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严谨的学者都会出错,更何况生来顽劣的命运之神。”
黑暗填充了这片虚空,四周是死亡般的寂静,时间在此也似乎被粘滞。
陆逍在不断下沉,周围的黑暗托举着他,像是找到倾泻口般涌来,似乎想将他淹没。在暗处,一小缕黑雾偷偷缠上陆逍的腕间,钻进皮肤留下一个独特的印记。
那青年像是被烦扰到了,眉头微皱。下一秒,陆逍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年久失修的木头屋顶和刺眼的的阳光。
等等!什么木头屋顶?
陆逍终于感觉到事态发展的奇怪,正要撑起身,就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目光下移,一把普通木柄小刀正扎在肚子上。
是的,自诩新时代好少年的陆逍老套的穿越了,还很倒霉的穿在一个不久前刚紫砂的人上。
哎,我亖了。骗你的,我又活了。
尽管上学时对文学不感兴趣,不过陆逍恰对快穿文学颇有了解,立刻叫了几声系统,但是不巧没人理他。
一法不行,陆逍只得另寻他路,自己把刀拔了,照着记忆中当年医疗人员进校园做宣传时教授的方法简单包扎一下。或许是因为身体换了一个灵魂的原因,本是致命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疼痛感较之前来说大大减轻。陆逍得以站起行动观察一下周围情况。
陆逍站在屋里环视一周,年久的小木屋,屋里陈设简陋连个电器都没有。位置最好的地方摆着一张大桌子和一张椅子,离这不远处有一个矮脚小木凳。
屋里大体就是这样,陆逍现在准备搜集一些细节,更好了解穿越背景。
没有系统真是麻烦,陆逍一边抱怨,一边翻找旁边的木架。说来其实陆逍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找什么,什么东西是有用的,只不过他下意识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正当他在毫无章法的翻找中,目光扫到一个穿着用烂布条做成的衣服的木偶。陆逍的目光没来由的停滞了两秒,紧接着一大段陌生的记忆挤进脑海。
大脑被强制性灌输大量信息,陆逍只觉天旋地转,不由得蹲下来缓解眩晕。等到他将原主的记忆都过了一遍后重新睁开眼,陆逍只觉得天塌了。
陆逍又缓缓闭上眼睛,可惜这种唯心的祈祷在哪个世界都是没有用的。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穿越,看见家中设施落后还以为是偏远山区励志打拼记,什么剑与魔法我是从未设想过的。”此时一个曾幻想穿越成为亿万富翁的小男孩噼里啪啦的炸了。
陆逍站起身,青年人的身体竟能让他做出一种垂死的苍凉感,可见他对穿越这件事的不可置信。
他扭头向窗外看去,一望无际的原野与湛蓝的天空在远方交汇一线,热烈的阳光在大地上尽情舒展,仅一窗之景也如童话一般梦幻美好。
此时陆逍应当是没有那份欣赏的雅致的,他现在瘫在桌前的椅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用空洞的目光盯着上空,细细整理刚才的记忆片段。
身体原主名叫路西奥,小时候被父母遗弃流浪街头,后来跟着一个老木偶师成为一个小木偶师,以做木偶演木偶戏为生。
可在这片充满奇迹的土地上,一块魔法晶石就能驱使魔偶做出动作甚至开口说话,木偶只能作为上了年纪的人买给孩子的一份并不讨喜的礼物。所以即使老木偶师刻刀下的木偶栩栩如生,也无法兑换成生存所需的金钱。路西奥便是在老木偶师去世后于贫困潦倒中选择结束自己悲哀的生命。
陆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伤口随着动作带来撕扯的疼痛。到底是年轻的生命,陆逍面朝最初倒下的地方十分周正的鞠了一躬,也算是最后告别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还有一件事,陆逍低头看向左臂,如血管般的黑色印记从手腕内侧开始生长盘踞直至小臂中部,如交缠的毒蛇也像盛开的玫瑰,神秘又危险。
幸亏穿着长袖衬衫,陆逍想。要是被人看见绝不会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毕竟他上学时看到有纹身的人一般都绕着走。
但这里应该不一样吧,陆逍转念一想,根据各种小说漫画来看,身上有特殊标识的人一般都不一般。
陆逍顿时就有了“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整个人热血了起来。
可惜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又有记忆碎片苏醒了。
更新完这次的记忆后,就出现了令陆逍头疼且不解的一个严峻问题,那就是现在整片大陆在烈阳骑士阿塞尔的带领下,国家安宁祥和,人民安居乐业。
力量强大为非作歹的魔王,阿塞尔骑士十年前就给消灭了。
外结魔物内欺民众的教廷,阿塞尔骑士十年前就清涮了一遍。
那我来干嘛?!!!
遇见这种难题,聪明机智的陆逍拿出了他的人生哲学之一:灵活——原则灵活。
当机立断的,陆逍就把首要任务修改为找到能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方法。毕竟他目前应该是没有能力去支付一顿午饭的。
于是,陆逍打算出门转转。根据情况来看,路西奥性格敏感内向与他有联系的人不多,
再加上他穿过来的时间应该与路西奥的死亡时间相差不多,应当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陆逍现在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但他心里隐隐感到很奇怪,老木偶师和路西奥做的许多事情从逻辑上就是说不通的。
他们居住在这里本身就很蹊跷。要知道手工艺商人最无法离开的就是集市与市场,如果说是因为镇上的租金太过昂贵也说的过去,那为什么要舍近求远选择一个离小镇如此遥远的地方。
路西奥以前去镇上售卖木偶时天不亮便要出发,临近正午才能到达。陆逍调动这份记忆时,似乎真的与他一起经历了那些长途跋涉中的酷暑寒冬。
陆逍带着一个猜想,沿着因无数遍踩踏形成的小路,走向村庄中心。
也是因为离集市太远,村庄里杂货店、磨坊、铁器铺什么的都有,只是规模相对小了很多。
走在路上,不知是谁家正在烤面包,小麦经烘焙后的香味直往陆逍鼻腔里钻,陆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叹了口气,不由得为未来忧虑。
“路西奥!”一道豪爽的女声叫住了他。
陆逍回头,看到一位穿着白色围裙的女士站在制造香气的那所房子门口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筐。
都把名字叫出来了,陆逍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今天刚烤出的面包分你一筐,师父去世这几天够你忙的吧,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敢说就是我八岁的女儿也能轻松把你拦腰抱起。“女人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的将手中的一筐面包塞进陆逍手里。
陆逍把脑子搜刮了三遍终于记起这位好心的阿姨叫佩妮,偶尔会卖一些面包,大家都叫她佩妮太太。路西奥如果幸运卖出了一个木偶就会来这里花一个铜币买半条黑面包。
面对当下这情况陆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收下佩妮太太的心意。
看他收下,佩妮太太慈爱的笑了笑,伸出手替陆逍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才是好孩子,真搞不明白你之前一定要像头骡子一样倔强是为什么。”
从佩妮太太家出来,陆逍的疑惑愈发强烈,但他选择继续向前走。
村庄并不大,也自然没多少人,陆逍大致转了一会后估计只有一百人的样子。
在走了约莫一半的路程之后,陆逍越走越慢,最终停在路边。
一路上有许多人与陆逍打招呼,他们或亲切或和蔼的叫着路西奥的名字,像是所有童话书里好村民的典例。
陆逍揉着眉心,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遭。
现实与记忆大相庭径,是村民不怀好意,还是记忆有误。陆逍决定再观察一下。
正如当下,在路西奥记忆中名叫达莉亚的小姑娘正提着水桶,颇为吃力地走来。从她脸上的灿烂笑容来看,她已然认出陆逍,随后立即放下水桶,向陆逍挥了挥手。
陆逍随即跑过去,接过她的水桶,自然的跟在她身后。达莉亚似乎很惊讶,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对他微笑致谢,甚至还替他拿着面包。
达莉亚是村庄里磨坊主的女儿。以前路西奥经常为她们家做一些杂事来挣得几个铜币,如今陆逍跑得如此之快似乎也是一样的目的。
达莉亚家离这里并不算近,而且水桶并不是满的可能是之前洒了一些出去,一路上桶里的水晃晃荡荡,飞溅出去的水弄湿了陆逍的裤腿。等到达莉亚家时桶里的水只剩下半桶了。
陆逍穿越来前还是一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学生,压根没有掌握任何劳动的技巧,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为大小姐提水。他能走到终点全靠路西奥的身体素质撑着。
不过达莉亚确实人甜心善,不仅因为弄湿了陆逍的衣服多给了两个铜币,还邀请陆逍一起吃午饭。在土豆泥配煎蛋和粗盐烤鱼的诱惑下,陆逍放弃矜持,欣然入席。
在临走时,达莉亚代为传达了她父亲的邀请,“磨坊最近缺少人手,父亲为此十分忧虑,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帮我们的忙,我们会每天支付给您十个铜币。”想了想又添加道:“路西奥,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悲伤,也对可敬的木偶大师菲洛夫感到惋惜。您可以考虑几天,毕竟放弃木偶术这么精巧的手艺的确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啊?”陆逍先是一愣,随即又腼腆回答道“当……当然可以。”实际上内心小人无比暗爽跳跃撒花加三百六十度后空翻。
意外解决了近期温饱问题,陆逍走出门外,看着云在风的拉扯中分分合合,体味着过午的阳光淋在麻织衬衫上暖洋洋的感觉,久违的感到一丝困意,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一分。
接管这副身体已快一天,陆逍熟悉很多,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细节。
比如路西奥不喜欢吃洋葱,陆逍能感觉到身体对此细微的排斥反应,但陆逍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
即使更换了身体,我也始终是自己。他这样想。
这种原主对身体的影响还有一个方面,在陆逍调取记忆时,他也能感受到路西奥当时的情绪。
对佩妮太太,他怨怼;对达莉亚,他嫉妒;对教养他的老木偶师,竟是尤为强烈的憎恨。
其中强烈的主观偏见与臆想让陆逍无法再对路西奥的记忆给予百分百的信任。
可他现在除了路西奥身为原住民的记忆还有其他获取信息的渠道吗,显然是没有的。
陆逍顿时觉得头好痛。
无论如何,至少目前在这个小村庄里,陆逍只能扮演成一个表面孤僻内心阴暗过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