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抵达一个韩魏交界的三不管小镇。
苏苏收起悬浮车,给嬴政套上带兜帽的布衣。
“走,带你去听点有意思的。”
几个肉眼难辨的小点从苏苏身上飞出,悄无声息地潜入镇子里的酒肆驿馆。同时,她往嬴政耳朵里塞了个小东西。
“给,耳机。能听到我放出去的探听器,听到的东西。”
很快,嘈杂的人声涌入嬴政耳中,被他迅速过滤,抓住关键:
【魏国那边,信陵君又在招贤纳士了,看样子还想跟秦国碰一碰。】
【韩国?算了吧,躺平等死呗,反正打不过秦国,及时行乐算了。】
嬴政的小脸在兜帽下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这些实时、鲜活的情报,比他前世模糊的记忆清晰百倍。这种掌控感,让他心跳加速。
“喏,尝尝这个。”苏苏递过来一块好吃的糕点和一碗热乎乎的肉羹。
嬴政接过,咬了一口糕点,软糯香甜,又喝了一口肉羹,鲜美得舌头都快掉了。
“……这也是科技?”嬴政忍不住问。
“当然,好吃吧?”
嬴政默默点头,再次刷新了对科技的认知。看来这所谓的科技,是无所不能了的。
赵国,邯郸,廉颇府上。
“将军,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啊。”逃回来的伍长跪在地上,声音发抖,“那妖童坐着无轮飞车,眼睛会放蓝光,一下就把弟兄们的鞋底给削没了。”
廉颇面容儒雅,但眼神锐利。他初时不信,直到亲兵呈上那被灼烧得边缘光滑的鞋底残片。
廉颇拿起残片的切口,脸色凝重起来。
“墨家机关术,已至如此境界了?”廉颇沉吟片刻,猛地抬头,“还是说,真有异人助秦?”
廉颇沉声下令:“加派精锐斥候,沿西去路线秘密探查。重点找一个三岁左右的幼童。记住,只可远观,不可惊动,查明踪迹,立刻回报。”
小镇集市一角,嬴政和苏苏正准备离开。
一个穿着陈旧青衫的年轻士子,正与摊主争执。他怀里紧紧抱着几卷竹简。
“……此策若献于秦王,必受重用。只需三金,他日我李斯必百倍奉还。”
摊主不屑地挥手:“去去去,又一个做白日梦的。还李斯,没听过,没钱就滚,别挡着我做生意。”
那名叫李斯的士子脸色涨红,却死死护着竹简,不肯退让。
嬴政的脚步顿住了。兜帽下,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面色焦急、却仍死死护着竹简的青衫士子身上。
苏苏在他耳边小声惊呼:“咦?李斯?这名字有点耳熟啊……等等,我的天,阿政,这是个人才啊,未来会是……”
“我知道。”嬴政低声打断她,声音被周围的嘈杂淹没。他当然知道李斯是谁。
那边的争执还在继续。
摊主已经不耐烦:“滚滚滚,还献策秦王?就你这样的,连咸阳宫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再不走我叫巡市了。”
李斯脸色由红转白,嘴唇紧抿,眼神里全是不甘与窘迫。他确实身无分文,连今日的饭食尚且无着,更别说凑足去齐国的盘缠了。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的声音在李斯身旁响起:
“汝之策,欲解秦之困,还是六国之困?”
李斯一愣,低头看去,只见一个披着灰色小斗篷、戴着兜帽的幼童站在那儿,仰头看着他。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清晰的下巴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一个孩子?
李斯蹙眉,他此刻心烦意乱,哪有心思与孩童纠缠。
“小娃娃,莫要捣乱。”李斯语气有些生硬,下意识将竹简抱得更紧。
那幼童却不动,声音依旧平稳:“既言必受重用,何惧人问?”
李斯被这话噎了一下,这口气,可不像个普通孩子。他这才注意到,这孩童身姿挺拔,虽看不清全貌,但那份沉静的气度,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苏苏在嬴政耳朵里急吼吼地出主意:“阿政,快,展现你的王霸之气,或者我们买下他的策论,这可是潜力股,提前投资。”
嬴政没理她。他现在是个三岁孩童,说什么王霸之气都是笑话。
至于买策论,他身无分文,钱财都在苏苏那里,而苏苏的东西,大多见不得光。
嬴政不退反进,兜帽微抬,紧盯着李斯,道:“若为秦,当知秦之利在耕战,弊在________?”
李斯下意识在心中接话:弊在山东士子不入秦?不,更深层的,是制度已立,然旧勋与新法之衡?是……
李斯猛然惊醒,一个孩童怎会问出如此切中要害的问题?这已触及他近日所思的核心。
嬴政不待他回答,继续用那平静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让李斯如遭雷击的话:
“法后王,统于壹。”
李斯只觉心神剧震,这六个字猛地撞开了他思维的关隘,将他正艰难摸索、却难以言表的法家核心要义,一语道破,令他豁然开朗。
统于壹,君王独尊,法令一统……这、这……
李斯猛地蹲下身,想看清兜帽下的脸,激动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师从何人?”
嬴政微微后退半步,语气依旧淡然:“看来,汝亦走此道。”
李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孩童。其背后必有惊天动地的师承。
李斯此刻再看这幼童,只觉得那兜帽下的阴影都充满了神秘与威严。
李斯试探着问:“你也要去秦国?”
“嗯。”嬴政应了一声,不多解释。
李斯看着这神秘的孩子,又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前路迷茫,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李斯咬了咬牙,竟鬼使神差地从怀中抽出一卷最核心的竹简,递了过去:“此乃在下一些浅见,若小君子有机会抵达咸阳,可否代为转呈?”
李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一个陌生孩子,或许是那超乎年龄的谈吐,或许是那句直击他理念核心的话,让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嬴政看着那卷竹简,没有立刻去接。
苏苏在他耳边尖叫:“接啊阿政,这可是李斯的亲笔稿,原始股啊。”
嬴政却冷静地在心里对苏苏说:“他如今尚幼,学识未成,心性未定。此时带他走,弊大于利。让他去齐国,拜师荀子,学成归来,方是完璧。”
嬴政抬头,对李斯道:“竹简沉重,我年纪小,带不动。”
李斯眼中刚亮起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却听那幼童继续道:“不过,汝之才名,我记下了。他日若入秦,可持此名。”
说着,李斯伸出小手,在旁边堆积的尘土上,快速写了一个政字。
政?
李斯看着这个字,心头莫名一跳。
等李斯再抬头时,那幼童已转身,小小的身影汇入人流,眨眼消失不见。只有地上那个政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李斯站在原地,握着那卷没能送出去的竹简,望着幼童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他感觉,自己好像遇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谜。
远处,嬴政拉了拉兜帽。
苏苏还在絮叨:“哎呀,就这么放走啦?多可惜,”
嬴政语气平淡:“良材需时间打磨。等他学成,自来寻朕。”
嬴政的目光越过喧闹的集市,望向西方。
“现在,回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