应了。

此事被方泽卿爹娘知道后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好在怪人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怪人江湖人称千变郎君，易容术确实如他所说无人能出其右，在江湖中名声不够好也只是因为其人性格怪异。

思索过后方泽卿爹娘也不纠结，既没有坏心，自家这不省心的孩子去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千变郎君用五年时间教导方泽卿，有一天对方泽卿说：“为师已经传授你所有，你都一并精通了，现在教无可教，望你有一天能够超越为师，将师门发扬。”

方泽卿认真发问：“师父，万一找不到比我好看的人继承该怎么办？”

千变郎君握拳：“那就算了，我们一派绝不能放弃弟子须容貌绝美这一门训。”

宁愿不发扬，也不能不看脸。

这就是千变郎君对方泽卿的最后一句嘱咐。完成收徒培养徒弟这一大业后，他心满意足告别方泽卿重新浪迹江湖去了。

*

方泽卿十五岁后他师兄师姐陆陆续续下山历练，山上只剩一群老人家，他待得发闷，不知多少次想跑，全都被他娘拦下，说他还太小，不知江湖险恶，非要他再留两年。

终于忍到十七岁，挨个告别他爹他娘，厨房的李叔王叔，门口扫地的钱婶，连被他从小玩弄到大的猫猫狗狗都被他娘找来说他不在它们该多寂寞云云。

就连他爹也不免铁汉柔情，双眸泛起泪光。

方泽卿十分不自在：“爹，娘，我不过是下山玩一会，又不是一去不复返。”

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是要去什么龙潭虎穴。

他娘哭得更惨烈，他爹脸一黑，大手拍在他肩上。

“臭小子，不准胡说！”

方泽卿被打得哼哼唧唧。

*

神都是洛国帝都，也是最热闹的地方。方泽卿自小喜欢凑热闹，下山的第一站就直奔神都。

他的易容术之前在山上没有用武之地，下山后一路上用易容术倒是捉弄了好些坏人。

就是该让他爹知道，他方泽卿也是有侠义之心的。

渐渐的，千变小郎君的名头开始为人所知。

随着名声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事情。

是夜，方泽卿听见敲门声。

“谁？”

“敢问阁下是千变小郎君否？鄙人有事相求。”男人的声音。

方泽卿警惕。他下山来也有月余，早见识过人心险恶，他又得罪过那么些人，偶尔有人能找上门来寻仇，他跑得快，都给躲过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他小心凑近房门，藏在右手袖里的箭匣还有一支箭在里面，若外面那人不怀好意，他定不会客气。

“你来神都前我听说有人能任意化作他人样貌，一路寻找你的踪迹。”

大意了，他以为有易容术别人认不出他，结果还是被人抓住了尾巴。

“你找我做什么？”

门外的男人沉默一会才开口，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想请您，扮做女子替人嫁给齐琢。”

方泽卿：？

他怎么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

齐琢此人，方泽卿来到神都，在茶馆里才第一次听说。

此人出身将门，据说从小和父兄在战场杀敌，某年洛国打了败仗，损失惨重，他父兄战死沙场，当时朝廷有人认为是作为统帅的齐家父子指挥不当才导致这一局面。齐家一时受众人非议，许多人也纷纷和齐家撇清关系，唯独齐琢母亲齐夫人还坚信事实并非如此。

过了一个寒冬，前方传来大捷，在军中群龙无首之际，是不过弱冠的齐琢主动站出来，带领大军重新反败为胜。

舆论又开始转变。

齐琢为父兄抬棺回归神都，作为最大功臣，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齐琢只是不卑不亢：“请求陛下给末将父兄一个公道。”

短短一句话换来对即将翻篇的往事的彻查。

齐家确实是无罪，是有人中饱私囊吞了军饷，刻意祸水东引。

自此真相天下大白。而齐琢也成了洛国有名的少年英雄。

故事说到这里就结束对听众来说不够过瘾，于是说书先生又接着说和齐琢有关的小轶事。

其中之一，就是说齐琢有克妻命，说得有理有据。

齐琢十五岁时就和柳家大小姐定了亲，不多时柳家小姐落了水，小小年纪香消玉殒。十八岁时又和崔大人家定亲，崔大人那一年就犯了事，全家被流放，这段婚事又无疾而终。

桩桩件件，无一不说，谁和齐琢定亲谁倒霉。

近来，因为齐琢立功，恰好他服丧满三年，皇上给他赐婚李尚书家的小姐，大家都在下注李家小姐什么时候倒霉。

这种八卦挺损人，但损不到自个儿身上，方泽卿很爱听，听得比前面齐琢英雄事迹还要入迷。

方泽卿上午听的说书，没成想当天晚上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

外面这人脑子有病吧？方泽卿神色复杂。

方泽卿从小闯过无数祸事，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尤其是和这些权贵扯上关系的事情。

“我帮不了你，请回吧。如果你执意纠缠，我也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门外的影子纹丝不动，突然扑通一声。方泽卿透过门缝一看，那人跪在了地上。

方泽卿无语，“你这样做我也没办法帮你。”

“只有您能帮我，只要您能帮我，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我不需要，如果你喜欢跪就跪吧，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不会答应的。”

方泽卿懊恼，怪自己一时太得意，忘记伪装，现在被人纠缠上，今晚一晚上都只能和衣坐在凳子上和这人死磕。

*

第二天，方泽卿梳洗完毕打开房门，身穿黑衣的男人果然还端端正正跪在门口。

他眉心跳了跳，“我真帮不了你。”

男人没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缎布囊，恭敬递向方泽卿，“这是我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物，不知您是否看得上眼。”

方泽卿本意不想接，又好奇这人最后用来打动自己的底牌是什么，便接过，打开锦囊。

珠体圆润，通体剔透，在日光之下仍然有淡绿色的荧光萦绕周身。

他在书上看过对这东西的描述。

千金难求的夜明珠。

方泽卿惊呆，这……这好像还真的能打动自己。

虽说这男人要自己去做的事情风险十分大，但是如果报酬是平常人难得一遇的夜明珠好像也不是很过分了。

“你真舍得？”方泽卿不可置信看向男人，“这可是你家传家宝。”

男人无所谓，“我爹娘不在了它就是我的。湘湘于我而言比这夜明珠还要珍贵，若是能得您相助救出湘湘，我愿意以此答谢。”

好一个大孝子。

这夜明珠的价值太大，方泽卿本来已经权衡好的天平又开始倾斜，且越来越往夜明珠那边去。

他强忍着就地把夜明珠收入怀中的冲动，把锦囊还给男人，故作淡然，轻咳一声，“兹事体大，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

方泽卿天生就爱闯祸。

什么事情如果你叮嘱他一定不能做的，他就非要去做。

他娘说他简直比狸奴还要反骨。

他有告诫自己不能因贪图一时利益而闯祸，然而那颗夜明珠的影子还残留在心间，他越是告诫自己就越忍不住去思考行动的可能性。

昨晚没答应对方是没想到这人能拿得出夜明珠，这可是夜明珠，如果能拿到手岂不是说明他方泽卿很厉害？

错过这次机会他以后还有没有第二次机会能夺得比这还要好的宝物？

从小到大一旦他准备闯祸就绝对不会缺席的一个念头虽迟但到：为什么他不试试呢？

方泽卿认真思考，他的易容术是绝对不可能被拆穿的，用来逃跑的轻功还是很不错的，他爹这两年都有点逮不住他，万一有点什么他还有师姐给他配的毒粉……对别人来说戒备森严的将军府，他好像真的可以试试？

他问杨铭，也就是那个男人，“如果我当晚就逃了会有什么事？”

“湘湘嫁过去就是齐家的人，如果她不见就是齐家的错，别人只会以为是齐琢克妻。”

是这个道理。

“你打算怎么做？”

“成亲前一晚，我带走湘湘，您就在那时扮成她。”

“你们俩应该不会走之前被捉住吧？”

“不会，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们这之后会连夜南下。只是一直没想到该如何带走她，有您的帮助一切天衣无缝。”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方泽卿掂了掂手里的夜明珠，笑道，“我答应了。

这个之前搬过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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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金一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