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渔村村口,一人打马而进。
村口坐着的大爷搬着小板凳,神色诧异的看着那道身影疾驰而过,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啐了一口说道:“这是哪个官?咱这一年可跑不了几匹马,可别是什么贵人,让咱惹着了哭都没得哭去啊。”
身旁一人与他搭话:“你个老头子,说话怎的不讨好,我们本本分分的过活儿,不逃鱼课,上哪惹贵人去?这又不是天子脚下!”
“哎哟!你拧我作甚!”胳膊猛地被一掐,那人自知失言,懦懦的噤了声。
“你没见吗?前些日子来投奔赵家的亲戚,家中几日不开火了,又遇上投奔的,说是南方来的,逃难来了!”拧着眉,怂着声音,几个渔民头挨着头说着。
听见这话,住赵家附近的一人来了精神,紧着接话道:“可不是!我瞧着了一眼,拖家带口的,个个的比七十老汉还瘦削,那孩子让人看了心疼,造孽啊!”
“南方闹的这么厉害?”闻言众人皆是一惊,心下大骇,数目相对,一人用气声谨慎的说道:“莫不是造反?”
所有人又是一僵,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急声厉色的喝住道:“休要多说!不要命了?散了!散了吧。”
于是众人噤声,散去。
但还真别说,群众的思想总是神秘莫测般的精准,南方还真是“造反”了,说的好听些,那是起义。
村口的老大爷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离事件中心是多么的接近。
打马而过的那一人,正是来自起义军的一支队伍。
现在那人正对着小渔村西屋的一户人家行大礼,献上藏于衣襟内的一封书信。
木匠今日起了个早,正在炉子上煮着茶叶,想学着文人雅范风流一下,却不想屋门被敲响,好不容易得了的清净被扰了个干净。
他捋了捋络腮胡,老神在在的说道:“请进。”
门被推开,吱呀一声,外面那人身体高大,面容雄伟,胳膊上绑了一条色彩鲜亮的布条,腰间别了一把青钢剑,衣着虽不华贵,但穿的极其工整讲究,虽然看不到血迹和伤痕,但整个人带了一股血腥气。
“大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来人单膝扣地,低着头不与木匠对视。
“这位兄弟,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一介武夫,担不起大人的称呼,快请起吧,折煞我一个小小木匠了。”木匠虚托了一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偏安一隅,如何能够安好的长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人,主公需要您。”那人带了些许急切,又抱拳向前探了探。
木匠仍未松口,移开目光。
小小院墙,春天好似已经来了,若是他站起身向外眺望,海的蓝就可以进入他的眼睛,短暂的洗去困苦的猩红,海的浪就可以涌进他的心间,冲刷着哀嚎的侵扰。
那人不再说话,只在木匠的又一次搀扶下起身,落座于小炉旁的小板凳,一个木头凳子,老铁自己做的。
他会同意的,他想。
老铁若真的舍弃从前,隐姓埋名了却余生,便没有人找得到他,书信不通,车马不行,对于老铁来说不是难事。
但他放不下,于是做了个古怪的木匠,收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徒弟,为乱世点了一把火,还将薪火相传。
这位木讷的武夫心中,装的是无法衡量的东西。
“陪我喝杯茶,毕竟是主公的一片心意。”
可惜我一介粗人,喝不懂茶,老铁木匠颇为惆怅的想着,想起宴会上的山茶花,想起木工活儿里的雕花,想起,他收下的那位小徒弟。
离开之际,他没什么想关照的,只是突然想着,不知徒儿会雕花了否?
寡言少语之人,如何讨得姑娘的关心呢?
“雪裹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
凭阑叹息无人会,三十年前宴海云。”
无端想起几年前听得的诗,老铁沉吟出声,身旁之人并未接话,只趁着热气饮了一口茶,心里却终是松了一口气,暗叹军师的神机妙算。
“何日启程?”
“今日。”
黄昏时,一人打马远去,没有人细看马上的身影,若是有人注意到,便会发现出走之人,和白日并非一个人。
若是再定睛一看,哎,那马背上的正是留着络腮胡的木匠吗不是!
但没有人仔细观察骑马之人,渔民们恐惊扰了贵人,招惹杀身之祸,对于骑马的人都躬身侧目,不敢离近打扰。
木匠就这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