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落光 第1章 初遇

从悉尼飞回云和的那晚，怀念独自一人。

她穿着一件浅驼色风衣，剪裁利落，腰带松松垮垮地束着，显得有些随意。风衣下是一件黑色高领针织衫，贴身却不紧绷，勾勒出她纤瘦的轮廓。下身是深灰色的宽腿长裤，柔软垂坠，在夜风与雨气中轻轻摆动。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在旅途中早已染上些灰尘与水渍。她的长发湿润披肩，被机场外骤起的雨打湿，几缕贴在脸颊边，整个人看起来既清冷又疲惫，像是从一段冗长的关系中抽身归来。

刚踏出航站楼，雨就倾盆而下，夜色压得低沉，城市的灯光像溺水的萤火，被雨幕折射得支离破碎。

她叫了一辆网约车。午夜时分，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眼里有掩不住的倦意。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行李塞入后备箱。车里弥漫着咖啡与烟草交织的味道，像是这场雨夜里挣扎着清醒的一点余地。

怀念坐在后排，头靠着窗，看着城市模糊的轮廓一点点退后。她没有目的地的期待，也没有归来的欣喜，仿佛这次回国只是一次无声的逃离。

雨越下越大，窗外的街景像在水中流动。司机的精神也越来越不集中，眼皮频频下垂。车子驶入远杉的回旋处时，前方右侧，一辆大货车疾驶而来，同样的困顿，同样的雨夜，刹车几乎毫无反应空间。

巨大的撞击声撕裂了整个夜空。

怀念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猛地撞在车窗边缘，一股腥甜在舌尖蔓延开来，视线快速地陷入漆黑。

昏迷中，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某年某夜的约会。他们并排走在湖边的石子路上，风很轻，月光柔和得像水洇开的墨。

时屿忽然停下脚步，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她面前。

是一枚简单素净的戒指，没有钻石，也没有花哨的装饰，只是那种安静的银白，像月光落在她掌心。

怀念怔住了，没想到他会那么快给她一个承诺。

他看着她笑，语气轻柔却笃定：“不着急，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未来多远，我都想和你走下去。”

她接过戒指，笑着戴在指尖，笑容温柔，眼底却泛起一丝她自己也不愿深想的涩意——像一缕温热的风，拂过心底藏起的薄冰。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但在某个深夜，怀念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他：“如果有一天，我不想结婚呢？”

时屿愣了一下，却很快回道：“没关系，什么时候都行，我等你。”

怀念的眼眶红了，她轻轻摇头：“不是时间的问题……我可能，真的不想结婚。”

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

时屿低下头，声音像被夜色吞了一样轻：“那你想分开吗？”

她哭着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声嘶力竭。

就像曾经那样温柔地相爱，现在也只能温柔地告别。

她的意识一点点陷入黑暗，耳边最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与模糊的尖叫。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像坠入无边的海底，四周被沉重的水压包围，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然而，在这死寂之中，忽然有一道柔和的光穿透了黑暗。

她觉得自己仿佛漂浮在半空，周围的空气有些温暖，像是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那些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安静的午后。

……

怀念和妈妈中午来到了一家附近的茶餐厅。香气扑鼻的奶茶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她们点了三丝炒面和烧鸡饭，旁边还有一份红豆双皮奶。怀念挑起一筷子嫩滑的烧鸡，眼神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满足感。

妈妈看着她，笑了笑：“觉得怎么样？这里的烧鸡挺不错吧？”

“嗯，味道还不错。”怀念轻轻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妈妈看着她，似乎察觉到她心情有些沉默，便温柔地开口：“学校怎么样？还习惯吗？”

怀念轻声答道：“有点不习惯，毕竟是新环境，但还是能慢慢适应的。”

她低头吃着，心里却有些许不安。突然间，时间悄然流逝，已是1点半，妈妈看了看手机，提醒道：“快了，要回去了吧？别耽误了上课。”

因为这所学校，学生太多了。她不喜欢在大群人中混杂，尤其是和自己不太认识的同学们一起，感觉有些不自在。于是，她决定提前到教室，尽量避开人多的场面。

跟妈妈道别后，进入校门她往教室方向走，走进了才知道教室门锁着。走到了教学楼侧边的那扇窗，那扇早上她无意中看到未锁的窗户。她卷起袖子，踩上窗台，小心地翻进去。脚刚落地时，一声轻响传来。

“啪——”

她一脚踢到了旁边储物柜上的植物盆栽，碎了。怀念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在做什么？”

男生的声音低低的，很冷静，像一杯冰水。

她抬头一看，看到一个穿着整齐校服的男生站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眉眼清冷，手里还拿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瓷和土堆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怀念直觉告诉她，他应该就是这植物的主人。

“……对不起。”她立刻鞠了一躬，“我不是故意的。窗没锁，我……我是刚转来的怀念。606班的！门锁了，我、我就想着窗没锁……没想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说，“不然我也不会让你进来。”

怀念一愣。

他只是沉默地走过来，蹲下身，开始捡起散落的盆栽碎片。不知过了多久，怀念忽然听到时屿清冷的声音传来：“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

怀念有些尴尬，笑了笑：“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早一点来比较安静。”

怀念紧张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收拾着破碎的瓷片。她本能地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只能低下头。

“这盆植物养了两年。”男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轻微的叹息。

怀念心里一紧，愧疚感涌上心头：“我赔你新的？”

男生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淡漠：“可以。不过这种植物早就停产了。”

“……啊？”怀念有些愣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收拾好碎片，站起来，冷淡地朝她伸出手：“不过，你可以帮我整理一下这些。”

怀念低下头，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他递来的碎片，快速整理起来。

这时，时屿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后别翻窗了。”

怀念点点头，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紧张。她本能地想要道歉，但又觉得他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于是，她低声说：“好。”

他直起身，把植物的残叶放回储物柜上，像终于结束了这一切，然后才开口：“我叫时屿。”

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我听说过你！”

时屿没什么反应，只是抬眼看她，语气依旧平平：“嗯？”

“你就是那个……”她比了个一的手势，歪了歪脑袋，“年级第一？”

时屿抿了下嘴角，好像有点不自在，但依旧没有否认。

怀念鼓起勇气，笑着说：“老师昨天上课的时候说，‘我们班的骄傲，年级第一，时屿同学’，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很难接近的那种学霸。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开始尴尬了，声音慢慢小下去。

时屿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真的很轻，但怀念听得真切。

“……你刚刚叫我什么？”他问。

怀念眼神飘了飘，“……学霸？”

他低头收起最后一片碎瓷，说：“下次不要。”

怀念立刻坐直，认真问：“那我可以叫你什么？”

时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尘土，语气依旧冷淡：“叫名字。”

“哦……那，时屿同学？”

“也太正式了。”他淡淡说，“不如继续叫我学霸吧。”

怀念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嘴角弯了弯，小小地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刚才那一抹没忍住的笑意，被时屿不动声色地收进了眼底。

他转身走向讲台，把收拾好的盆栽残片放进了纸箱。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打在他的侧脸，眉眼清冷，却柔和得不像话。

她偷偷看了一眼时屿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句子：“原来传说中的学霸，不是冷，而是克制。”

怀念从来没想过，她会在刚转学的第一周，就因为数学太差，被全班点名。

讲评刚做的单元测验，班主任站在讲台前，翻到一张分数特别低的卷子，皱着眉头念出名字： “怀念。”

她脑子嗡一下，站起来：“……到。”

“你这道题选D，理由呢？”

怀念咬了咬唇，视线瞟到自己卷子上那个红得刺眼的圈圈，小声说：“我……猜的。”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

怀念低着头，耳朵红得要滴血。她想，如果可以隐身，她一定立刻从教室蒸发。她知道自己数学不好，但没想到会这样被挂出来。

班主任叹了口气：“怀念是刚转来的同学，确实需要时间适应。但同学们，咱们是毕业班，不是游乐园。”

“这题如果实在看不懂……”班主任停顿了一下，突然转头：“时屿，你下午能不能带一下她？”

那一瞬间，全班突然又静了下来。

怀念听到椅子轻轻动了一下的声音。

然后就是时屿不紧不慢、带着点克制的嗓音：“……可以。”

怀念：……

她感觉更想蒸发了。

铃声一响，放学的时刻终于来临。怀念背起书包，慢慢走出教室。今天她并没有急着和同学们一块儿离开，而是低头收拾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这里的一切，尤其是时屿的冷静和他带给她的那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走廊上渐渐热闹起来，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怀念走出教室，站在空旷的楼道里，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单。虽然大家都在忙着离开，但她却没有特别想和任何人一起走。

这时候，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妹妹，放学了吧？我在校门口等你。”

怀念嘴角微微一扬，心里有一丝温暖。她快速回复了一句：“马上到。”

刚走出教学楼，怀念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母亲那张温和的脸。“妹妹，今天怎么样？”母亲笑着问，眼中带着关心。

怀念走过去，轻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背上的书包有些沉重，然而心里却觉得轻松了一些。她垂下眼，轻声道：“还好吧。“

晚餐时，怀念坐在餐桌旁，低头专心吃着饭，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饭菜香味。尽管如此，她的内心却翻涌着些许不安与困惑。

闵文丽看了怀念一眼，语气柔和却带着一种温暖的期待：“你记得我们曾经聊过的事情吗？你初中毕业后，我们打算让你去国外读书，接受更广阔的教育。”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希望，“国外的教育理念更开放，可以锻炼你的独立思考能力，接触更多不同的文化和思想。那样，你会有更多机会走得更远。”

怀念愣了一下，心中微微涌上一股温暖的感觉。她知道母亲早已为她规划了未来，计划让她去国外读书。这不仅是母亲为她设定的目标，也是她自己一直期待的未来——一个能够突破现有框架的机会。

“嗯，我记得。”怀念轻声回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她从未认真去讨论过这个话题，但她心里清楚，母亲的计划就是她未来的一部分。她一直期待着那个更大的世界，也期待着能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去成长。

母亲看到怀念的表情，微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一起计划这件事已经很久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有更广阔的未来。你是我的骄傲，我只希望你走得更远。”

怀念看着母亲的眼睛，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感激与爱意。她明白，母亲对她的期望不仅仅是出于责任，更是源自深深的爱与关心。她知道，母亲已经为她的未来铺好了道路，但同时，她也希望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妈妈，谢谢你。”怀念低声说，声音有些哽咽。她心里感到一阵温暖，母亲一直在她身后默默付出，而她也将不负母亲的期待，勇敢地走出自己的未来。

母亲轻轻摸了摸怀念的头，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宽慰：“不急，妹妹，慢慢来。你要去国外的事，我会安排好，给你最好的机会。”

晚餐后，怀念溜进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床边，凝视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空。她的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期待，也有对母亲计划的感激。深吸一口气，她在心里默默做出了决定——她会勇敢地追寻属于自己的未来，虽然这条路充满挑战，但她愿意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