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巴别塔 第12章 路卡斯之眼（一）

路卡斯之眼圆滚滚，粗看像颗玻璃珠子，只有细看才能发现，它身下还长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那身体黑溜溜的，拇指大小，伸出同样小小的四肢，火柴人似的，扒拉在桑妮妲肩头。

它的四肢正快速生长出手指和脚趾，像爬山虎一样探入桑妮妲的皮肤，一寸一寸扎根，吸收血液和养分。它的身体渐渐变得流光溢彩，如万花筒一般。

它已经寄生在少女身上。

弹簧刀毫不客气地刺向路卡斯之眼，在距离晶状体只剩五毫米的地方堪堪停下。

苏念玖：“从她身上滚下来，现在，马上！”

弹簧刀已被秋池换过刀刃，比从前的还要锋利，路卡斯对此却丝毫不惧，反而越发兴奋，不仅没有停止寄生，甚至往刀锋又凑近了几分。

它嘻嘻笑道：“少年人，你得有契约精神，既然交易已经完成，那便要兑现承诺，不得拖欠。”

苏念玖：“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简单，我帮她救出父母，她把身体和灵魂奉献给我。”

“你这是乘人之危。”

“这才够美味。”

“在克伦诺普就要守克伦诺普的规矩，这种契约是无效契约，法律上是不承认的，现在就可以作废。”

“少跟我跑火车。你刚才胡说八道，我还没跟你计较。现在我明确告诉你，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法。”

路卡斯之眼与异兽不同，没那么好哄骗，苏念玖的嘴皮子功夫失效了。

她也不想再与它胡扯，手中的弹簧刀随之往前刺去。

路卡斯之眼比看上去的要灵活，黑黢黢的身体像橡皮糖一样延伸，躲开，瞳孔一张一合，笑道：“没有用的，先不说你伤不了我，万一真伤到了，首先受伤的也只会是我的宿主。若想我死，你得先杀了这孩子。”

苏念玖无法判断此话真假，也不敢就此武断。

余光中，她见桑妮妲突然眉头紧锁，以为是自己的举动伤害到了她，急忙收手，狠狠盯着路卡斯。

突然，一道厉风从她耳边刮过，苏念玖翻身避让，将桑妮妲挡在身后。

抬眼间，刚才在追逃过程中消失了的两只异兽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嚷嚷道：“放开它！”

到底是谁不放过谁？

天天跟她抢人，苏念玖讨厌死了这群不速之客！

面对路卡斯之眼，两只异兽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它们半跪在地上，低头说道：“请您跟我们回去吧。”

那姿态，在苏念玖看来，跟古代恭迎太上皇也没什么区别。

如此看来，路卡斯之眼和它们是一伙的？

这个大眼仔的实力很是可怕，若真让它们团聚了，别说是克伦诺普，紫鲸岛恐怕也会受到威胁，到时候，福利院的孩子就更难寻容身之所了。

路卡斯之眼不能跟它们回去。

正思考着对策，眼前的形势陡然发生了变化。

因为刚才的一阵大乱，异兽在追逐大眼仔的途中难免受到密道坍塌的影响。

只见它们身上布满了碎石和玻璃渣划出的伤口，黑红的血液尚未完全凝固，散发出酸腐的臭味。

原本还眉笑眼开的路卡斯之眼顿时不悦，轻声对地上的异兽说：“来，看着我。”

异兽急忙抬头，只看到那金色的眼珠子如流沙般曼妙，颇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将它们的意识全都勾了进去。

苏念玖不知道它们都看到了什么，只见它们双手捧着空气，呵呵大笑，不多时便七窍流血，僵直着身体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我最讨厌脏兮兮的丑东西了，”路卡斯之眼笑着，转头蹭了蹭桑妮妲的下颚，“还是你好看。只有美丽的□□和灵魂才配被我吃掉。”

这变故来得突然，却说明了三件事。

第一，大眼仔很强。

第二，大眼仔是个颜控。

第三，大眼仔脾气古怪，六亲不认，一心只有吃的。

“队长！”

身后突然传来嘶吼，苏念玖循声看去，十字喷泉广场周围围了半圈异兽。她刚才一心只在桑妮妲身上，竟连被围了都没有察觉。

维特地下城内本躲着不少异兽，一个个酒足饭饱，被南流景底下的人伺候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过了半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匆忙跑来找它们的两位小队长，没想到，刚一找着，两位小队长便一命呜呼。

“是你？区区人类！”

其中一只异兽指着苏念玖，大喊：“我认得她，在巴别塔的时候，这个人类就已经伤了我们不少兄弟！一定是她把两位队长杀了的。”

我？

喂喂，前一句我认，至于后一句……

苏念玖扭头看向路卡斯之眼，只见罪魁祸首已经藏进了桑妮妲的金发里，只露出细长瞳孔，笑眯眯地看她。

苏念玖：“……”

补充第四条，大眼仔阴险狡诈，擅长栽赃和看戏，毒得很。

苏念玖怎会让它如愿？

她一把抱起桑妮妲，扛在肩上，说：“大眼仔，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离开阿妮的身体，要么我们一起死。”

路卡斯之眼一怔，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

苏念玖随便它骂，转身对苏念瑶耳语道：“你先把桑巴夫妇送到安那亚的装甲车。”

“姐姐，我要和你一起……”

“快去快回。”

苏念瑶一怔，忙道：“好！”

天井的正中央不知何时已经塌出了个洞，透出半点微光。

苏念瑶让桑巴夫妇抱紧自己，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骤然展翅，全速飞向那越来越大的缺口。

“别让她的同伙跑了！”

白狮的出现吸引了所有异兽的目光。它们利用手上和脚上的利爪，飞檐走壁，要去追那白狮，不料苏念玖拿出饮魂鞭，霎时扫断数根柱子。

没了依附，异兽的利爪尚未碰到白狮，便被苏念玖扫落在地，登时怒目而视。

苏念瑶带着桑巴夫妇成功突围，苏念玖没了后顾之忧，笑着大喊：“凶手在我这，来呀，来打我呀。”

路卡斯之眼：“……”

桑妮妲：“小九……”

苏念玖：“阿妮，抱紧我给你的枪。”

桑妮妲：“没意义的，大眼仔很快就会带我走……”

苏念玖：“不，你会活下去。你们一家都会好好的。好人都会好好的。”

桑妮妲抿起双唇，没有再说，只伸手抱紧苏念玖的脖子，让她不用扛得太吃力。

苏念玖知道，她这是答应了，转而握紧饮魂鞭，环视周围所有的敌人。

前方一阵嘶吼：“士兵们，上！”

异兽数量众多，如蜂群般落下。

苏念玖自知无以一敌百之能，利用地下城那弯弯绕绕的结构和在坍塌中逐渐变得不稳的建筑，且逃且战，企图往天井上的出口靠近，以方便苏念瑶过来接应。

她努力集中精神，可要一边保护因寄生而越发虚弱的桑妮妲，还要一边躲藏、反击，即使拥有不死之身，也是显得吃力。

突然，一只异兽绕过房柱，偷袭她后背。

苏念玖心叫糟糕，被一阵后坐力往前推出了几分。

硝烟弥漫，原来是桑妮妲举起了枪，一连射出两发子弹。子弹正中异兽双眼，异兽两眼一黑，滚落楼梯，连带着涌上前来的异兽也被挡了回去。

桑妮妲的呼吸越发急促，脸色也惨白得像透明一样，可她一声不吭，又打下数只异兽，随后伸手打开苏念玖的腰包，摸出用来替换的弹匣，绷紧颤抖的双手，更换弹匣。

路卡斯之眼餍足地哼哼数声：“小洋娃娃，你果然美味。接下来这一个小时，我得好好享受。”

苏念玖：“一个小时？你倒是吃快点啊，还是说，你吸收不好？我盲猜，你的肠道不比我们人类的长。”

“……要你管？”

“喂，大眼仔，”苏念玖灵机一动，问它，“我和桑妮妲相比，你觉得我们哪个会更好吃一点？”

“你不及洋娃娃好看。”

“……美食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你不能只看色，而忽略了别的维度。”

“你一跑火车就准没好事。要打架就好好打，别动歪心思。”

“……”

苏念玖一鞭挑下两头异兽，换了个思路：“我倒觉得桑妮妲的愿望太简单，提现不了您的做饭水准。”

路卡斯之眼一愣：“你什么意思，你质疑我？”

“不有个说法吗？越是难料理的原材料，越是难做的菜肴，品尝的时候就会越有成就感。料想我志向宏大，路途艰险，想必心愿达成之日，我的灵魂一定能熬成一锅佛跳墙。”

“什么是佛跳墙？”

“佛跳墙都没吃过？亏你还在那装美食家。”

“……你说还是不说？”

苏念玖本想卖个关子，不料脚下一软，两眼一花，竟踉跄了几步。

这一整天没东西下肚，还在这疯狂挥霍体能，看来是快到极限了。

也正是这几步踉跄，异兽瞅准机会，数张爪子便如天罗地网一般朝她罩了下来。

角落处，有暗影在涌动。

苏念玖目光微闪，仗着自身□□能够再生，一把护住桑妮妲，转身，抬脚，后蹬。

异兽被瞪下了旋梯，可与此同时，利爪也划伤了她的小腿，狠狠刺过她的双肩，将她们怼入半空之中。

桑妮妲：“小九！”

“没事。”

苏念玖挥动饮魂鞭，饮魂鞭像是拥有生命，如蛇般攀上距离最近的栏杆，缠紧，顷刻间止住了她们下落的趋势，将她们吊在了半空中。

苏念玖一手搂着桑妮妲，一手握紧饮魂鞭，带伤的肩膀血流如注。

路卡斯之眼没了方才的嬉皮笑脸，冷言评价：“狂妄，自大。”

苏念玖扯了扯嘴角：“大眼仔，离开桑妮妲，和我做交易吧。保证你吃好喝好。我的志向可不只那烂俗的亲情。”

“那是什么？”

“你不答应，我就不告诉你，馋死你。”

“……”

苏念玖见它不说话，强忍着身体不适，继续说：“我们仨现在吊在半空，最容易成为异兽的盘中餐。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你供出来，要死一起死。”

“……你觉得我像是这么容易被抓住的吗？你没看见刚才的那两个东西是怎么死的吗？”

“你当然死不了，异兽围攻上来，最先死掉的必定是我和阿妮，到时候，你就只能看不能吃了。”

“……歹毒……”

“怎么样，美食家，好好想想啊。我倒数三秒，三秒一到，即使异兽不围攻上来，我也即刻撒手。在你和桑妮妲彻底完成交易之前，我和桑妮妲会先死在一起，让你吃不到新鲜的灵魂和□□。”

“你！你威胁我！你算准我三秒内吃不完！”

苏念玖不搭话，只开始倒数：“三……”

“……你无视我的规则！”

“二……”

“你……你无法无天！”

“一！”

苏念玖言出必行，松开了手。

路卡斯之眼死死扒住桑妮妲的肩头，终于松口：“我答应你！”

苏念玖笑了，抱着桑妮妲往地面坠落。

就在快要摔入地底的时候，忽听闻“噗嗤”一声响，两人一眼被一张黑色的垫子软绵绵地抱住。

迎面对上的是风致那张不耐烦的臭脸。

苏念玖：“嗨，十来分钟不见，谢啦。”

“你早就看到我了，对吗？”寡言的风致罕见地挑眉，说，“你的心当真是千疮百孔，八百个眼儿。”

“别骂，我这不把‘东西’带回来了吗？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