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缝里漏进来,蹭过我发顶,铺在女儿后背,把她白色连衣裙的布料染得透亮。
她扎着晃悠悠的双丫髻,跪坐在地毯上,小胳膊撑着身子跟我老公拼积木。我往后一仰,躺椅的藤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浑身的骨头都跟着松下来——一家人窝在卧室里守着这份暖,多好啊。
如果没有角落里那团黑影的话,一切就完美了。
眼角余光扫到角落时,那团黑影正微微攒动,像被一层雾裹着,连个清晰的轮廓都抓不住。
我赶紧收回目光,恰好看见老公把方形积木垒成了尖顶的样子,抬手松了松领口的纽扣,眼底带着点得意:“怎么样,这设计感够足吧?”他身上那件黑色衣服看着眼熟,领口的白边、束紧的袖口,分明是国中时穿的校服样式。
我忍不住开口:“老公,先把衣服换了再来玩嘛,穿着多别扭。”
他抬眼望我,揉揉女儿的头发,苦恼地说:“现在离场,小家伙该不开心了吧?”
话音刚落,女儿背对我举起圆柱积木附和:“很扫兴!”
我摇摇头,靠回躺椅,看着他们俩你一块我一块地搭积木,心里的疑惑却没散——难道只有我看见那团黑影了?是我眼花重影了吗?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刚要再细看,就听见“咕噜咕噜”几声,木块在地毯上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楚。
我失笑:这孩子,都七八岁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七八岁?
我蹙眉,脑海里突然蹦出个画面:女儿裹着小小的襁褓,含糊地哼着“爸爸”“妈妈”,怎么一下就能利落搭积木、还会跟我犟嘴?老公怎么看着这么青涩,说话的语气都像十七八岁时的小鬼头?
窗缝里漏进来的光线忽然就暗沉了,墙角那抹黑影融在渐浓的暮色里。
耳边“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老公变调的大叫。我扶着额角扭头:真是的,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毛躁,捡个滚到床下的圆柱子,居然能撞到头……
我僵住了。
老公没在揉额头,数不清的银丝钻出来,密密匝匝缠上他的腿、腰、胳膊……他像木偶一般被吊起来,脚尖离了地,鲜血顺着银丝勒出的红痕往外渗,一滴、两滴,很快就成了线,“滴滴答答”砸在地板上,和他的惨叫缠在一起,越流越快。
女儿弹起来,伸手去抓老公垂下来的手。我这才看清她的脸——苍白得像敷了层厚粉,两颊因慌乱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大大的黑眸子嵌在白脸上像两颗落在白玉盘里的黑葡萄,颤巍巍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滚出眼眶。
这不是我女儿!
我猛地从躺椅上坐起身。没等我喊出声,女孩已经抓住了老公的手腕。
“哥哥!”
她喊的不是“爸爸”,是“哥哥”?!
“别过来,湘子!”
妹妹?!
我脑子像被重锤砸中。晃神的瞬间,一条银丝突然从老公袖口钻出,“唰”地缠住了妹妹的手臂。她整个人被往上拖,尖叫声刺破了屋子的寂静,手臂上的血顺着银丝往下滑,和老公滴下的血淌在一起,在地板上积成了小小的血泊。
“老公!妹妹!”
我从躺椅上跳起来。角落里那团一直模糊的黑影突然剧烈颤抖,像裹着风的乌云,下一秒就压到了我身后。
两只冰凉的手猛地扣住了我的肩膀,瞬间把我钉在原地。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寒意顺着衣领往里钻,混着一丝说不清的腥气。
“他们的劫,他们的债,”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高,却像冰锥扎进耳朵,“不是你一个外形能左右的。”
“外姓人?我是他老婆!” 我急得要挣开,脏话都到了嘴边,可余光扫到对方脸上时,所有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里——那不是脸,是一张鲜红的面具,红得像刚泼上去的血,额头上凸起两只尖利的角,眼窝是空洞洞的黑,长长的鼻子透着荒诞。
这是……大天狗*?
我脑子里“轰隆”一声,像被雷劈中,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请不必惊慌,我不会伤害您这位少主夫人。”扣在我肩上的手松了些力道,声音软了几分,“放心,所有危险,我都会控在安全范围内。”
他的话被老公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妹妹的狂笑冲得七零八落。我死死盯着半空——妹妹被银丝吊到和老公齐平的高度时,脸上的慌乱突然像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狰狞。她猛地咧开嘴,两颗尖利的牙刺破唇瓣,不等我反应,就一把掐住了老公的脖子!
老公的腿在半空疯狂蹬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含糊声,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没了动静。他那双曾满是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绝望,最后一眼牢牢锁在我身上,手臂像断了线的木偶,“咚”地垂了下去。
“老公!妹妹,你快松手啊!”
我疯了似的挣扎,可双脚却像被灌了铅,哪怕挪半寸都做不到。
“债不还,兄妹难同心;劫不渡,兄妹无以蜕变。”身后的声音又响起来,平静得像在念一句无关紧要的口诀。
我侧眼瞪他,心脏却被一股恶寒攥紧——他正看着半空中抱着老公尸体、发出绝望惨叫的妹妹,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反倒像在欣赏一幅精心雕琢的画,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
“多么令人欣慰的情景,多么真切的哭喊……”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年轻的孩子们,你们本就该这样紧紧相拥,而非揣着怨愤,一步步走远。”
他居然在吟唱?!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泪混着愤怒砸在衣襟上,瞳孔一点点缩成针尖:“你不是说……不会让他们有危险吗?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我当然会保护他们。”他缓缓弯下腰,鼻尖顶在我的额头,高大的身影在我身上投下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前提是,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四个字像惊雷炸在我耳边。下一秒,眼前的血腥景象开始碎裂,化作无数闪烁的光斑,最后只剩下那抹鲜红的面具,在视野里渐渐淡去。
不对……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铃木家主办的表演现场,应该和妹妹联手,一起抓那个偷“爱之泪”的怪盗才对……
我应该……
零碎的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进脑海,我猛地睁大眼睛——我想起来了!
为了守护“爱之泪”并问出我老公的下落,我和妹妹设计出捉贼大计——等盗一偷取“爱之泪”的时候,她从桌子底下拉住盗一的腿,绊倒他,控制住他。接着,我强势登场,借优作的嘱托跟他对峙,套出老公的下落。
“警察就别掺和。”我压低声音跟妹妹重申,一想到叉着腰、唾沫横飞邀功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犯堵:他们来了只会添乱,说不定把盗一逼急,到时候连老公的消息都问不出来。
可计划刚定好,托人照顾我女儿就成了难题。
在带娃这件事上,朋子是我唯一能百分百放心托付的人。可她攥着温宜软乎乎的小手,眉头拧得紧紧的:“你不跟我把去做什么说清楚,我怎么敢接下温宜?万一你那边出点事,这孩子可怎么办?”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看着温宜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叹口气把捉贼的计划咽咽巴巴说了出来。
没想到朋子听完,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了中森警官的电话:“这种事怎么能少了警察?你们放心,我让警官带人手在隔壁等着,动静再小也能及时冲过来!”
我想拦都来不及,只能看着一群穿便衣的警察悄摸摸地绕进隔壁休息室。中森警官还特意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拍了拍我的肩:“放心,等你们问出下落,就对讲机联系我。我保证三秒钟之内把那小偷按在地上!”
我攥着对讲机干笑点头——琳希望你能见到他的影子QAQ
不过计划确实顺利进行——至少开头也是这样。
“咚——”
从顶部通风管轻巧跃下,几步走到桌前的盗一,目光还没完全落在“爱之泪”上,脚踝就突然被一只手死死攥住,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拽得往后倒,重重摔在舞台上。
桌布底下翻出个身影,妹妹一跃压到盗一身上,双手死死按住他的胳膊。
我心脏狂跳,手脚并用地撩开垂到地上的桌布爬起来,脑子里早就打好草稿——
你不是答应过要保护琳吗?为什么要伤害琳老公?琳不能没有他,温宜更不能没有爸爸,求你告诉琳他到底在哪儿……
“嫂子,快来!”
我脚步刚迈出去,就看见盗一的手指在地毯上悄悄蜷起,摸向了西装内袋。下一秒,一个银色喷雾罐被他攥在手里,趁妹妹转头喊我的空档,猛地按下开关!
“妹妹!”
小白色的雾团“嗤”地喷出来,妹妹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震惊未退,身体就软了下去。盗一拖着她的肩膀,慢慢把她放在了舞台地板上。
我愣在原地——不对啊!柯南里的套路不都该是这样吗?你我对峙,我们掏出证据说破你假扮我老公的破绽,接着警察冲进来,你再耍些小手段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怎么一上来就这么粗暴?
盗一撑着地板起身,白色披风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我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要溜。
又是“咚——”的一声闷响,我下意识回头,他从舞台上一跃而下。我后脚跟还没沾稳地面,肩膀就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力道不大,却像焊死的铁钳。
“你要干什么?”
我笑得发僵,眼角却盯着口袋的方向,手指一点点往里挪,指尖终于碰到了对讲机坚硬的外壳,悄悄拨开了开关。
盗一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呢?”
“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还能做什么?”我脚步往后蹭,上半身却被他牢牢扣着,只能咬着牙逼自己镇定,“你说过会保护琳的,为什么要伤害琳老公!”
他闻言,回头瞥了眼舞台上躺着的妹妹,按在我肩膀上的手一点点加了劲:“在下保护夫人,前提是不把自己搭进去啊……”
就是现在QWQ
我趁着他目光偏移的空档,猛地从口袋里掏出对讲机,对着话筒喊得声音都劈了:“中森警官!快来救援!”
“砰——”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铃木次郎吉的大嗓门和中森警部的笑声先一步冲进来:“怪盗1412!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盗一冰凉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没有半分慌乱。他左手一抬,掌心里躺着个银色的金属瓶,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不好,是烟雾弹!
我刚要抬手捂住口鼻,浓密的白色烟雾就从瓶口涌了出来,瞬间把我裹在里面。一股奇怪的晕眩感“嗡”地一下从脚底窜上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胃里酸水一个劲往上涌,喉咙发紧,脚步像踩在棉花上,我下意识想扶旁边的桌子,手却扑了个空。整个人晃了晃,差点直接栽倒。
这不是烟雾弹吗?怎么会这么晕……还这么恶心……
眼前的灯光瞬间拧成了一团模糊的光晕,连站在对面的盗一都成了晃悠的影子
世界彻底变黑的前一秒,他的轻笑声飘进耳朵里:“夫人,我对您的保护,至少是不乘人之危偷您的婚戒。至于议员……我可没伤害他哦。”
婚戒?
我的婚戒!
黑暗猛地碎开。我睁开眼,四周还是昏沉沉的,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亮着,暖黄的光晃得人眼睛发涩。我盯着那团光晕发怔,手指下意识摸向左手无名指——空荡荡的,没有熟悉的金属凉意。
我的婚戒呢QAQ
“婉琳?”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蒙着水汽的眸子里。他嘴角轻轻漾开点笑意:“你是不是在找……”话没说完,他摊开手心,一枚银戒躺在那里,在弱光下泛着细碎的粉光——
是我的婚戒!
一股无名火窜上我心头。
黑羽盗一,你这个言而无信的……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病房里炸开,我的手瞬间火辣辣地疼。
“你打我干什么啊?!”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尖,带着委屈的颤音。
我干什么?我……
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身子踉跄着跌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捂在红晕的脸颊上,满眼的幽怨。目光往上移,他额头上,歪歪贴了片蓝色的方块,边角还卷了点起来。
这是……
退烧贴?!
等下,这是哪?!
我猛地坐起身,输液架上的管子轻轻晃了晃。目光扫过洁白的墙面、床头柜上的体温计,最后落在那束洋桔梗上——花束上别着张粉色贺卡,上面“早日康复”四个字格外显眼。
这里是医院?
那眼前这个……不会真的是……
我僵硬地抬起头,半天挤出一句:“老、老公……”
他的嘴唇颤了颤,没说话,只是抬眼看我,眼底的委屈又深了几分。伸手想去按额头上歪掉的退烧贴,手指刚碰到,就被一阵细密的咳嗽堵住,肩膀微微耸着,脸色也比刚才更白了些,眼角泛起着病态的薄红。
完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西川婉琳,你居然打错人了!这是真老公啊!还是发着烧、病恹恹、委屈巴巴的真老公啊!
现在该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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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在日本传统妖怪文化中有多重意象:其一,力量与威严的象征。它常被视为山林的统治者,象征着权力;其二,傲慢与狂妄的代表,体现一种不可一世的姿态;其三,善恶兼具的化身。一方面,大天狗会拐走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被视为邪恶的妖怪;另一方面,大天狗鬼一法眼收留了源义经,教他武功、兵法和妖术,助他报仇雪恨,此时大天狗又作为正义的山神或守护者存在;其四,修行与执念的体现。传说中,能力优秀的佛僧、修验者在死后会成为大天狗,因此它也被视为“修行者”的化身。同时,也有说法认为大天狗是“因执念而堕入魔道”的灵魂,兼具神圣与魔性;其五,勇气、责任感和忠诚等精神的投射。
结合小桥家是百年政治世家……嗯,算个伏笔吧,毕竟让赤手空拳和婉跟红子斗怎么想都不公平。这里的关键词——“狂妄”“报仇雪恨”“执念”
感觉自己在玄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QAQ不过穿书感觉本身就有奇幻的味道,而且百年世家配上东方魅影真的好磕。没事,下一章是正常感情流!这一章主要是暗示下红子的预言“你负了一个女孩,此生必将血债血还”。和也说“我以为我已经还了”不是空话而是确实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并且在前面的章节出现了——不知道眼尖的小天使们发现了吗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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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满月昭影双生魂(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