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带我参观了房子。”爱斯铃说,“这地方可真不错。”
德尔现在也坐在地上。他把玩着手里的长剑,又小心翼翼不伤到人。
“歌词,”德尔说,“是我梦见的。歌词有哪里不对?”
“我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爱斯铃·雷施答非所问,“有时候,我也写诗。之前碰巧有机会给当歌手的朋友作词,歌词和诗感觉差不多。歌词不一定需要诗,诗也不一定能写成歌。但是,当这两者相遇的时候,真的很美丽。”
“歌词有哪里不对?”德尔追问。
“疼痛并不美丽。”棕发青年的眼睛深深地望进德尔心里,德尔感到这目光所经之处灼烧一样升起暖流,“在我原先的世界里,有一种叫异世界系统的东西。借由它,我——不,人们彼此竞争、打斗、用魔法的利刃去刻划别人的精神体。那种感觉比身体的伤痕更疼痛,但绝不美丽。疼痛是你应当去避免的东西。如果痛苦,说明有什么东西错了。找到它,去纠错,去寻找真心的快乐。”
德尔简直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刚认识几分钟的陌生人开始对自己说教了?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德尔别过头,“我不了解你,你不了解我。”
训练室里的白色灯光闪得德尔头晕脑胀。他已经感觉有些不舒服了,刚才的训练也累人。思维稍显迟缓的德尔·泰伦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比自己高又比自己好看的棕发青年抓住了肩膀,捏住了下巴。
等等,他在做什么——德尔惊恐地发现爱斯铃·雷施在闻自己。
巨大惊恐之下,德尔猛地推开爱斯铃,把手中长剑横在自己和对方之间。
“你是个什么?”爱斯铃·雷施也不恼,又好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逾矩,皱着眉,“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你是Alpha?”
“Alpha?什么Alpha?” 德尔突然一拍脑袋,“你该不会是说——”
“我是个Alpha。”爱斯铃将手放在自己胸口,也突然明白过来一样睁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
“世界观,你的世界观,”德尔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是ABO。”
“是的,”爱斯铃笑起来,“那么说你是?”
“男人,我是个男人!”德尔暴躁起来,踢了一旁的椅子一脚,“别把那种东西套用在我身上!也别对我讲什么大道理!”
“那我很抱歉。”爱斯铃笑得依旧轻松自如,“不过,就当你是个Alpha好了。你怎么看伊萨·拉瓦利埃?你想要他?他似乎很喜欢你。”
德尔被这话震住,瞪着对方:“我为什么想要那种……等等,他喜欢我?”
“是这样。”爱斯铃·雷施慢条斯理地说着,在被德尔踹过的椅子上坐下了,反着坐,两条长腿悠闲地伸出、打着拍子,“你入局吗?你会碍我的事吗?我只是想知道,并无恶意,虽然你的选择和我的选择互不影响就是了。”
“入,入什么局?你在讲什么胡话?”德尔愣是气红了一张脸,“随你怎么做,我才懒得管呢!”
爱斯铃听得此言,对德尔露出很有迷惑性的柔和微笑。
气氛尬住了。爱斯铃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一根给德尔一根给自己,开始很响地拆包装。德尔本想着送客出门,但是吃了人家的糖,就只有忍耐了。
“你对我的好印象是不是没了?”爱斯铃自顾自发笑,“我总是这样,稍微深入接触一下就露馅。”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对你有好印象?”德尔心想,多傲慢的家伙啊。
爱斯铃把目光从糖果上面挪开,定定地看了德尔一眼。就这么一眼,德尔就又感到心中的暖流活跃起来,天空变得晴朗湛蓝,那种深深吸引他的感触又一次回来。
“真的没有好印象吗?”爱斯铃轻轻地问,好像受了打击,又好像有些期待。
“啊,也不算……”
“我就知道。”爱斯铃笑了,用手里的棒棒糖指着德尔,“我需要一个人和我做魔法训练。我选你了,你愿意吗?”
“我,我——”德尔还真就无法拒绝,但是说“我愿意”又超级奇怪啊!
“我想答应你。”德尔最终说,“但是我只是个凡人,不会魔法。这把剑就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而且如果想让我协助你,你应当给我一个让我愿意这样做的理由。”
“这个好办。”爱斯铃说,“你能跟我学会魔法。这个理由可以吧?我选你是因为我认为你天赋异禀。”
德尔开始感到好笑了。
“其实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伊萨·拉瓦利埃是个元素魔法师,你又想追求他,他岂不是更合适些。”
爱斯铃垂下目光,像沉思一般说道:“伊萨·拉瓦利埃和我认识他的样子似有不同。伊萨·梅约会是个很好的助手,但是伊萨·拉瓦利埃不是。”
“那你说伊萨·拉瓦利埃是什么?”
“他是他自己。”爱斯铃说,“我想你也能猜到,我认识一个叫伊萨·梅约的人,和拉瓦利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然后你就把自己对梅约的感情转移到拉瓦利埃身上?”德尔伸出大拇指,“绝,您真是绝,我都替伊萨感到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被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德尔看着爱斯铃的眼睛就骂不出来混蛋二字,“给盯上了!”
爱斯铃笑了。先是小声地笑,慢慢转变为洪亮、爽朗的大笑。
“我的朋友,”爱斯铃说,“我们熟悉起来了。”
直白。这话说得可真直白。听到的瞬间觉得不适应,回想起来却韵味无穷。德尔仿佛走在落满花瓣的小径上,四周吹起了很暖的风。朋友。乔和他是朋友,曾经只有乔。
“可我不认为魔法有意义。”德尔说,“那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它确实有效用,它的意义也只有它的功用。你不明白……”
爱斯铃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德尔的发言:“这很简单。你的梦想破灭了,就觉得不应当再有梦想。其实你最喜欢魔法了,是不是?”
德尔整个人僵住。他感到全身的血管在扩张,体温升高,心口回暖。随之涌现的是一种辛酸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还没等想清楚,眼泪就差点先掉下来。
是的,那首歌的前半段是这样唱的:
时不时当我看着她的脸,
她就带我去神奇的地方,
如果我久久注视,
我就会崩溃哭泣。
爱斯铃·雷施微笑着。晴空蓝色的眼睛,童年回忆中的微笑。回忆中曾经出现在德尔·泰伦特脸上的微笑。爱斯铃对德尔伸出手,伸出小拇指,温和地说:“拉个勾吧。我答应你,魔法和故事是真的啊。”
德尔恍惚之间就和爱斯铃拉起勾来。这时他闻道爱斯铃·雷施身上传来的味道。这是一种很甜的、有节日气氛的味道。德尔突然明白过来,这不就是圣诞节的橱窗里面糖果手杖的味道吗!
“你的信息素。”德尔说。
这种味道虽然是让人很喜欢的甜味,但是那么浓那么呛人,闻到它的时候会开始头晕头疼,而且它会压倒性地占据人的所有思想,让人思维里一片混沌,只能感受到这种甜味了。
“抱歉。”空气里的甜味顿时淡了一些。德尔喘上一口气。
德尔发现爱斯铃对人简直是游刃有余。他对待任何人都非常高明,对待艾文·米尔特彬彬有礼,对待伊萨·拉瓦利埃不拘小节,对待自己则直白得吓人,半点不客气。等到晚上四个人围在桌边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对爱斯铃·雷施投出了友谊的橄榄枝。
德尔吞咽着伊萨煮的奶油浓汤,桌上摆着艾文做的烧鸡和爱斯铃做的布丁。厨艺抱歉的德尔烤了一盘蘑菇、胡萝卜和洋葱。只有他德尔做的东西最难吃,但是他不觉得特别抱歉,因为——
德尔紧盯着墙上的悬挂式摆钟。
爱斯铃做的布丁旁边赫然出现了巧克力喷泉,旁边还零散放着一大块蛋糕,一盒牛奶和一盒切好的银鳕鱼。爱斯铃惊讶地“哇哦”一声。
“你们还有巧克力喷泉?”
“不是我点的。”伊萨看向艾文。
“也不是我点的。也就是说……“
伊萨和艾文一起看向能点来这个巧克力喷泉的唯一人选。德尔轻轻地耸耸肩,躲过兴奋的伊萨的勾肩搭背。
和巧克力喷泉配套的是一叠木签、一袋棉花糖、几个苹果和一盒草莓。大家纷纷开始把食物串起来,德尔这时突然有了一个注意。
他清了清嗓子。人们把目光投向他。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需要避讳。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木签子和食物飘了起来,食物围着签子转,串它们自己。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伊萨有样学样,对食物伸出一只手念起咒语来,可惜没有东西听他的话。
“那不管用的。“德尔笑了,”我只是玩个梗。“
“那是什么?“
“不必在意。“德尔说,”训练室很有用。“
“不只是训练室。“爱斯铃·雷施走到德尔旁边,拍拍德尔的肩膀,”这位,是魔法师的学徒。“
“那么魔法师是?”艾文有些明白了。
“显然是我。所以我有一些对这家伙的权利。”爱斯铃懒洋洋地说,“比如伊萨,如果你看不惯他不做饭,我就能行使师父的权利来让徒弟为你下厨。”
“喂!”德尔不满地怒吼。
伊萨·拉瓦利埃笑了。金发的半精灵拿起一根串好的草莓,放进巧克力喷泉里,把草莓蘸上厚厚一层浓稠的巧克力。他咬了一口,感受巧克力的微苦和厚重与草莓的酸甜清香完美融合。德尔·泰伦特难得一见的恼怒表情落进他的眼里。
他就知道泰伦特是有另外一面的。这样看着他的感觉很好。只是,伊萨看了一眼爱斯铃·雷施,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于是隐蔽地起了疑心。
师徒关系倒是有趣。他担心那油嘴滑舌的魔法师抢跑。
而爱斯铃·雷施陶醉在金发半精灵的那道目光中,温柔地微笑了。
对这一切毫无兴趣的艾文·米尔特一边大口啃着巧克力苹果,一边翻开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