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谢鸢对于人口拐卖失踪一事,心里一直都抱有疑虑。
待在五里镇这些天,她也没少去调查,可不知为何,每当有些头绪,线索总是堪堪断在那一截,就好像被什么人故意阻拦一样.........
大多数当地人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一提起就脸色大变,紧接着就开启赶人模式了。
谢鸢直觉这个人口失踪和人口拐卖之间一定是冥冥中有什么联系,要不然那些人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她重生的原因也依旧一样毫无线索。
——
宋泠有事瞒着她这点,她不是不知,他从小心事就挺重的,至少在她看来,宋泠大部分时间都比她这个当师父的看起来更成熟多了。
是她不希望他是这样罢了。
谢鸢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她向往的人生该是随心所欲,热烈乘风的。
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也做到了。
她不惜命吗?
她也曾经为无可奈何的命运挣扎过,也死过。
虽然她不迷信,也不信奉什么鬼神之说。
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的是,一切自有安排。
就像她本可以不用管宋泠的死活。
如她师父为她算的命数一样。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其实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
直到与他成婚多年之后,她与宋泠携手仗剑走江湖,她还是能偶尔回想起当年初见他时的惊鸿一面。
为此她老是拿这件事开玩笑打趣他。
“阿泠,当初你但凡长得丑一点,我可能就不会收你为徒了。”
红衣少年艳丽如鬼魅,他的腰间别着一支鬼气森森的白玉骨笛,穗子随着他从树上跳下来的动作一晃一晃的,那枚穗子是一个平安铜钱扣,上头红绳编的歪七扭八,勉强看出来是一个鸢字,与那支骨笛极其不匹配,但却深得他的喜爱。
宋泠手上拿着刚刚编好的桃花手环,闻言笑弯了眼,朝她信步走来。
“夫人放心,天上地下,你再也找不到如我一般的人了。”
谢鸢托腮兀自看他摆弄自己的另外一支手腕。
少年的侧颜依旧皎白如玉,宛若神明,丝毫没有岁月沾扰的痕迹。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是从尸山血海,破万千命数,走最业障的路出来的。
宋泠早已踏出六道轮回之外。
不在五行之中了。
而她在当初做出选择的那一刻。
也早就注定与他分不开了。
谢鸢绽开笑颜如是道:“是啊,天上地下,确实再找不到第二个宋泠了。”
——
宋泠口中所说的那个任务,谢鸢对里面的纠葛并不清楚来龙去脉。
而他确实没有想要她插手的打算。
都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事要干,她也能理解。
毕竟她也有她想知道的事去调查。
在五里镇待了差不多半个月,他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除了和她吃饭,还有“外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忽然出现把她吓个半死..........
这里说的“外人”倒是值得一提。
对于原主来说,他确实是外人,但对于上一世的她来说,是多年未见的故人。
此去经年,故人再会,许多欲言又止的话到嘴边,她还是未能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她上一世名震江湖的时候,才十七岁。
而她那时候历练结交的好友,都是闯出来的生死之交,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毕竟江湖不问出身,只谈实力。
和她交情不错的,有四位。
其中一位便是北昭七皇子,江慕,字锦安,是北昭皇帝最受宠的七皇子,母亲只是个有幸和北昭皇帝有过一夜情的青楼风尘女子。
母亲生他不久之后早逝,好心的产婆有意收养他,却也在养他到三岁也因年纪大病逝,辗转周折,江慕被好心的老乞丐收养,在民间摸爬滚打长大,后来被一江湖高手散修看中,收为徒弟,练就了一身极其好的银枪本事。
江慕跟着师父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直到微服私访的皇帝,去到青州,意外撞见了师父让他去买包子的江慕。
皇帝觉得有些熟悉,命人一查下来,发现了他流失在外的皇室血脉,这里倒不得不提,江慕的生母。
谢鸢也是听一些民间传闻听来的,北昭京城,拂衣楼,曾经有一位艳绝皇城的头牌,名柳扶絮,确有闭月羞花,弱柳扶风的姿容。
且这皇帝也确实对他生母念念不忘多年。
但碍于皇室颜面,还是默认了皇后私下偷偷把她赶出京城之举。
反正最后,江慕八岁就恢复了皇子之位,可能觉得自己愧对江慕,老皇帝对他倒也颇为偏爱,加上江慕无意于皇位之争,十二岁自请离开皇宫去江湖游历。
谢鸢那会儿也第一次正式自己下山游历,在一次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时候,结识江慕。
她和江慕之间确实有很多共同话题,他与她年纪相仿,在当年一起出现的时候,总被说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而他也有着不同于这个年龄段的沉稳温柔少年意气,顾全大局。
江慕是苦过来的。
她师父也见过他,和她提起时曾说,此人龙章凤姿,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谢鸢自是也读懂了师父的言外之意。
江慕是喜欢她的,他的喜欢隐晦细节如涓涓细流。
同时也有点固执,身份摆在这里,很多时候,他的选择由不得他自己,但这是他的选择,谢鸢也尊重他。
他心中有家国大义,有民生疾苦,日后必是一个很好的君王。
而她注定不是当皇后的料。
她志在天下,而不是母仪天下。
也注定不是那个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共看盛世的佳人。
十年过去,他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嗯,她说的是气质。
果然啊,当了皇帝就是不一样。
他的身上已经完全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容貌也更加俊秀非凡。
他打破了她对皇帝的固有思维,因为皇帝一般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头,不怒自威那种,古代电视剧都这么演。
他属于那种就算来民间微服私访,估计人家也以为他是哪个书香门第的温柔贵公子。
“公子,有事?”谢鸢懒懒抬眸若无其事的扫了他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手上动作没停慢悠悠的磕着瓜子。
一袭紫衫云纹长袍的俊美青年抬手轻轻将那青花莲纹瓷的酒壶搁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只是觉得与姑娘有缘,这壶桃花酿便赠予姑娘,打扰了。”
他放下酒酿,毫不犹豫离开步入了身后的人来人往中,扬起的衣摆又落下,很快消失不见。
谢鸢苦笑的摇摇头,他竟还记得她前世为数不多的爱好。
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捏住酒酿凑到鼻尖闻了闻。
嗯,是上好的桃花酿,应该有些年份了。
他们当初云游江湖的时候不过才十二三岁,如今物是人非,过眼云烟。
当年的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也成为了一段民间口口相传的风流韵事.......
只是,还未到时候。
——
谢鸢秉承着不喝白不喝,揭开了上面的瓶塞,确实好久没尝这一口了。
在酿酒技术这方面上,九夭绝对一骑绝尘,师父师兄也不知是否安好,白羽溪是否还爱穿着他那一身大红色戏服登台表演。
回来其实她也有很多事想做,只是也有不得不去调查的理由。
还有宋泠这个令她头疼的徒弟。
她不在的十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些她都不甚清楚。
拿了桌上的白瓷杯给自己满上,凑近嘴边刚要一口干了。
却在闻到一阵熟悉的带着竹林落雪般清幽的莲花冷香,手微顿。
紧接着少年干净温润的嗓音从她身后冷不防传来:“师父,你在做什么?”
谢鸢:........
宋泠这是在她身上装了监控吧,为什么明明她是师父,每次他问她在做什么,都有种干坏事被人抓包了的诡异违和感。
“没什么啊,就是喝点小酒。”
谢鸢若无其事的将酒一饮而尽,眼睛都亮了,好酒!
宋泠在她对面坐下,在他经过的刹那,她闻到了一丝冷香中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你又受伤了?”谢鸢放下瓷杯,她微拧眉。
这就是她不想宋泠接触这行的原因,任何和鲜血沾染上的东西,都让她时刻牵挂他的安危。
可能这就是为人师,无法改变的宿命。
她好像也有点懂了。
当初她做那个决定的时候。
师父的神情平静中却又如此哀伤。
命牌碎裂的那一刻。
她甚至都不敢想师父会作何感想。
后来她自己做了师父。
才深知原来师父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所背负的责任不止是一句简单的师父。
“伤到哪里了。”
面对谢鸢的询问。
宋泠眼神微微闪躲:“师父,我........我没有受伤。”神情还有点懊恼,似乎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也看得出来,还以为他自己明明隐藏的很好了。
“手。”谢鸢言简意赅,示意他把手伸过来。
“师父,我也想喝这个酒。”
“不要转移话题,以前你偷喝我的酒,那次不是竖着进去东倒西歪出来的”。
宋泠在几番狡辩无果,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谢鸢替他把脉,眉心也是越来越凝重。
他的内力混乱无比,但凡换个其它人,早就因承受不住爆体而亡了。
宋泠似做错了事般,偷偷去瞄她的神色,在对上她平静冷淡的视线之后,又心虚的垂下了微颤的睫,低头的瞬间,几分笑意一闪而过。
“我要见你们的阁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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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并蒂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