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贺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了。
是当初她还被大夫人关在后院,晚上偷偷溜进贺凛房间蹭吃蹭喝的时候,他给自己开的小灶,这碗面和那时的一模一样,香味依旧,江伊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吃吧,里面我藏了一个惊喜。”
江伊一时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眨了几下眼睛,最后仰头看向贺凛。
贺凛见她迟迟不接,最后塞江伊手里,叮嘱了一句小心烫,然后径直走到屏风外面,将屋内另一张榻上放置的食床拿过来轻柔地搁置江伊面前。
这张食床类似于现代的床上桌,以便于让行动不便的人坐在床上吃饭。
江伊不是跟自己过不去的那种人,在贺凛做好这一切之后,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大口扒拉起了面条。
虽然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碗面,但对江伊来说,这简直比任何的山珍海味都要好吃,且不说细面软乎劲道,嚼两下就能往肚子里吞咽,香味十足,上面还淋了香油和葱花,外加几根小青菜。
这对于一个睡了一天一夜,嘴里淡得发苦的人来说,只有两个字能形容她此刻的感受——绝了!
贺凛看她一副饿死鬼投胎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下,转身给她倒了杯热茶在旁边晾着,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容易满足,也只有江伊了。
吃着吃着,江伊突然疑惑地“嗯?”了声,用筷子挑起面条一看,最下面居然藏了一个荷包蛋,两面煎得金黄,让人食欲大开。
想必这就是贺凛口中的惊喜了吧?
江伊张嘴咬了一大口,外面有点焦脆,里面软嫩软嫩的,火候掌握的刚刚好,没有煎糊,也没有不熟,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味蕾好像都在舌尖上跳舞。
她三两下就解决掉了这个荷包蛋,闭上眼睛,满足地喟叹一声,那些伤痛惊恐似乎都远离了一样。
贺凛眉眼舒缓,坐在床榻边的一个凳子上,看着江伊一脸享受的样子,自己仿佛也感觉到了平淡中的幸福。
“好吃吗?”
江伊扭头瞥他一眼,算了,看在这碗面的份上,勉强回应一下,她微微点了下头。
贺凛浅浅一笑,视线落在那碗面上,说:“我小时候为了和别人抢一个馒头吃,险些被人打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贺凛语气十分平静,什么情绪也没有,好像只是想起了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江伊反倒一愣,慢慢嚼了嚼嘴里的青菜,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许多,唯恐打扰到贺凛,或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点。
不是,贺凛身为将军府的二公子吗?至于和别人抢馒头吃?还险些被人打死?开什么玩笑?!
贺凛知道她不相信,没有继续往下谈论,话题一转:“陛下今天秘密下旨,好生安葬了马漳。”
江伊彻底呆愣住了。
贺凛张口解释:“我确实不知陛下为何这样安排,按理说死囚的尸体要被拉去乱葬岗,可是后来却被陛下的人带走了,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江伊放下碗筷,低垂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漳与她说过,他和陛下曾是少年挚友,他助他登基,他给他尊荣。
后来两人因为一个女子决裂,而那名女子嫁与梁帝成为妃嫔,后来死在了后宫争斗之中,从此他们两个也就成为了宿仇死敌。
这样看来,马漳恋爱脑无疑了,为了心爱的女人,一生未娶,甚至为了给她报仇,活活葬送自己的前途和性命。
至于梁帝,恨归恨,毕竟年少的情分在,到底还是不忍心看他曝尸荒野的吧……
“江伊,马漳是不是同你说过一些什么?”
贺凛这小子,在这等着套她话呢!
江伊恶狠狠地瞪他一下,端着碗咕嘟咕嘟,很快便将面汤喝干净了。
“我虽不知他与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相信他,但汉南王心思深沉,在岭南筹谋多年,你若知道些什么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江伊气结,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这个时候贺凛居然还在想着往上爬,他已经是人人敬畏的席辰大人,禹凌阁阁主了,还想要什么?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贺凛静静沉默一会儿,随后伸出一只手。
江伊重重把自己吃完面的空碗放他手上,一抹嘴巴子,把榻上的食床扔到自己脚边,猛地往下出溜,躺在床上背对着贺凛,一副拒人千里之外,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
“你刚用完膳躺床上会不舒服,坐起来我们谈谈?”
“不谈。”
江伊果断拒绝之后,身后没有动静了,心里正疑惑他怎么不说话了,扭头一看,贺凛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眸光温柔眷恋,眉心微蹙,神情莫名有些委屈,好像她才是那个负心汉似的。
江伊暗暗深吸一口气,不断在心里警告自己:清醒点清醒点!贺凛这是在对自己使用美男计,不要上当!!多吊他一会儿!
贺凛叹了口气:“你现在很讨厌我,是吗?”
不等江伊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也是,我害你受伤,受到惊吓,离我远点对你才是最好的。等你养好伤了,我们和离吧。”
说罢,贺凛就要离开。
江伊急忙掀开被子下床:“站住!”
她赤脚站在地上,一步一步逼近贺凛,扬起拳头就朝他紧实的胸膛来了几下。
“没错,我就是很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贺凛!你仗着我喜欢你,肆无忌惮地欺负我!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来到你们这里,你就这样对我!”
说着说着,眼泪猝不及防掉下来,这段时日的委屈全都集中到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贺凛凭什么把箭对准她?害她躺床上这么多天。
什么都不解释,长了张嘴就只会吃饭吗?哪怕跟她说是迫不得已,是梁帝的旨意不能放马漳他们出城,或者随便编一个理由她都会相信。
可贺凛连骗她都不肯。
“对不起。”
“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
“出手伤你确是我的错,不管你原不原谅,我都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也会一直乞求你的宽恕。那天在正武门前,我不是贺凛,只能是席辰,禹凌阁和陛下的人都在,我必须那样做。”
江伊把自己的眼泪鼻涕抹到贺凛衣服上,他见怪不怪,并未制止。
“席辰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贺凛吗?”
“我是贺凛,也是席辰,都是我。”
江伊不明白,垂眸稍微一思索,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形成,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杀了人家,然后取而代之吧?!”
闻言贺凛先是一愣,然后轻笑一声,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
他抬手替江伊理了理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声音里带了点微颤,开玩笑地说:“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嗜杀成性的一个人吗?”
江伊轻哼一声:“你心里清楚!”
自从在城外见识到贺凛的另一面之后,江伊完全没办法把他和之前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脸联想到一起。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求我原谅。”
烛火轻晃几下,眼前之人好似恢复了往日的鲜活灵动。
胸腔里的那颗心变得滚烫颤栗起来,贺凛忍不住上前一步,主动抱紧了江伊。
没人知道当他看见这个人倒在雪地里,身上沾满血时他内心什么感受。
那一刻,他的心也随之阵痛无比,仿佛和江伊一样被射了一箭进去,双手痛得止不住抖动,甚至连呼吸都暂停了,唯恐自己失手真的伤了她性命,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咳咳……你松开点,我快喘不上来气了!”
贺凛却抱得更紧了。
江伊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背。
“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一些事情,但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全部真相,包括我的身世和秘密。”
江伊震惊了,贺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身世?难道说他不是贺威与苏桐的孩子?!
“再相信我一次,卿卿。”
江伊彻底愣住了:“你、你叫我什么?”
贺凛轻柔地抚了下她的后脑勺,在耳边亲昵地叫她:“卿卿。”
即使江伊是个艺术生,但她也知道这两个字在古代是亲密之人所用的专属称呼,贺凛居然就这么喊出口了,而且唤的对象还是她!
江伊推开贺凛,耳朵脖子顿时红了一大片,佯装嗔怪,歪头问他:“和离?嗯?”
贺凛笑着去拉她的手,盯着那双好看的眸子,诚实答道:“不想。”
“好啊你,原来是激将法!”
江伊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贺凛三言两语就逼她犯了规,本来想好再跟他说话,自己就是小狗的。
“我真的没法子了,你不搭理我。”
“我不理你是我的错吗?”
“不是,是我的错。”
江伊咬牙威胁:“再有下次,贺凛,你真的完了!”
“不会,以后我绝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