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俊煦,你以为你母妃现在这个样子,她还能走出这座皇宫吗?”
齐俊煦看向疯疯癫癫的上官青瑶,不禁手下一抖,抵着江伊喉头的那根簪子不小心刺破了她的皮肤,温热的鲜血立刻流了出来,很快便浸湿了衣襟。
江伊忍不住嘶了一声。
贺凛瞳孔骤缩一下,紧张了,抬起一只手安抚他:“好,我答应你,你别伤她。”
齐俊煦这个时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伤了江伊,微微垂眸看了一眼她的伤势,急忙将发簪拿远了点,抿嘴犹豫片刻,在江伊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对不住。”
江伊什么话都没说,默默随着他往后退。
贺煜见此情景,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绕到了两人身后,就在他准备出手解救江伊的时候,只见上官青瑶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齐俊煦大喊一声。
“儿啊!”
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喊太过凄厉,以至于贺煜都呆愣了一瞬,未曾来得及下手。
上官青瑶就像是从混沌中清醒了一样,脸庞温和慈爱,眼角眉梢上扬起的弧度都泛着温柔的光芒,她低低说道:“娘走了。”
其实在他这个位置,齐俊煦是听不到这句话的,只能从上官青瑶的嘴型勉强辨认出来。
这三个字一出,她再没有丝毫犹豫停顿,转身就朝旁边的柱子猛地撞过去。
只听大殿当中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朱红的顶梁柱上多了一道殷红血迹,上官青瑶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直挺挺地摔在冰凉的地板上,额头上渗出刺眼的猩红,地面上很快堆积成一滩。
万万没想到上官青瑶竟在这太极殿上触柱而死,那一刻,江伊心头狠狠一颤,只感觉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得厉害,甚至没了什么知觉。
齐俊煦亲眼所见他的母亲倒在地上没了动静,不觉瞪大双眸,劫持江伊的那两只手脱力滑落下去,“叮——”一声,手里的金簪应声而落,他双唇嗫嚅着,说不出半个字。
良久,齐俊煦方才踉跄着往上官青瑶那边走,中途不小心摔了一下,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爬了过去……
“母妃……”
齐俊煦抱起已经没了呼吸的人,颤抖着手替她擦拭额头上的血,可是无论如何也擦不掉,反倒越擦越多。
“母妃,你别吓我,母妃……”
“起来让煦儿给你擦把脸好不好?你不是最爱美了吗?这样一点也不好看,母妃……”
“对不起,都是儿臣害了你,求你醒过来……”
“……”
“母妃!!”
齐俊煦紧抱着上官青瑶坐在地上崩溃大哭,眼泪鼻涕齐流下来,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自江伊见到他的那天起,齐俊煦就鼻孔朝天,高傲得像只孔雀,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也没有这么狼狈可怜过,如今却抱着他母亲的尸身痛哭,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淋雨小狗,再也找不到归途一样……
贺凛来到江伊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江伊手指蜷缩一下,用力回握住他。
完了,照这个趋势下去,齐俊煦接下来怕是会黑化反过来报复贺凛啊!她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梁帝注视上官青瑶许久,眼神复杂缄默,肩膀在不知不觉中佝偻下去一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转身慢慢走上台阶,可刚走没两步,脚下蓦地一滑,整个人从上面摔了下来,一瞬间便晕了过去。
齐霜云大喊一声:“陛下!”
“来人啊!快传太医!”
“陛下!”
“……”
太极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只有贺凛和江伊两个人不为所动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幕,冷静得恍若局外人一般。
江伊轻轻问:“贺凛,你不去看看他吗?”
贺凛默然不语,只是一味地抿紧了嘴巴。
江伊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中了然,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怪贺凛对他亲生父亲这么冷漠,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梁帝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
如果当初梁帝娶上官青瑶入宫以后,真心对待她,不将她冷落在一旁,那上官青瑶恐怕就没那么憎恨他,不会谋害苏婉与贺凛,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一切……如果真要找一个凶手的话,那么他才是事件的起始,罪恶的源头。
这一天皇宫里真是惊心动魄,梁帝吐血昏迷不醒,贵妃含恨碰死在大殿上,事情发生以后,皇后和太子立即赶到了太极殿主持大局,齐俊渊当机立断派人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这才幸而免去一场大乱。
贺凛不愿意待在皇宫,太医来了以后,带着江伊就要回家,齐俊渊拦不住他,只好以梁帝醒来以后最想见的人是他为由,试图劝说贺凛留下,就连齐霜云也忍不住说上官青瑶已死,已经为他们母子报了仇,他也是时候认祖归宗回到梁帝身边了。
听到这里,贺凛轻嗤:“关我什么事?我是贺凛,不是齐俊珩。”
所有人都劝不住他要走的决心,最后还是太后发的话先让他回将军府的。
这位在深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深知梁帝与贺凛的心结尚未真正解开,若此时逼着他强行留在宫里,效果怕是会适得其反。
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说清楚相互理解的,在这之前还是各自冷静,再好好想一想比较好。
贺凛和江伊回到家的时候,苏桐与贺威就站在将军府大门口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
苏桐眼睛微红,什么话都没说,上前几步先给了贺凛一个大大的拥抱。
“凛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娘的好孩子,只要娘还在一天,就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贺凛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心头涌上几分酸涩与委屈。
是啊,只要苏桐还在,他就永远有家,永远有一个可躲风避雨的地方,他不需要宫里那个冷漠无情、自私自利的亲生父亲……
贺威也抬手拍上他的肩膀,沉声说道:“回来就好,赶紧进去吧,你娘做了你爱吃的饭菜。”
贺凛点了下头,从喉咙里轻轻溢出一声嗯。
“伊儿快来,娘也做了你喜欢的桃花糕。”
江伊没想到苏桐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着实是爱屋及乌了,冲她甜甜一笑:“娘做的桃花糕最香甜了,是吃多少都不会腻的!谢谢娘。”
“……”
梁帝这一晕竟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果然还是找贺凛,太后知道他的心事,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不知道对梁帝说了些什么,不过总算是肯暂且搁置下来安心养病了。
上官青瑶一死,那些前尘往事也就都随着她去了,之前梁帝在大殿上下的旨意不变,总还是看在了齐俊煦这个皇子的份上给了她最后的体面,按照普通妃嫔的身份下葬,只是不许葬在皇家陵园,而是将她葬在了他们上官家的墓地。
她年少时便不想嫁入宫中,后来因为种种又这样恨他,如此,倒是还了她一份安宁清净。
生前彼此相看两厌,如今死后不复同葬,或许对梁帝和上官青瑶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入夜后,梁帝坐在披了件外衫坐在案前批阅奏折,李胜全进来重新奉了一杯热茶,又换了盏新的烛灯。
“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
梁帝握拳咳嗽几声,问:“他还没走吗?”
李胜全微微摇了摇头。
齐俊煦从下午起便跪在上书房外请罪,这一跪就是几个时辰,早春天气还不甚缓和,地上冰冷刺骨,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梁帝笔尖一顿,一滴墨水在奏折上滴落,很快便晕染开来。
“陛下……”
梁帝蹙眉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起身拢了拢外衫,一步一步往门口的方向走。
李胜全见状,赶忙去拿了一件披风来给他披上。
“陛下,您身体刚好一些,要不还是让二殿下进来回话吧。”
“不必了,朕亲自去看看他。”
李胜全躬身点了点头,提了一盏灯在旁边为梁帝照明。
上书房大门打开的那一刻,齐俊煦的目光方才逐渐聚拢。
“父皇!”
他刚稍微一动,膝盖处立即传来无法抑制的剧痛,但他丝毫顾不得疼,艰难地挪动身子,哪怕是跪着也要慢慢靠近梁帝。
梁帝抬了抬下巴,李胜全立即上前搀扶他。
“二殿下,你快起来吧,陛下让你起来呢。”
齐俊煦却坚持跪着,推开李胜全的搀扶,拒绝起身。
一片黑暗当中,他的眼睛明亮极了,如星火一般灼灼,望向面前的梁帝。
“不,父皇,儿臣有事求您,您不答应,儿臣宁愿长跪不起。”
“煦儿,你莫要再胡闹了,朕下令将你母妃安葬在上官家的墓地,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她是她,你是你,父皇不会将她做错的事怪罪在你的头上,你依然还是朕的儿子。”
“父皇,儿臣求你不要再派人鞭打沈渐清的尸身了,让母妃走得安稳些吧,求您了父皇!”
是了,梁帝下令安葬上官青瑶的同时,也派人去掘了她那位情郎的坟墓,此事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民间也逐渐出现了关于他们两位的谣言。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根本止不住。
梁帝危险地眯了眯凤眸,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齐俊煦低头认罪:“父皇息怒,儿臣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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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