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两年秋,这几年,宋瑞安也进了翰林院当编修,宋瑞山则是出了翰林院去了大理寺当差,去岁和许莹成了亲。
秦柳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婴,取名宋雪至,小名冬冬,生她的时候刚好下了大雪,瑞雪兆丰年。
翰林院编修主要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实际上,其重要作用在于培养人才,类似于现在的实习生。不仅如此翰林院还是“储相之地”,一个干部培训基地,去了翰林院相当于考上了公务员,吃上了公粮。他去翰林院每天的工作无非就是泡上一杯茶,看看文件,轻松自得。
宋瑞安在翰林院这边过得清闲,他自己觉得这样还可以,等过两年参加考核一步步升上去。他不着急可秦清扬急,秦清扬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他都瞒着别人,生怕自己百年之后,秦柳受自己家里那几个不争气的欺负,想他风光一世,怎么就生了几个只知道吃里扒外的窝囊废。为了让自己死后瞑目,所以总想让宋瑞安升上去有个好差事,让秦柳和孩子以后有个依靠。
宋瑞安对此到是一无所知,每天准时上下班,有时候还和吕劲相约去喝酒。这些年,他倒是和吕劲成了好友,吕劲性情坦率,丝毫没有王公贵胄的架子,宋瑞安跟他也谈得来,两人一见如故,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吕劲和吕勤两兄弟封了王,可太子之位一直空悬,除了吕勤和吕劲宫中还有几位皇子,对太子之位一直虎视眈眈。皇帝吕承中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年轻时为了谋得皇位,南征北战,受了不少伤病;如今国家初定,大局未稳,再加上劳心劳力,损了根本,这两年老得愈发快。
宋瑞安下了班就回了家,笑笑带着妹妹在院子里玩,秦柳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绣花,笑笑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自家阿爹,站起来兴奋地扑到了宋瑞安腿上,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冬冬,小冬冬跑到宋瑞安面前清脆响亮地喊了一句:“爹”。
小冬冬没有自家阿姐开朗爱笑,她喜欢闷声做大事,别家的小孩一岁左右开始学说话,他们家的之前一直教她叫爹娘,她就是“地、酿”地叫,不知是不是听笑笑说多了,在某一天,冬冬直接喊了一声“阿娘”,声音清晰响亮,秦柳高兴地把她抱起来亲了又亲,只是在再让她叫她就不叫了,自顾自地玩玩具。
年龄越大也越发调皮,如果没有人跟着,小冬冬自己能独自把家给拆了,秦柳园子里种的花全给她连根拔;厨房的米缸里放一大堆沙子,最后那一缸米全部提到宋瑞山家给宋张氏喂了鸡;下雨后,专门跑到泥坑里打滚,给秦柳差点儿没给气晕……
诸如此类种种,几乎宋瑞安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秦柳的抱怨,说他们俩从小也都是乖孩子,笑笑也很乖,怎么生了一个这么调皮的冬冬。宋瑞安听后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头,好像自己前世听他妈讲过小时候很调皮,冬冬大概是随了自己吧!不过,每次抱怨完了,秦柳又会坐在书桌前写冬冬的成长日记。
秦柳现在每天都会写上一篇日记,这还是宋瑞安给她的灵感,不仅如此,她现在还在学画画,有时候还会把冬冬的囧态画下来。以至于多年以后,秦柳每每把那些日记拿出来看,冬冬都恨不得趁她娘不在通通给撕了,烧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她和那段黑历史彻底划清界限。
王大全自从秦柳生了孩子之后就回了洛山村,当初本是说孩子出息了,到京城来转转,转够了,也见识够了,就该回去了。
现在宋瑞山家就只有宋老头和宋张氏还宋瑞山许莹夫妇外加几个婆子丫鬟、管家。
宋老头和宋张氏不是爱闲着的人儿,刚开始整天憋在家里,最多就是侍弄院子里的一小块菜地,要不就是在宋瑞安家逗逗孩子,惦念最多的还是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还有几个老姊妹,老想着回去,但是又惦念着宋瑞山和宋瑞安两兄弟,最后还是吕勤定了老两口的心。
宋瑞山其实还是想要爷爷奶奶在京城安度晚年,操劳忙碌一辈子,都是为了他和宋瑞安,现在大家的生活都渐有起色,也该是为他们考虑的时候。
正在忧愁着,吕勤就送来了及时雨,他在京郊名下有一个庄子,庄子里有一个善堂,善堂里住的都是无家可归或者是被人遗弃的妇女、孩子,如果老两口实在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庄子里住几天,看看那些孩子,或者可以去给庄子里的庄稼浇浇水、拔拔草,这样即可以让他们留在京城,又有事可干。
宋瑞山听到吕勤的建议之后也不知道家里的两个老人会不会同意,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去跟他们一讲,宋张氏听过之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大丰国自吕承中当权以来,在全国各处都设立了善堂,专门用来收留被人遗弃的孩子,后来,也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妇女,每年都会由国家拨一笔款用在各处的善堂,善堂里的人也会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补贴善堂的盈亏。吕勤名下的那一个庄子,虽然打着吕勤二皇子的名义,但是除了国家每年拨的款子,吕勤另拨的款,其余的全靠善堂里的人通过卖针线活还有庄子里种庄稼所得,有时候还有城里的富人家捐的款,也有人时不时去哪里帮忙。
宋瑞山下了朝,正好也没事,就直接叫鹿鸣驾着马车带着两个老人去了京郊。
宋瑞山去的时候还碰到严崇景在村塾里教孩子们识字,杜子陵在不远的田里带着大一点儿的孩子们画画。
听到声响,善堂的主事人李婆婆就出来了,看到宋瑞山等人问他们来干什么。
宋瑞山自己报了家门,又讲自己是吕勤介绍来的,李婆婆当即把他们请了进去。
善堂居住的大多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孩子们要不是身体有缺陷;要不就是因为是女孩子;还有一部份是父母亲人都已经去世。堂里还住了好几个女人,这些女人也都是可怜人,大家聚在一起,相互给予温暖,一起照顾着孩子们。
整个庄子都是善堂的,大家自给自足,庄子也被大家布置得很干净、很温馨,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庄子里还划分了私塾,由堂中出费聘请先生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宋瑞山跟李婆婆大致讲了自己的来意,又问了宋张氏老两口的意见,宋张氏和宋老头都表示对这里很满意,来这里热闹,空气又好,景色也好,比闷在家里好多了,最紧要的是还有田可以种,他们当了一辈子庄稼人,离不开土地。
上午一行四人就留了下来,严崇景和杜子陵下了课后,过来和宋瑞山打招呼,两人请他去外面逛一逛。宋张氏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就得到了孩子们的喜爱,堂里还有几个刚出生的小孩,哭闹不止,要一般人早就被闹得不行,可是宋张氏轻轻一抱,孩子就不哭不闹,她得那双手仿佛是有魔力一样。宋老头做了几十年木匠,好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桌椅都被他轻轻松松修好了,还抽空给孩子们做了几个简单的小玩具。
杜子陵和宋瑞山三人漫步在田野间,“没想到在京城竟然也有乡野之地,我一直以为只有在洛山村才有,两位公子也是良善之人啊!”到底是宋瑞山先开了口。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李婆婆就像我们的阿娘一样,她给我们吃,给我们穿,还供我们读书,让我们有一个家。”严崇景道。
“你们开酒馆的大半收入也在里面?”宋瑞山问。认识这些年,酒馆的生意也算不错,两人的收入也应该不错,但是他们还是居住在酒馆上面一层的屋子里,穿着也还是那么朴素,他猜测他们的钱应该是用到了这里。
两人点点头,表示默认。
“朝廷不是每年都会拨一笔款子下来吗?按道理说这些银子虽不能让孩子们过得多富足,但好歹温饱还是应该可以的。”宋瑞安问道。
“大丰国成立至今不过二十余年,国家的根基尚不稳,人民修养生息,国库尚不充裕。再加上前朝皇帝骄奢淫逸,人民大伤元气,国库亏损严重,到了现在虽说是百姓安居乐业,但是远远不够,所以虽然拨了款,但是每年都有不少人来善堂,孩子们的衣食,还有私塾先生的费用以及各种支出,都是一笔笔费用支出。”杜子陵道。
宋瑞山点头表示明白了。
吃完午饭,一行人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宋张氏一直和宋瑞山聊她在善堂里的见闻。
从那天之后,鹿鸣就经常驾着马车往返于宋府和善堂之间。
宋瑞安和吕劲是书友,吕劲爱藏书,家中有几万本藏书,宋瑞安又是爱读书的。两人是在书店相遇的,彼时宋瑞安还是庐陵书院的学生,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因为一本书结缘,成了好友,后来到了翰林院之后才知道吕劲原来是当朝的皇子,可两人的友谊也没有因为这横亘的阶级地位而消散。要说在大丰国谁最清闲,那就非吕劲莫属,在别的皇子忙着争权夺势的时候,吕劲忙着在家修篱种菊。
两人谈论最多的还是关于某一本书的见解,宋瑞安的阅读涉猎范围广,每次吕劲都会叫人送几本最近自己看的书过来,看完后一起交流彼此的看法,有时秦柳也会一起看。
一次,宋瑞安在书中看到女儿红三字,原本以为在这个架空的朝代没有这个词,在他的印象之中,女儿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物早在公元304年,晋代上虞人稽含所著的《南方草木状》中就有记载。
冬冬出生的时候,宋瑞安人还在书院备考,因为临近考期,家人也没有来通知,只说让自己安心备考。等考完之后才发现,女儿已经出生了,之后就是女儿满月酒,自己中榜,女儿百天,自己准备殿试……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暇顾及其它,当时也没有想到,眼下女儿都快满两岁了。
女儿红是绍兴黄酒,但是这里是在古代,虽有不少美酒,但是宋瑞安还是想自己亲手酿造,以前自己也酿过酒,但是不适合长期存储,更是不够浓郁醇香,所以宋瑞安就想要去找专业的师傅教授,可是现在专业的师傅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绝招交给一个陌生人,宋瑞安只好找人帮忙。
想来想去,他的好友就只有吕劲一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吕劲,吕劲一听拍手称道:“想不到仲宁你还是一位慈父!真是令我汗颜!你这个忙我帮了,我在京城还真认识一位酿酒大师,改天带你去看看。”
到了约定的那天,宋瑞安坐上吕劲的马车,马车载着俩人在的纵横交错街道中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家就酒馆面前。
宋瑞安下车抬头一看,匾额上书“酒馆”二字 ,遒劲有力,酒馆装修不算豪华,但是往来商客络绎不绝,走进门,大厅里坐着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跑堂一看是吕劲,忙招呼道:“哟,大爷您来了,今天几位啊?包间给您留着呢。”
“今天就我和这位公子两人,菜品一切按老规矩,把你们这儿所有的酒都给我来上一壶,我这位朋友想要尝尝你们这儿的酒,随便把你们的杜老板给我叫上来”吕劲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定金元宝丢给了跑堂。“不用找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跑堂接过金元宝,眼睛都亮了,“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恭恭敬敬关上了包间的门。
“这儿的掌柜以前是个书生,后来还考中了状元,不过现在倒是当起了酿酒师,他酿酒全靠自学,在那之前,他尝遍了天南海北的酒,最后回来开了一间酒馆”吕劲道。
“可见这位掌柜是个性情中人……”宋瑞安正想在说,却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随后门从外面打开,是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一身朴素的打扮,如果不是吕劲跟宋瑞安介绍,宋瑞安还以为只是相识的人,没想到他就是吕劲口中的酿酒大师。
“这位是杜子陵杜老板”三人相互介绍了之后。
直接入座,吕劲废话也不都说,直接切入主题,讲明了来意。
“我说吕劲啊吕劲,你这么长时间没来照顾我生意,一来就要麻烦我,我要答应了,你有什么谢礼呢?”杜子陵问道。
吕劲状似无奈道:“我书房里挂的画,你随便挑一副。”
“好,好,好,爽快,还是你小子爽快,比你那弟弟好多了”杜子陵拍了拍吕劲的肩膀。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事情就办好了,接下来就是选酒了,酒馆卖得只有一种酒,其它的都是根据四时节令不同,选取不同的材料,酿造不同的酒。
宋瑞安尝了几种,最后还是觉得酒馆的招牌白酒最深得他心。
把他的选择跟杜子陵讲了,“我说吕劲你这个朋友不会是别的酒楼派来的卧底吧?尽挑我这招牌选。”杜子陵道。
“你还别说,等他学成了之后,我就和他合资开一间酒楼”吕劲笑着道。
“你这小子,不过仲宁兄弟啊!这酒你可以来我这儿免费喝,但是怎么酿造我是不会教你的,这个方法除了我和我老婆知道就没有别人了。但是我可以教你点儿别的,你说你要酿好后埋在地下的,你可以尝尝这个”说着,换了一个新的杯子,把其中的一壶酒倒了一点儿递给了宋瑞安。
宋瑞安尝了尝,虽然没有先前的香醇,但是也是很好喝,而且还是红色的,符合女儿“红”这一特点。
酿酒宋瑞安全程在参与,要不说人家是酿酒大师,跟一般人真的是没有办法比,他忙里又忙外地忙活了近三个月,又在家里的院子里移栽了一颗桂花树,眼看又是一年秋。
酿的酒被埋在桂花树下,此情此景,宋瑞安想到陆游的诗“移家只欲东关住,夜夜湖中看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