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的队伍消失在玉门关外的漫天黄沙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朝堂之上,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以博士淳于越为首的儒生们,对尤虞的敌意与日俱增。他们无法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用那些“奇技淫巧”和骇人听闻的“预言”,动摇帝国“仁政爱民”的根基,将国家拖入看似无止境的战争深渊。
一日,嬴政于殿上询问新政推行情况。尤虞出列,禀报关于在新设立的学室中,除律法外,增开简易算术与地理常识课程,以培养基层官吏的提议。
话音未落,淳于越便手持玉笏,疾步出班,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陛下!万万不可!此乃乱国之举!”
他怒视尤虞,须发皆张:“自古治国,当以仁孝为本,诗书为要!此女蛊惑君上,穷兵黩武于外,今又欲变更祖宗成法,以末技之学玷污士子之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请陛下,立斩此妖女,以正视听,息天怒人怨!”
“臣附议!”
“丞相所言极是!”
数名儒生官员随之出列,跪伏在地,形成一股不小的压力。
尤虞孤立地站在大殿中央,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怀疑、或嫉妒、或冰冷的目光。她知道,这不是她个人的争斗,这是两种观念,两个未来的碰撞。
她没有惊慌,只是缓缓转身,面向淳于越,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淳于博士,您口口声声仁政爱民,敢问,若数千年后,异族铁蹄踏破国门,屠刀架在我等子孙颈上时,您的仁政,可能挡得住那火枪利炮?您的诗书,可能让那三十万冤魂安息?”
她向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您说我变更祖宗成法。殊不知,这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 周公制礼,孔子立说,岂非也是前无古人之举?若事事循古,陛下又何须统一文字、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
她环视众臣,最后目光落在高踞帝座的嬴政身上,一字一句道:“今日我们教授士卒识字算数,是为了让他们更能理解军令,更高效地杀敌保国!今日我们让官吏知晓地理,是为了让他们未来能更好地治理那片我们即将拿下的、远比六国广阔的土地!这非是末技,这是强国之基,护国之盾!”
“若固守陈旧,闭目塞听,待到强敌环伺,国破家亡之时,”尤虞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我等今日在殿上诸公,皆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狂妄!”淳于越气得浑身发抖,“妖言惑众!”
“够了。”
一个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嬴政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目,他的目光扫过淳于越,扫过那些跪地的官员,最后落在尤虞身上。
“尤使者之所为,皆是为了大秦万世之基业。”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变更学室课程之事,准奏。凡有再议者,视同抗旨。”
“陛下!”淳于越悲呼一声,老泪纵横。
嬴政却不再看他,挥了挥手:“退朝。”
尤虞看着淳于越踉跄而去的背影,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