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道闪电如银色巨蟒破空而出,瞬间将暗紫色天幕撕成两半,清越磅礴的龙吟使蛰伏漆黑的山野为之一震。
在银光消失的刹那,一道渺小的身影从光芒浮现,狂风裹挟着凌乱的身影飞速下坠。
锵--金石碰撞的巨响从地面传来,烟尘散去后,单膝跪地的人影身形一晃,而后凭借插入地面的银色长刀缓缓起身 ,红衣如血与乌黑的长发纠缠,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得吓人。
经历几次空间跳跃,江问渠已然逃脱了修真者的追杀,来到一个与瀛洲全然不同的新天地。
悬崖边,轰隆的雷声还在紫色的天幕隆隆作响,细润的小雨如青烟拂面,皮肤传来蚂蚁啮咬般的刺痛。
江问渠神色空茫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望着广阔无边的天地,不知道要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到哪里。
封印已久还未来得及体会的阵痛从心脏处,一泵一泵地挤压至五脏六腑,疼痛如晚来秋雨,淅淅淋淋浸透全身,教人彻骨冰寒。
天翻地覆的尖锐刺痛骤然在脑海里长鸣,江问渠的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扭曲,双手拼命按在额头两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下唇已经咬出血,疼痛却只增不减。
世界在江问渠的眼前开始颠倒变换,仿佛变成一个染缸,红、青、黑、白色交替变化,昏天黑地里,一模熟悉的身影如白昼般亮起,江问渠看着那道人影放下双手,疼痛仿佛不存在了。
“……你果然没有消失。”江问渠怔怔地望向前方,语气喃喃。
光影好像对他温柔地笑了笑,江问渠小心翼翼地上前,像是怕惊动灵草上的流萤一般朝那道白影靠近。
在触摸到对方的一瞬间,白影突然闪烁不定,眼看着对方又要消失了,江问渠着急扑上去,却不料脚下一空——
他伸出手想抓住那道白影,身体却背道而驰,下坠着离它越来越远。
扑通一声。
冰冷的水流淹没头顶,咕噜咕噜,一串串细小的气泡向上漂浮,周围仿佛像一个凝滞的黑盒子,过去、现在、未来皆不存在,江问渠悬空停滞在其中,如同一个完美的标本。
紫色的月亮从迷雾中半掩琵琶半遮面。
细碎的月光散在沉闷得透不过来气的海面上,形成一束微弱的光辉打在江问渠的身上,他静静地望着水泡里扑朔迷离的亮光,下一个海浪拍来之时,他的意识和泡沫一同消失。
……
雷鸣电闪,银色弧球蓦然在眼前炸开。
周默盘膝于篝火旁,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灰色瞳孔无声地看向洞外的雨幕。
紫雾混着海水弥漫而来,几滴雨水从灰色的结界滑落,圆融的结膜留下淡紫色的浅印。
这个地虽然人迹罕至,但也不能久留,他暗自思忖着。
突然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他眉心一跳,周默灭掉去篝火,隐匿身形和黑暗融为一体,远处,波谲诡异的海面上,像是蛰伏着一头深渊巨兽。
闪电再次划破夜空,迷蒙无垠的深海上空似乎悬浮着一个身影,不过来不及细看,黑暗再次来袭,黑影如掉入大海的一根银针消失不见。
“!”周默蓦然一惊。
眨眼间,一个修士就出现在他的身前,只见墨黑色的长发凌乱地粘在脸颊两侧,挡住来人的面目,红衣滴血般湿哒哒地包裹住对方修长苍白的身体,远处看去,对方仿佛是从深渊爬出来的厉鬼,寻常人恐怕看一眼就要被其吓得魂飞魄散。
周默当场拔剑,眉眼冷厉:“来者何人!”
他已经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却不料,红衣厉鬼拨开长发,露出了一张熟悉的人脸,对方声音暗哑叫他:“周默,我是姜儿。”
“恩人!”周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恩人不是女……”
江问渠声音有些疲倦:“我不是故意隐瞒你,只是当时需要伪装才变换身形,躲避一些人。”
周默恍然大悟,连忙侧开挡住洞穴的身体,给江问渠让路:“恩人快请进。”
从归元境失散以后,周默就回到了他的师门——莫问门,已经明白是时空乱流让他和恩人相遇,不过当初恩人带走时的场景不容乐观,但是无法,纵然他有心去救,但是凭他一介筑基,踏破虚空、找寻恩人踪迹谈何容易?
看恩人无事,周默终于放下心道:“恩人,见到您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不过当时发生了什么……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问渠摇头,直言目的:“周默,这些以后再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想借你的无字之书一用。”
周默身形一滞,神情有些尴尬,他低声道:“恩人,不是我不借给你,而是无字之书已经交给我的师父了,而现在我已经不是莫问门的弟子了。”
事实是:他与师兄闻恪师兄一同消失,再出现后,他拿着法宝秘籍出现,而闻恪不知所踪,师父以为自己残害同门,于是压下他的乾坤袋,剥去他的弟子服,把他逐出师门了。
秘境所得都在乾坤袋中,包括那本无字之书。
江问渠看他神色有异,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情况紧急,其他事情只能暂时放到一旁。
他说:“那劳烦你带路,我去莫问门同你师父借无字之书。”
周默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指出大致的位置,江问渠带着周默往前踏出一步,场景一变,狭窄的山洞转瞬为开阔的台阶。
周默震惊于江问渠暴涨的修为,但见恩人眉宇间总有挥不去的忧郁和疲惫,他没再多问,看了看熟悉的地方,他朝江问渠点头道:“恩人,就是这里了。”
江问渠没动,他望向远方,眉宇间有些凝重,周默见他如此,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雨已经停下了,大地被雨水冲刷得干干静静,包括那抹微不可查的血腥味。
莫问门只是一个小门派,门派上下不过五十余人,此刻弟子住所,藏书阁,讲经室,练武场,掌门居室等空无一人。
周默神色惊惶地想要寻找师兄师姐们,然而连他们的一丝灵力波动也寻不到,所有人像凭空消失了,可现场一点打斗的痕迹也没有。
“别找了……”江问渠拦住面色难看的周默,他抬手,挂在林梢、草尖、屋檐边的雨露化作一面水镜,把莫问门发生的一切回溯出来。
“竟然是……”周默拳头紧握,因用力发出咯吱的脆响,双目赤红看着水镜中那个熟悉的人影。
他很快意识到,师门被灭和他带回来的无字之书有关,他想起曾关照过他的师兄师姐、顽皮活泼师弟师妹们,自己被逐出师门时,他们还在请求师父留下他,在送别他时,他们还坚信自己会回来,没想到,那一别,竟是他与师门的最后一面。
滔天的悔意与自责瞬间把他淹没,悲鸣声从胸腔迸发,周默对天长啸:“我要杀了你!!!”
“嘘……”江问渠把手指放在嘴边,稍稍侧头,示意周默安静。
周默看到江问渠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后,悲愤欲绝的神情怔住了,他突然想起,这个人不仅杀害了自己的师门,同样在归元境短暂夺舍江问渠杀了他的同伴。
嘴角笑容越裂越大,江问渠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轻声道:“嘘,不要惊动他,我马上就要找到他了。”
周默悚然,身体控制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眼前的恩人仿佛是一个套着人皮、将要破皮而出的魔物。
一切都没有预兆。
银麟短刀放在兵器架上,一滴残血悬挂在刀尖迟迟不落,云鼎安卧在软榻上,饶有兴趣地翻着一本空白的书籍。
他挑眉一笑,真是巧遇,没想自己只是随处一逛,就在一个不起眼的门派里发现一本仙阶秘籍,真是天道眷顾。
啪嗒--
血珠从银白的刀刃滚落,溅落地上开出一朵红莲。
云鼎嘴边笑容突然一滞,多年来反复磨炼的神魂察觉到一抹若隐若现的危险,他毫不犹豫在原地消失、瞬移到暗室中阻隔那抹晦暗的神魂扫视。
不消片刻,那股令他神魂震颤的、冰凉的视线消失了。
云鼎盘坐在石塌上沉思:那个小门派都已经灭绝了,自然没有谁向自己没有复仇之说,更何况自己的名声在外,要跟自己斗一斗,那人也要掂量掂量,修真界何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了?
咔嚓咔嚓--
结界如冰晶般破碎,云鼎大骇,他立刻撕开千万道虚空逃离此界,不料,每一个通道皆被封锁,正当他想求饶暂缓时间之时,一柄银色散发着冷冽之息的长刀打破禁制、直朝命门而来。
仙府如山崩海啸般颤动,一轮金光阴天遮日般亮起,形成一个圆融透明的金珠,完完全全笼罩住仙府。
江问渠捡起掉落在地的无字之书,没有回头再看双目无神、气息已绝的云鼎,擦了擦上面飞溅的血珠,在虚空里穿梭着。
心里那头压抑不住的狂兽反复叫嚣着。
我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