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祯只收拾了两件衣服,从楚宫回来连饭也没吃就脱下厚重的衣服,就躺在床上睡觉。
次日一早,就被侍卫叫起,李昱祯不想起床,不想去军营,只想睡懒觉,磨蹭了半天,才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眯着眼洗漱一通,李昱祯来得是时候,气喘吁吁,又跟着军队一路走到郊外。
军营驻扎在郊外空旷赋闲之地,一切从简,李昱祯挑口,吃不惯军营里的饭菜。
霍元柒极尽纵容,甚至亲自下厨,煮了点清淡的甜粥,中午炒了三个菜,晚上又亲自做了个甜点派人送进李昱祯的大帐里。
除了必要的早起晨练不能商量,就连军队处置事宜也毫不避讳。
李昱祯照常起床,碰见洗漱完毕,出了门意外碰见大账外的霍元柒立着。
一个人站着,硕长又挺立,身边也没有下属,背脊犹如凶猛的老虎,宽厚坚实,少时出征,历经艰难险阻,挑起整个楚国,立下战功赫赫,威猛之名传遍各国,虽然堵住各国侵略之意,挡住千军万马,同时帝王的猜忌也随之而来。
李昱祯进了军营,才发现对霍元柒的了解过于浅薄,这个人绝非是他起初眼里那个粗人将人,人皆慕强,李昱祯也不例外,勇猛威武的将军,他心中钦佩之心更强,是以再见霍元柒心境已然不同。
李昱祯这两天由着霍元柒手下安排,除了三餐,霍元柒过来陪一小会儿,其余基本上瞧不见霍元柒的身影,他当然不知道是霍元柒特意等他,已然在那儿站了一个时辰。
心想今日还有点意外,压下脚步,准备悄悄的上前。
霍元柒感受到背后躁动的步伐,扭过头,盯着李昱祯,李昱祯此刻正弯腰蜷背,一脸认真地看着霍元柒的靴子,顶着一张俏皮的笑脸龟速偷摸着前行。
李昱祯没想到他会突然扭头,咳了两声,略显尴尬,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膝盖,然后直了直腰,眼神四处飘忽,不远处的士兵还在操练,能听到兵器挥舞摩擦空气的声响。
霍元柒前两天忙着军队调拨事宜,再念及他除到军营,需要时间来适应,就没多管,可这连着三天,李昱祯似乎压根没有察觉,又或是没有这个意识。
霍元柒眉头一拧,对于他这样,要是他不出言提醒,多加干涉,手下的将士见此必定心中不满,颇有微言。
奈何军令如山,嘴上不说,可难保不会被暗处的眼睛盯上,此事可小可大,容不得马虎,大了算得上动摇军心,稍有不慎,就是一个他人手里的好把柄。
霍元柒一丝不苟,面上不显波澜,冷淡严明的说道:“殿下早上迟到多次,实在不该,虽是巡视,也该做好表率,既然身处军营,我必一视同仁,殿下来此虽是修身养身之需,也要守这里的规矩,若再有下次,休怪臣不顾情面,严惩示众。”
“哦”李昱祯怔了下,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被扼住喉咙,沉默半顷,咬牙反问道:“霍元柒,你以为我是故意迟到?平常我是和狗在一起吃的饭?为什么饭桌上不说,偏要一大早坏了我的好心情?”
霍元柒身体一僵,觉得耳边鸣鸣,李昱祯全然不知,面对空口斥责,也毫不相让,怼着他的脸,咬牙切齿的问道。
“怎么,哑口无言了?我也正想问将军这是何意?我本乐得清闲,霍将军非要领我进军营,现在又暗自说我不守规矩,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吗?既不教好手下的人,反而处处牵制我。”
李昱祯心中被激起一团火,明明这些年的宽宏忍让,他识得分寸,也不知为何要争这口气,面对霍元柒就是想要斤斤计较,偏是不愿被他看轻。
“一见面,又故意挑我的错,霍将军在陛下面前将我拐来这里,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我的?那又何必亲自陪我用膳,装模作样在我身边,忍得很辛苦吧?”
霍元柒反问:“殿下不愿和臣呆在一处?这是在怪我疏离殿下?”
李昱祯并不蠢,只是懒得多想,这两日呆在军营,也将霍元柒的用意想个七八,无非这霍元柒想要拉拢他这个太子,实在没往混蛋胡话的方向想。
李昱祯眼神死死地盯着霍元柒,攥着他的袖口,语气幽怨,“为何非要将我牵连其中,我情愿无功无过,平凡一生,其余并非所求。”
霍元柒眉眼一凌,深深地看着李昱祯,反而抓住他细白的手掌,不顾李昱祯的反抗和阻拦,眼神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和冷意,沉声道:“你跟我来。”
李昱祯一路挣扎,显然是觉得别扭,不想被他拉扯着,不想让别人看到。
李昱祯双脚腾空,被一个强大有力的手臂拢束着,随后屁股落在马背上。
霍元柒一个手臂揽抱住李昱祯,环着他的腰抓,两只手紧抓缰绳,两人共骑着一匹烈马。
霍元柒驱动着烈马驰骋在宽广的域土,李昱祯被霍元柒强硬地抱在怀里,缰绳犹如灵蛇在霍元柒的手里来回绕动,烈马风驰电掣,肆无忌惮地行进在郊外的路上,长躯直行,无人拦路。
风狂猛地刮着,快马一上一下,踩在宽广的土地上,土地似乎都抖上三抖。
李昱祯心中的热血,这种怪异奇妙的感觉让他全身沸腾起来,李昱祯不觉害怕,反而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李昱祯想要装作不知道楚王的意思,他越蠢越好,左右他这个太子当不久,可中间蹦出来个霍元柒,扰了这一切的平静,他该如何独善其身,他能否真正做个散漫的咸鱼,冒牌的王爷?
心中有忧郁,在这种危险与激情的。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李昱祯适才清楚他的含义,那皇宫是囚人的牢笼,皇帝则是天下臣民的奴隶。
李昱祯不能完全猜透皇位上坐着的那位的心思,可谁被困死在那个位置上,都是会疯的,坐在那里,黄袍加身,臣民相迫,身不由己,自然不能用他的目光和思想来审视批判,是以很难真正辨出个是非曲直来。
李昱祯不属于这里,也不想迷失自我,他只想自私一点,做一个闲人,混完这一生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他做不来,也不适合他来做。
这宫外的空气,哪怕是片刻也让人留恋。
霍元柒感受着怀里人儿的动静,由一开始的奋力挣扎变得享受,甚至是兴奋畅快,脸上绽放出让人难以忽略,甚至恨不得让人使尽一切手段拼命想要一直留住的笑容。
霍元柒心潮顿起,越想越开怀,听着李昱祯在怀里的低喘,喷进胸口的热气,浑身的血脉也开始偾张,眼神带着欣喜和狂野。
他真的忍不住也恨不得拉着人儿在这马上,在这狂野中,在树上,林间,听着风声的庆贺,树叶的抖落,做到天昏地暗,怀里人正激情四射,精力正是充沛,一定能够承受得住。
霍元柒自信,李昱祯内心深处有探索的激情,喜欢刺激,爱看热闹,这也是一个男人正常的心理和**,霍元柒此刻也甘愿沉沦,两人一定能够尽兴,乘兴而归。
“真想在这儿要了你。”霍元柒舔了舔舌头,将其他事情抛之脑后,李昱祯抱得更紧了些,因为稍有不慎,就会从马背上摔下去。
霍元柒目光犹如渴食的猛虎,想要将李昱祯整个人拆解入腹,“想不想在这儿试试?”霍元柒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在李昱祯的腰间,正肆意的摸着,心思昭然若揭,滑嫩的皮肤让人蠢蠢欲动。
李昱祯压下心里的澎湃畅意,原以为霍元柒是为赔罪带他来散心,却没想到……他真没想到……狼心难改,不可思议地看了霍元柒一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霍将军,你真该让好好醒醒神了。”
霍元柒看着李昱祯失望和羞愤的眼神,猛拉缰绳,将马侧停在林子一边,相对而立。
“太子殿下俊秀,让人挪不开眼,我又早对太子殿下动心,佳人在怀,说没感觉是假的,耐得住也根本是没道理,难道殿下面对心爱之人内心能够平静下来?”
李昱祯睨了一眼霍元柒,语气生硬,“采花容易,守花难,花之所以鲜艳,之所以让你喜爱,是因为鲜活,我会忍住,除非两情相悦,除非你不是喜欢花,而是想要占有花,哪怕是一朵枯萎的花。”
霍元柒笑了笑,“有人后知后觉,有人伪装侍人,要是连他自己都不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呢?”
李昱祯逼近霍元柒,又道:“霍元柒,爱一个人本就要学会忍耐,为他让步,不然跟那林间野兽有何分别?还是说大将军本来就是想要满足自己私欲,为了一时的欢愉,舍弃一生的相伴?”
霍元柒挪了步子,边走边说,“好啊,挑逗含苞欲放的花也是情趣,那花不是俗花,性子也是刚烈,既然如此,我再忍忍又何妨。”
霍元柒将马拴好,扒开浓厚的草丛,领着李昱祯进去,李昱祯从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树林里竟然大有乾坤,更精妙的是霍元柒一个外臣竟然轻车熟路。
他以为霍元柒带他出来就是放纵心情,舒缓压力,绝没想到他是要带他去一个别有洞天的地方,心中激起一丝希冀。
霍元柒似是瞧出他的困惑,李昱祯闲聊,他并不刻意,三两句只是顺道揭了谜团。
这里的密道是霍家派人修的,此事是先帝秘旨,就连如今的皇帝也不清楚,是他阿爷临终单独告诉他的。
李昱祯还真觉稀罕,地道还算宽敞,就是有些灰暗,真该拿着火把下来。
李昱祯怕黑,一下来心里就扑通扑通的跳,起初有霍元柒的闲话聊天分散注意力,还有方才的激情刺激着大脑,没那么惊恐。
慢慢的周围安静下来,路也似乎没有尽头,李昱祯畏惧难言,落针可闻的地方,手里的火折子也只是饮鸩止渴,周围也似乎阴风阵阵。
李昱祯的手偷偷拉着霍元柒的衣袖,见霍元柒并没多说,慢慢大胆了些,凑的更近了些,生怕黑暗里从哪里多一双大手来将他叼走。
霍元柒感受到李昱祯猫着腰,在外张狂如虎,此刻正小心翼翼地黏在他身上,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霍元柒暗自轻哂,第一次觉得他可能用错了手段,有点后悔这次带他去那个地方。
黑暗里,李昱祯看不大清楚霍元柒的表情,自然不明白他内心所想,虽然受了些苦,可他对着要到的地方,内心仍旧期盼。
一个将军,哪里没去过,带着他来,赔罪的地方肯定不含糊,他还真不知道,霍元柒带他去的地方会是那个冷清,无人愿意驻足落脚之处。
他以为霍元柒是赔罪,奈何那人并无此意。
跟着霍元柒在暗道走了不知多久,顶开上面的石头,天光乍现之时,只觉那光真是令人稀罕。
李昱祯透着气,觉得又活过来了,沐浴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回过神来,打量着这里沧落破败的四周,目瞪口呆,十分不满,瞪着一双大眼,惊愕夸张地张着嘴,扭头问着霍元柒。
“这是冷宫?你是疯了吗?走那么长的路,走暗道,竟然带着我来冷宫?”
见霍元柒沉默,心情不是很好,李昱祯独自走了两步,踩着不算平坦长满杂草的土地,情绪平静许多,又自顾自的嘟囔着说:“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还搞得神神秘秘,这有什么新奇,还是今天有什么不一样,这冷宫里面关着的,见不得人,是被你捉进来的敌国奸细?”
霍元柒嘴角一抽,眉头微蹙,直直的看着李昱祯的后背,眼神阴郁。
“妃嫔不论出身,就算出身草莽,只要有圣恩庇佑,也有至高无上的位份,甚至手握让人不能得罪的权势,不管愿意与否,只要入了宫,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争抢,隆获圣恩,培养势力,进在冷宫的女子,哪个之前不是得圣上眷顾,皇恩浩荡,荣宠万千,还不是落得这个下场,纵使先皇后和他的嫡子亦是如此。”
霍元柒哀叹一声,眉眼难得露出痛心神色,“胜王败寇,可在皇室,输了就是一无所有。”
“那与我何干?”李昱祯唏嘘地叹了口气,却并没将霍元柒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固然悲哀,纵使让人心生怜悯,却并非他之过,他无需觉得愧疚,半顷后又说道:“这些人固然可怜,我既然比这些人幸运些,往后的日子就更该珍惜些。”
“殿下是太子。”霍元柒脸色沉下来,语气冷淡地说道,“你说不争,你的兄弟有谁肯信?就连八皇子也未必相信,朝中支持你,扶持你的臣子又有谁会愿意?有他们在,你的日子就不得平静,你想要的安宁也不会有,没有权势的日子不会是心中想要的生活,没有选择的生活比这里更可怕,没有想要的自由,比流浪在外的乞丐更无奈。”
霍元柒一语中的,李昱祯瞬间爆发,被激怒的李昱祯犹如红了眼的兔子,红着眼发疯:“你这是在逼我?霍元柒,我们不过相识数日,你凭什么管我?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树敌,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就算死了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霍元柒声势弱下来,眼神露出些难辨的温柔,“我不会逼你,我只是在教你认清自我,你早已退无可退,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又算什么争抢?尽早发展自己的势力,避免龙死浅滩,也是为了你的安全。”
李昱祯不愿杀戮,他不想看见梦里血淋淋的一幕幕,表面的平静亦是安宁,只要能伪装一辈子,以此粉饰太平,百姓也无需因为争权夺利陷入水深火热,那也并非坏事,他宁愿做个糊涂太子,在这繁华都城中做个闲散咸鱼,了此一生。
李昱祯自私,霍元柒想得不错,他最爱自己,所以,作为游说者的霍元柒用李昱祯的命来要挟,正因为李昱祯乞丐出身,没有什么势力积累,太子之位才落在他的头上。
他不是当皇帝的料,既然没有这个能力,何必勉强自己?
霍元柒堵着李昱祯面前的路,拦着他欲迈出逃走的脚步,李昱祯却觉得那是摧毁意志的利剑。
李昱祯真不明白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令所有的人都为之着迷,像是一个美好又危险的陷阱,困住了所有有希望的困兽。
楚王在逼他,将他们兄弟视作棋子,刻意操控着他们,就连这霍元柒,也非良善,接近他的心不单纯,靠近他救他怕是也另有目的,总之都和那个位置脱不了关系。
霍元柒拉住他,耐着性子的劝说,“你这条命谁都想要,没人背后长眼能护你一辈子,你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可你腰间的刀剑,早不容许你……”
霍元柒刻意顿了下,李昱祯闻言,沉默的摸了摸早就卸下的御剑。
霍元柒狠下心来,乘胜追击,续道。
“我能查到的,知晓的,你的手足亦有能力知道。”
“你若是个普通百姓,这些道理我无需讲给你听,历来有几个废太子能活得好好的,不甘受辱自杀的不在少数,你明明清楚,为什么就不肯狠下心来,就算你不争,可在泥潭之中的人如何不染?”
李昱祯心头一悸,还欲反驳,一阵眩晕,吐出一大口血来,奈何霍元柒巧舌如簧,是个强有力的纵横家,此刻也僵住了。
李昱祯觉得耳根清净许多,听见一声略微颤抖的殿下,便没了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