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都市的玻璃幕墙,尤虞抱着一个半空的纸箱,独自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箱子里是她在这家公司的全部家当——一个水杯,几本专业书,和一盆小小的绿萝。
三小时前,经理将她叫进办公室,脸上带着虚伪的惋惜:“小尤啊,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这次的项目数据……你但凡‘灵活’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被竞争对手抢了先机。公司需要的是能为集体利益着想的人,你……太‘正’了,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团队的氛围。”
这已经是她三年来的第三次失业。每一次,都是因为她不肯在账目上做手脚,不肯将同事的功劳据为己有,不肯在原则问题上妥协分毫。父母总说她太傻,朋友劝她学着圆滑,可她始终相信,做人做事,总该有一条不能逾越的底线。
雨水混着泪水滑落,视线一片模糊。她不明白,坚守正道,为何在这个时代如此艰难。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雨幕!她惊恐地转头,看到一个红色的皮球滚到路中央,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小女孩正笑着追过去。而在小女孩身后,一辆失控的货车正歪歪扭扭地猛冲过来!
没有时间思考!尤虞丢开纸箱,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将小女孩猛地推向路边安全地带。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周围行人惊恐万状的脸和那灰蒙蒙的、令人窒息的天幕。
‘就这样结束了吗……真不甘心啊……我的人生,难道就是个错误吗……’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下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紧接着,是一种极致的失重感,仿佛从万丈高空坠落!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木材断裂和瓦砾破碎的嘈杂声音。她感觉自己砸穿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疼痛。
她艰难地、挣扎着抬起头。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双穿着古朴战靴的脚,以及反射着幽冷光芒的金属戟刃。她顺着那些戟刃向上看,是两排如同雕塑般肃立、身披玄色重甲、眼神锐利如鹰的武士。他们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她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正前方。
那里,是数级高高的、雕刻着玄鸟图腾的台阶。台阶之上,是一座造型古朴、气势磅礴的黑色帝座。帝座之中,端坐着一位男子。
他头戴十二旒玉藻,身穿玄色龙纹冕服,腰佩太阿之剑。他的面容并不老迈,却蕴含着一种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秘密的威严。此刻,他那双深邃如浩瀚星空、又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正微微眯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愠怒,以及一种掌控生杀予夺的绝对平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俯视一只偶然闯入神殿的渺小虫豸。
无需任何介绍,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告诉尤虞——此人,便是秦始皇,嬴政!
空气死寂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刺客!护驾!!”一个尖锐而急促的嗓音,如同利刃般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锵啷——!”
殿内所有甲士手中的长戟瞬间放平,锋利的戟尖闪烁着寒光,齐齐对准了摔得七荤八素、根本无法动弹的尤虞。只要一声令下,她瞬间就会被刺成蜂窝。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她的四肢百骸。极致的恐惧,反而让她的大脑在瞬间变得异常清明。
不能死!绝对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在那些武士即将冲上来的前一刻,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尽可能标准的姿势翻身跪伏在地,不顾喉咙的疼痛和身体的颤抖,用她能想象到的最雅正、最清晰的古语,几乎是嘶吼着喊出:
“陛下息怒!民女尤虞,乃昊天上帝座前使者,感念陛下扫平**、一统宇内,功盖三皇,德超五帝,特遣下凡,助陛下成就万世未有之伟业,开创千秋万代之太平!”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撞击而带着颤音,却异常清晰地在这空旷肃穆的大殿中回荡。
台阶之上,那至高无上的帝王,缓缓抬起了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那些即将扑上来的武士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立在原地,但手中的兵器依旧死死对着她。
嬴政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重瞳之中,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尤虞的心头:
“哦?天降使者,口说无凭。汝,有何凭证?”
凭证?尤虞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历史知识如同碎片般在她脑海中翻腾。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迎向那双帝眸,孤注一掷地喊道:
“陛下明日午时三刻,于宫中,必见日有食之!此乃天象更迭之兆,亦为昊天印证民女身份之明证!”
她记得《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模糊的记载,她赌的就是这一次!赌赢了,生;赌输了,万戟穿心!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连那些最训练有素的武士,呼吸都为之紊乱了一瞬。天象之变,在此时乃是关乎国运、印证天意的头等大事!
嬴政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深邃,他死死地盯着尤虞,仿佛要将她从皮到骨,从灵魂到思想,都彻底看穿。良久,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无比的弧度。
“善。”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对身旁一个面色白皙、眼神阴柔的官员道,“赵高,将此女带下,置于别馆,严加看管。若明日天象无误……再行议处。若有不符……”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森然杀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诺!”赵高躬身应道,看向尤虞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
尤虞几乎虚脱,任由两名高大的甲士将她从地上架起,拖离了这座让她魂飞魄散的大殿。背后,那道来自帝座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依旧如芒在背。
她知道,她仅仅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夜的缓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