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停,也不刮北风,赢嫽问她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李华殊的孕肚已经显怀了,只是冬日衣裳穿的多才看不出来,因着这个孩子,再加上她原先又病又伤的,卧床养了好几日,也就这两日赢嫽才敢让她到屋子外面看看,偏她对兵阵图上了瘾,整日在套阁的榻上摆弄火柴人,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心里念着还没推演完的十面埋伏阵,李华殊自是不乐意往外去。
“有何好散的,天又冷,我受不住冻,就不去了。”
话都没说完眼珠子就往桌上的兵阵图瞄,已经是望眼欲穿了,此时外面就算是下金子也勾不起她兴趣。
“今天外面不刮风,我给你穿暖和些就不怕冻着了。”
为了淡一淡她对兵阵图的瘾,赢嫽也只能出此下策。
她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相中前两日新作的那件兔毛披风,白色掺灰的,皮毛软和紧密,配李华殊身上的银雪色鹅绒夹袄正合适。
用披风将李华殊从头到脚裹严实,又塞了暖手炉,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出门。
李华殊捂着暖手炉坐在轮椅上,由赢嫽从后推着来到回廊。
轮椅的木轮压过石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材料有限,能用木头出来了一模一样的已经很厉害了,赢嫽也不求能像现代轮椅那样转动起来没有声。
“颠簸吗?”她担心李华殊会坐的不舒服。
这些天李华殊总是被她关心在意着,但凡有一丁点不舒服这人就如临大敌,一脸紧张。
垫着熊皮,回廊的地面又平整,李华殊并未感受到任何颠簸,便摇了摇头。
外面银装素裹,空气冷冽,从口鼻呼出去的气化为白雾消散,竟比往年冬季还要冷。
“也不知道边境的情况如何。”看着回廊下的积雪,李华殊难免忧心。
晋国北面与赵国接壤,东临楚国,与最北边的燕国并列为四大诸侯国。
早在多年前周王朝就已经无法再号令这些强大的诸侯,近几年情况变得更为糟糕,诸侯国之间纷争不断,封地领土已经扩大数倍,小诸侯国被吞并,周王朝被压制的只能龟缩起来,是半个字的意见都不敢有。
楚国和赵国一直是晋国的强敌,尤其是楚国,仗着机关术撑腰便屡次进犯晋国边境,李华殊的兵权未被原主收回时还能有抗衡之力,如今晋**力空虚,楚军却是日益勇猛,长此以往,晋国才安稳下来的边境怕是要再起战事了。
这些事赢嫽也能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点,这个时代太乱了,原主又不做人,她就算想改变也是有心无力,自己一个现代人掺和不了古代的事,能弄些吃的喝的给百姓改善下生活已经是尽力了,让她打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等过段时间李华殊答应接了这个烂摊子,她就要去苍神山找能回现代的办法。
可眼下看着李华殊越来越大的孕肚,她又于心不忍。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要是有手机就好了,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现在就只能靠双腿了。
“你……”李华殊欲言又止。
她眨巴双眼,一脸的无辜,看她干嘛,都说了她不是暴君,对这些不懂的啊。
看她是真不知道,李华殊反倒松了口气,道:“若有情况,边境守军会派人往雍阳城送急报,眼下无急报传回,想来边境还安稳。”
“那就好那就好……”赢嫽拍拍胸脯,她就怕打起来。
李华殊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眼见着又起风,赢嫽没敢让李华殊在外面待太久,转一圈试了试轮椅好不好用就回去了。
进屋脱去外面的披风,李华殊就又抱着兵阵图不撒手。
看的赢嫽直摇头,直言这妮子没救了。
她便也命人去书房取来笔墨和纸,兵书内容多,要写完不知道要用多少羊皮卷和竹简,索性换成这个时代十分珍贵的纸张。
原主好歹是大诸侯,书房里还是又不少存货的,现在全让她拿来用,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李华殊靠在南窗下推演兵阵,赢嫽就在斜对面的小桌上闷头默写兵书。
她最先写的就是孙子兵法,这是最出名的兵书了,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它,当然了,她也不会厚脸皮说这是自己写的,只是学以致用将古人的智慧挪到这个时空来而已。
兵书内容多,她又用不惯毛笔,所以写的特别慢。
才写了三张纸手腕就累了,她直起腰边扭动手腕边查看有无错别字。
她有个习惯,看文字类的东西回下意识跟着读出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
还没读完下一句就被李华殊打断,“你说什么?”
“啊?”她一脸懵逼看过去。
李华殊很急切,“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又等不及她念,直接伸手,“快拿过来我瞧。”
“我还没写完。”她是想写完了装订成册再送给李华殊的。
李华殊瞪圆一双眸子,凶巴巴道:“少废话,快拿来。”
赢嫽无法,只好将写出来的这点拿给她看。
一拿到手,李华殊就像得了宝贝似的迫不及待看起来,先是一目十行略过,再逐字逐句慢下来细细研读揣摩,到最后竟是将赢嫽撇在一边,在桌上用火柴人将兵阵和兵法配合着用,很快就融会贯通。
赢嫽这个对军事完全外行的都看的津津有味。
推演结束,李华殊捏着纸怎么都不肯松手,这样精妙的兵法对晋国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有了这些,再加上兵阵图,晋国的军队必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绝对能将楚军踩在脚底下,其他诸侯国更不会是晋国的对手。
“这个能不能卖于我?”她咬唇看着赢嫽,语气难得带上了些许恳求。
赢嫽展示出来的东西,不管是兵阵图还是兵书,对晋国来说都至关重要,关乎着晋国未来的生死存亡,若赢嫽能将兵书写完,她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她现如今已是残破之身,无法再领军上阵,但雍阳城中愿意舍身捍卫国土的将领多得是,这些兵阵和兵书亦可传给他们,只要是为了晋国,能使国祚永存、百姓安居乐业,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手中是否有兵权,哪怕即刻就死了也值得。
“说什么傻话呢,”赢嫽对她实在是心疼,“这本来就是写出来送给你的,说什么卖不卖,这些东西你喜欢就成,回头我再多写点。”
李华殊神色复杂,“你当真……”
“嗯?”
李华殊深吸一口气,捏纸张的手因为过于激动而在颤抖,“你当真愿意送我?不图回报?你可知纸上所写的东西价值连城,若你愿意出价,多得是人将城池拱手相让也想与你交换。”
“我知道啊,”赢嫽无所谓的一摊手,“然后呢?我就要拿去换啊。这些东西对我没用,呃,我是说对我没用,你明白我意思吧?这本来也不是我的,我将这些写下来给你,说不定以后能帮上你大忙,我也早就跟你说过,我要回去的,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哪天我要是真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我还真不怎么放心。”
这是她的心里话,她对李华殊也没有别的心思,就是觉得这姑娘可怜,被收了兵权又被废了武功,家族也没落了,不能再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雍阳城中的士族对她虎视眈眈,她想要掌权实在太难,自己能做的就是多给她积攒一些资本,将来也好保命。
也不知她哪句话说的不对,触动到了李华殊的神经,让李华殊当即红了眼,将纸张甩回来给她。
她手忙脚乱将掉到地上的纸捡起来,摸不着头脑道:“怎么了这是?”
李华殊转过身去,紧紧咬住下唇,“用不着你关心我。”
她将纸放回到桌上,“说兵书的事呢,怎么还惹你伤心了,怎么还不让我关心了啊。”
对赢嫽来说这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谁伤心了。”李华殊嘴硬,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她刚才说要回去之类的话难过。
她越这样,赢嫽就越担心,坐过来好脾气哄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好,惹着你了?你跟我说说,我以后改,再不说就是了,犯不上因为一句话就伤心,你身体本来就没有完全养好,哪里经得住再伤心,别憋了气在心里,对身体更不好。”
李华殊不吃她这套,说出来的全是违心话,“不是要将兵书送给我?那还不快去写,写完好走人。”
“哦,是因为这个啊,那我快点写就是了。”赢嫽脑子不转弯,真以为是因为这个。
她跑回那边去,拿起笔就开始奋笔疾书,死手快点写!
李华殊又气又急,鼻子一酸,隐忍的泪就很没出息的往下掉。
她背过去不让赢嫽发现,又用衣袖将眼泪狼狈的擦去。
赢嫽正写的认真,也没发现,等再写完两张纸抬头,李华殊已经恢复如常。
送李氏府邸送东西的卢儿回来了,到破山居复命,还带回一封给李华殊的家书。
卢儿只是嘴笨些,并非脑子不灵光,眼瞧着这些日君上对李将军的态度不同以往,竟是将李将军放在心尖上宠,事事让着顺着,两人又同榻而眠,李将军的所有事还都不假他人之手,皆是君上亲为,所以这封家书卢儿便也双手奉到李华殊跟前。
赢嫽没觉得这有何不对,甚至在李华殊不接那封信还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时解释:“我今日让卢儿去你家中送东西,商坊开了一家豆腐铺子,是你母亲娘家的产业,想来也是你母亲的手笔,我想着做豆腐也不是什么难事,用不了几日就会被人猜出来,所以写了几个一样是用大豆做的吃食,连同方子让卢儿给你母亲送去,这封应是你母亲叫卢儿带回来给你的信,你进府后就没回过家,你母亲肯定记挂了。”
她还要再骂原主不做人,不仅没让李华殊回家,还不让见家人,连信都不能传,李华殊的母亲几次来国君府提出要见女儿,原主都不让见,有两次还让侍卫直接将李华殊的母亲从门前轰走拖到街上去。
跟上次卢儿带回的竹简不同,这封家书是用纸张所写。
有了她这番解释,李华殊才接过那封厚厚的家书。
赢嫽说完就继续默写兵书,对信中的内容并不感兴趣,更没想偷看,人家母女俩有体己话要说,她一个外人瞎看的话也太不尊重李华殊的**了。
李华殊没着急看,而是对卢儿说:“先下去吧。”
卢儿很识趣的退到外面,这几趟差事办好,自己也能得到许多赏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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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