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 第17章 入局（二）

成为督查员前的头等大事，除了签合同，就是接受传唤。

被丢进位面通道的双胞胎尚因不适应而晕头转向，秋池已经拉着她们坐上了回管理局的飞机。

飞机不大，靠窗各一列单人座位。

此时已是午后时分，外面不似昨晚那般乌漆嘛黑，陌生位面的一切终于清晰地映在两人眼里。

紫鲸岛是一个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位面，以状似鲸鱼的大岛为主岛，其他地方零零散散地漂浮着万余离岛，以大桥或海底隧道相连，形态大小各不相同。

位面管理局总部就位于最大的离岛，普拉托岛上。

那是距离巴别塔最近的离岛，却也有三十多公里的距离，平日经由陆地交通实现巴别塔地面基地和总部之间的运输沟通，特殊情况下启用独立航线往返。

客机刚在停机坪停下，她们一行人就被接到总部大楼的顶层，十九楼，分别关进了小型会议室里。

会议室雪白一片，无论是墙壁、地砖还是所用的桌椅都漆了白，只有一条胖嘟嘟的紫色鲸鱼吐着泡泡，扁平地躺在大方桌的正中央——那是位面管理局的图案标识，下方躺着一行外文，one for all all for one。

苏念瑶无聊，躺到标识旁边，拿爪子抠了抠，没抠下，越抠越带劲，玩得不亦乐乎。

苏念玖感觉体内的能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见一直没人来，便坐在椅子上，一边回想着院长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一边屏气凝神，进入识海。

识海中，路卡斯之眼爬上她的肩头，伸长手指和脚趾尖上的触手，穿过衣服纤维的缝隙，探入她的皮肤。

霎时间，浮光流动，路卡斯之眼原本黑黝黝的身体流光溢彩，像万花筒一样。

纤长的瞳孔眯成线，弯弯地笑眯眯。

它嗤嗤笑道：“虽然不屑于被你困住，但不得不承认，呆在此地有助于消化。”

苏念玖：“所以？”

“你很快就能脱离苦海，我也能离开这里。”

“承你吉言。”

没记错的话，大眼仔预计需要一小时才能把桑妮妲吃完。可在苏念玖的识海里，它只花了十分钟不到便连连打起了饱嗝，肚子撑得气球一般大。

苏念玖只觉得有些虚弱，却远不如从巴别塔掉下时那般痛苦，别说是脱离苦海，那程度还比不上被狗咬了一口。

果然，当初换人是对的。

路卡斯之眼能要了桑妮妲的命，却终结不了她的不死之身。

她隐隐有些失望。

眼看着肚皮快被撑爆，路卡斯之眼收回触手，大叫：“你怎么还活着？”

“你问我，我问谁？”

“……你又骗我！”

“没有啊，我只说‘保证你吃好喝好’，又没说一命换一命。你现在吃好了吗，喝好了吗？你可是夸我很美味的哦。”

“……”

“既然吃好喝好了，说明我们的首次交易已经完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路卡斯之眼原本只想吃快餐，没想到绑上长期饭票，却丢了自由身，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卑鄙无耻！”

“多谢夸奖。”

苏念玖抽离识海，路卡斯之眼还欲再骂，忽然房门打开，双方不约而同都闭了嘴。

苏念瑶也不抠了，在桌上翻了个身，跑回苏念玖怀里，警惕地看向来人。

五人鱼贯而入，其中就有一回来就消失了的秋池。

秋池走在最后，待所有人坐定，关上门，把房间尽头架设的摄像机打开，这才坐到其余四人身旁，面对着她们，说：“阿玖，阿瑶，这四位分别是位面管理局研究组、档案组、人事科和总务科的同事。我们计划成立特别小组，进一步调查本次入侵背后的动机和异兽的来历，同时就你们加入管理局后的培养计划做进一步评估，需要问你们一些问题，还请详细回答。”

苏念玖：“好，你们问。”

苏念瑶：“嗯。”

秋池：“首先，请说一下在进入零号维特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苏念玖一边回忆，一边将事情的经过复述出来。等最后一个句号落下，在场的各位都沉默了。

最先提问的是研究组的顾茜尓，苏念玖认得她的声音。

顾茜尓：“关于路卡斯之眼和魍魉罗盘的信息，你们都知道多少？”

苏念玖和苏念瑶对视一眼，摇头：“魍魉罗盘是院长给我的，说是我们母亲的遗物，在昨日之前，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更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至于路卡斯之眼，我更是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原来它就是异兽在找的东西。”

顾茜尓：“我们可以和路卡斯之眼对话吗？能不能那个问一下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出现在克伦诺普大陆的？”

苏念玖其实也想知道大眼仔是怎么和桑妮妲凑到一起的，于是低头看向魍魉罗盘：“喂，大眼仔，你是能听懂我们说话的吧？”

自从那五人进来后，路卡斯之眼就一直在装死，此时终于睁了睁眼，说：“我不乐意回答。”

顾茜尓：“……”

苏念玖：“你不回答也行，我回头就去问桑妮妲。”

路卡斯之眼：“哼，随便！”

原来是记仇了。

“要不把阿妮喊过来一起问吧。”

秋池说着，起身走出房间，再回来时，身后跟着桑妮妲。

桑妮妲狐疑地看了眼众人，坐到苏念玖旁边，握住她的手。

寒意传到苏念玖皮肤上，带着不安。苏念玖反手捏了捏。

顾茜尓的话问得直接：“你和路卡斯之眼是怎么认识的？异兽入侵之后到管理局介入之前，地下城都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不逃？包庇异兽的那群人又是什么来历？”

手上的温度开始回暖，桑妮妲的声音有些打颤，缓缓说：“它……其实躺在家里的杂货铺很久了。”

顾茜尓：“杂货铺？”

桑妮妲：“嗯，我们家是开杂货铺的，因为是在地下城里，卖的东西和地面上的杂货铺自然有些不同……你们懂我意思吧？”

顾茜尓摇头：“请具体一点。”

“额……”桑妮妲支支吾吾，只有看着熟人，才稍微鼓起些许勇气，一点点往下说，“地下城生活的基本都是在基因检测中被判断为N级，在托帕城中找不到工作、没有立锥之地的人。为了生活，无论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只要能换钱，大家都做。

“渐渐地，地下城形成了各种行业，各种公会，每个公会又有各自的长老，长老再凑成元老院，对地下城的大事进行表决。我们家开的是地下杂货铺的，父亲有点小聪明，能搞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古董什么的，有些甚至连地面的人都很难搞到手，他也就渐渐地成了这一行的长老。

“本来想着挣点小钱，安稳度日，结果在我八岁那年，南流景为首的……那种行业……就是那种……服务行业突然兴起……”

顾茜尓见她吞吞吐吐，不由得皱眉，追问：“什么服务行业？”

桑妮妲红了脸。

苏念玖直言：“就是皮肉买卖，各种取向，各种癖好的他都能满足。”

在场所有人愕然，秋池的眼神尤为奇怪。

苏念玖不习惯这种眼神。

——她大概已经从风致那里听到些什么了吧，

这么想着，十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寸许。

桑妮妲：“这生意本来是做不大的，因为地下城的人都没几个钱。只是后来，南流景不知怎地搭上了地面的有钱人，他们到这里豪掷千金，让这种服务突然成了能挣大钱的活儿，卖儿鬻女的人也就跟着多了起来。我父母和其他几个公会长老不满他们的行径，时间长了，地下城就分化成了两派，经常在元老院里吵架。

“为了把生意扩大，做成各种‘稀有’服务云集的‘高级会所’，南流景一派不再满足于地下城的‘货’，转而到地面去……抓一些……底层的孩子……”

苏念玖：“比如，孤儿。”

“小九……”

苏念玖握紧桑妮妲的手：“那一年，我跟着福利院的哥哥姐姐到城里采买。那时物价飞涨，带出来的钱忽然不够了，我们正苦恼，结果遇到一个婆婆。那婆婆说有便宜的米，可以带我们去，我们就跟着去了。可刚走到一家超市附近，我们就遇到埋伏，被抓进了地下城。”

顾茜尓：“你们就没有起疑吗？”

“当然有，可是抵不过家里等着吃饭的几十张嘴啊。”苏念玖苦笑，“我年龄小，有哥哥姐姐护着，跑了出来。可是地下城太大，像迷宫一样，我迷路了，身后又有人追着，情急下躲进了桑妮妲他们家的杂货铺。当时，只有桑妮妲一个人，吓得半死，拉着我就去找桑巴夫妇。

“当时，桑巴夫妇正和几位长老议事。那几位长老听了，很生气，可是敢怒不敢言，没有行动。最后是桑巴夫妇出头去找的南流景。南流景很狡猾，我们找到他时，哥哥姐姐们已经不知道去了哪。我不死心，到处找，误打误撞摸到了那条密道……然后，我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这一次，顾茜尓终于没再追问。

苏念玖：“我想溜出去向院长求救，结果被抓了起来。南流景手下的人开始给我张罗买家。我觉得我大概就要完了吧，桑妮妲找到了我。我们沿着密道一边逃一边躲。城里一片混乱，桑巴夫妇带人和南流景他们打了起来。就在这时，一直没有等到我们回家的院长找来了，她把我救了出来。

“接着，她又钻进地下城里，去找哥哥姐姐，没有找到。她不死心，又找了两天两夜，最后只找到他们的尸体……这事闹得挺大的……可很快，大家都像是失忆了一样，地下城依旧安好。”

“因为这次冲突，几位有份参与的长老和我们家都成了南流景的眼中钉。”桑妮妲说，“异兽入侵的时候，我们其实有想过要跑，可地下城虽然有网络，但唯一的资源被南流景所控制，远不及地面那般消息灵通。等我们得到消息时，地面已经堵成一锅粥。除非来一架大飞机，否则，我们根本跑不出去。

“接下来，便是瓮城轰炸，地下城断网了，彻底与外界隔绝。有异兽为了躲避无人轰炸机，躲进了地下城，这时，南流景站了出来，说要和异□□易，利用它们的力量，换取我们到地面生活的机会。异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补给，食物成了交易条件。

“可地下城食物有限，光是满足住民生活就已经十分困难。于是，南流景就提出了‘献祭’，尤其需要长老们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成为英雄。

“一开始，十字喷泉广场上，没有人说话。南流景就做了个不记名投票，让大家自己来选择每轮献祭的对象。”

顾茜尓：“其他长老也同意了？”

桑妮妲摇头：“元老院那时已经瘫痪了。南流景以紧急会议的名义，把所有和他意见不合的长老都抓了起来，挖去双目，事先囚禁起来。一旦投票结果出来，他们就会被送上十字架。”

顾茜尓：“他怎么确定投票结果就一定是那群长老？”

桑妮妲：“诱导。他的演讲从一开始就在诱导大家，如不牺牲别人，下一个就是自己。为了返回地面这个‘崇高目标’，牺牲一群长老而已，算不上多大的代价。他们作为长老，本该如此。”

顾茜尓：“后来，你又是怎么操纵起路卡斯之眼的？”

“我当时一心要就父母，四处找帮手，可惜……我一个人都找不到。我只好到杂货铺里找能用的工具，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留了血。血流到了橱柜上，那一刻，我听到了路卡斯之眼的召唤。

“它说，只要我答应把自己的□□和灵魂献祭给它，它就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我想，父亲母亲若是死了，南流景肯定也不会放过我，于是我答应了。”

顾茜尓：“你刚才说，它在你的杂货铺呆了很久？”

“没错，八岁那场冲突后，它就出现在了杂货铺的橱窗里。当时它还不长这样，而是一个万花筒。”

“万花筒？怎样的，能画出来吗？”

“可以。”

桑妮妲接过顾茜尓递来的纸笔，寥寥数笔便画了出来。

那是单筒望远镜的样式，和普通万花筒并无什么区别，唯有镜筒的最末端比较特殊，不是透明玻璃，而是一只紧闭着的眼。

苏念玖一怔：“我小时候好像见过……”

顾茜尓：“在哪？”

“……在院长的书房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