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心弦 第9章 碎光重聚

ECMO离心泵的嗡鸣在凌晨转为低频震颤时，陆时景正用染血的指尖擦掉周允临唇角的可可渍。卡通创可贴下的缝合线在皮肤表面凸起蜿蜒的轨迹，像他们纠缠不清的孽债。缴费单上并列的签名被血渍晕开，陆时景三个字的竖钩拖出长长的尾巴，勾破了纸页。

“利息按同期存款利率算。”陆时景把平板电脑塞进周允临怀里，电子还款协议第12条闪着幽光：“乙方周允临需每日向甲方陆时景汇报行程。”签名栏下方还有手写补充条款：汇报形式包括但不限于文字、语音及当面陈述。

周允临的指甲在屏幕划出白痕：“第12条删掉。”

“那就改第7条。”陆时景点开修订模式，光标在“配合媒体宣传”后面闪烁，“改成‘乙方需接受甲方每日健康检查’。”他沾血的拇指突然按在周允临颈动脉，“比如现在——心跳过速，体温偏高...”

监护仪警报骤响。两人冲向ICU的瞬间，防火门后伸出手机镜头。闪光灯刺破走廊昏暗，照亮陆时景还按在周允临脖子上的手。

神经内科会诊室的百叶窗紧闭。陆父的鳄鱼皮鞋踩在周建国最新的脊柱CT片上，金属鞋尖碾过L4椎体那片阴影——九年前扎进去的啤酒瓶碎渣，如今长成倒刺状的骨痂。

“周同学。”陆父的紫檀手杖点在缴费凭证上，“时景的私人账户，每年流水超不过五万。”手杖突然挑起周允临的下巴，“昨晚他转账的七万三，是偷了拍卖行的乾隆扳指。”

消毒水气味突然凝固。周允临盯着CT片里那片阴影，想起陆时景锁骨下同样狰狞的疤。父亲脊柱里的玻璃渣，陆时景皮肉里的弹簧刀，都是陆家豪门阴影里滋生的毒刺。

“扳指我会赎回来。”陆时景踹开门，带血的绷带扔在陆父脚边，“用我妈的蓝宝石耳坠。”

陆父的手杖猛然砸向桌角，CT片弹飞到周允临膝头：“耳坠早填进你妈棺材了！”他扯开西装内袋掏出丝绒盒，碎成三瓣的扳指在红绒布上泛着死光，“现在去跟王行长道歉，否则我让周家立刻滚出医院！”

丝绒盒摔落时，周允临看清扳指内侧的刻字——“景”。那是陆时景母亲最后的遗物。

“监控调出来了。”保镖捧着平板电脑上前，“少爷凌晨潜入老宅书房...”

视频里陆时景用液压钳剪断展示柜锁链，警报红光将他染成困兽。周允临突然向前一步：“是我撬的锁。”

满室死寂。陆父的冷笑刮过耳膜：“证据？”

周允临撩起裤管，脚踝处陈旧的条形码刺青暴露在灯光下——那是儿童福利院给弃婴打的标记。“我进过少管所。”他指向监控定格的液压钳，“编号2749，特长开锁。”

陆时景瞳孔剧震。他想起周允临总在指纹锁前停顿的右手，想起器材室监控被篡改的精妙代码。那些深夜里键盘的敲击声，原来不只是为了写诗。

“少管所？”陆父的手杖碾碎一片扳指残骸，“那更该滚...”

“王行长孙子在圣保罗小学念书吧？”周允临突然调出手机地图，红标钉在巴西某处豪宅，“他卧室电脑D盘‘私人收藏’文件夹，存着二十七张不该存在的照片。”手机转向陆父，“您说，这些值不值七万三？”

陆父的呼吸在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陆时景趁机拽起周允临：“神经病发作，见谅。” 摔门声震落了CT片，L4椎体的骨刺在灯光下闪着寒芒。

消防通道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陆时景把周允临按在印着血手印的墙上：“少管所怎么回事？”

“福利院孩子偷面包。”周允临扯下他染血的创可贴，“关三个月就出来了。”

“条形码呢？”

“出生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周允临用棉签蘸碘伏擦他手背缝线，“护士说裹着我的毯子有海腥味。”

陆时景突然擒住他手腕：“王行长的照片...”

“假的。”周允临点开伪造的截图生成器，“但足够吓破他的胆。”

顶灯滋啦闪烁。陆时景的吻带着血腥味压下来时，周允临的牙齿磕破了他的下唇。“骗子。”陆时景抵着他额头喘息，“你根本不会撬锁。”

“我会解密码。”周允临舔掉唇角的血，“你书房的保险柜——母亲忌日，父亲生日，加上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日期。”

远处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两人冲回ICU走廊时，张扬正被保镖按在污物桶旁。摔裂的手机屏幕亮着匿名发帖界面，标题栏填着“豪门少爷豢养少管所乞丐”。

“论坛管理账号‘银河修理员’的登录IP，”保镖将平板电脑递给陆时景，“追到张扬的手机。”

陆时景踩住张扬手腕：“前年巷战，你腿上那刀...”

“是我自己捅的！”张扬涕泪横流地举起手机，“当年想讹你家的钱！器材室监控原件在这！饶了我...”

视频里十五岁的张扬将弹簧刀扎进自己大腿，镜头外传来陆时景的怒喝。周允临篡改过的夺刀画面在此刻分崩离析。

“备份服务器密码是我妈忌日。”陆时景突然看向周允临，“你怎么破译的？”

监护仪的长鸣刺穿耳膜。周允临奔进抢救室时，听见身后陆时景的指令：“把他手机里‘周允临’文件夹拷出来。”

后半夜的ECMO室像水族馆的幽蓝牢笼。周允临坐在父亲床前，指尖拂过那些嵌进皮肤的管线。陆时景在玻璃门外举起平板，屏幕里是张扬手机中名为“周允临”的加密相册——福利院花名册翻拍页上，2749号婴儿的脚踝条形码旁标注着：2007年9月25日于青岛栈桥拾获。

“你生日是10月25日。”陆时景的声音透过对讲器传来，“被福利院发现那天，是我妈车祸去世的日子。”

周允临的掌心贴上冰冷玻璃。监护仪屏幕倒映着陆时景操作平板的身影，他正在修改电子还款协议。第12条“每日汇报行程”被删去，替换成手写体：“甲方陆时景需每日向乙方周允临提供拥抱服务。”

父亲的手指在周允临掌心微弱地勾了一下。窗外泛起灰白时，他隔着玻璃对陆时景比口型。陆时景将星空灯按在玻璃上，幽蓝光斑笼罩着周允临开合的唇形。

那是他们初见时，陆时景在《拜伦诗选》第147页写下的批注：

“当星辰熄灭，你能否仍在黑暗中寻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