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缓缓离开国君府,轮子压过路面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掀起车帘一角,芈夫人从帘缝看见骑马迎面疾来的血狼卫,为首的却不是曾为暴君爪牙的公磐,而是一个面容刚毅的年轻人,用绳索捆着十几个士族子弟,身上的锦缎华服沾满泥浆和积雪,发冠松散,脸上还有被殴打留下的淤痕。
血狼卫与车架擦肩而过,马上的曲元扫了眼车上的族徽,即使认出这是李氏的车驾,他也没有多做停留,反而加快速度带人返回国君府。
血狼卫在城中抓捕吸食花膏的士族子弟掀起了轩然大波,先氏、韩氏、赵氏、公氏、陈氏这几位家主更是联袂来见赢嫽。
被抓的士族子弟中最多的就是这几大家族的,先氏、赵氏和魏氏又是六卿之三,六卿把持晋**政,话语权极大,连原主都要避其锋芒,公氏和陈氏同样不容小觑。
赢嫽就敢同时挑战这五个大家族,李华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现在六卿来了三卿,李华殊也为她头疼,“此事怕不能善了,你可想好应对之策?”
人都来了也有半盏茶功夫,赢嫽还在破山居翻阅竹简,一点都没有着急要去见的意思。
反而问起李华殊,“曲元这个人你认得不?”
“曲元?血狼卫副卫?”
血狼卫有三个副卫,曲元是最不受暴君待见的一个,都是曾经翎羽军的旧部,李华殊又怎么不认得,曲元还曾是翎羽军疾风营的飞毛腿,跑的最快,行军时他负责军情传送。
“看样子你对此人很了解,那就好办了,我想提拔他为血狼卫卫首,你觉得呢?”
“你要提拔曲元?”李华殊惊讶,“那公磐呢?他出身公氏,又是你……又是暴君亲赐的卫首之职,你现在要将他撸去,还命血狼卫抓了公氏的其他人,公弼还不把你撕了。”
公弼就是公氏现任家主,公磐是他的侄儿。
赢嫽坐起来屈指刮一下她的下巴,嬉笑道:“怕什么,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听李华殊这两日的口风已然是信了她不是原主,她是为这个高兴的。
她也仔细考虑过了,决定等李华殊生完孩子她再走,到时候她应该也能把原主留下的烂摊子稍微收拾的好点儿再交给李华殊,这样李华殊就不用那么费神。
唉,没办法了,谁让她打心眼里疼李华殊,担心自己走后她会再被人合伙欺负。
本来她还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整治内部这些势力,妍娘的事正好给她递了刀子。
李华殊摇摇头,觉得她太乐观了。
“士族看似拥护国君,实则只要国君胆敢动士族的利益,他们必定联合对付你,国中军政都掌握在士族手中,商农也多为士族奴役,你一人之力如何能与他们抗衡,到时他们慢慢将你架空,将你困死在国君府内,再另立新君。”
“这么狠啊?”赢嫽语气轻快,也没把这个当回事,不过她已经打算去见来的那几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能因为他们势力大我就怕了,要是怕了他们,我这个国君不当也罢,让给他们当,你看他们敢不敢坐这个位子,要是不敢就乖乖给我一边呆着去,谁妨碍我清理内部毒瘤我就让血狼卫杀谁,我是暴君嘛,残暴没人性。”
在这种事上暴君的名头最好用,不都说她喜怒无常么,风平浪静了半个多月她就怒给那些人看看。
眼见劝不动,李华殊很为她着急,忧心道:“此事应当从长计议,你别乱来,我不是吓唬你,你是真的会因此送命的。”
赢嫽高兴,“你在担心我啊?”
李华殊不肯承认,蛾眉一皱,板起脸嘴硬道:“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连累我。”
赢嫽直摇头,嘴硬的女人呐,昨晚都主动邀请自己上/床同睡了,又说了好些话,现在又翻脸不认。
“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她还是喂了李华殊一颗定心丸。
李华殊一点都不信,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我过去听听他们说什么,要是太晚了你就先睡,不用等我。”走之前她还不忘叮嘱。
担心的话堵在咽喉说不出口,李华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了门,浅色的唇都被咬的泛了红,权衡了良久才写下两封信让人即刻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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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和公卿、士大夫议事的地方叫前庭,与寝居的区域有一定距离,类似于古装剧里的XX宫或者XX殿,是专供皇帝和大臣上朝讨论国家大事的场所。
赢嫽也是第一次来,之前她都是在书房交代人去办事,现在书房有很多她捣鼓出来的新玩意儿,不便让外人看见,索性就让公弼等人在前庭等着,反正这里也是说正经事的地方。
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见国君的身影,公弼就有些坐不住,抬眼看了对面的先月。
现任的先氏家主是一位容貌清丽的妇人,年岁和芈夫人相仿,却已经是六卿之一,而且是上三卿之一。
自先祖之后先氏便再没出过上卿,家族地位远不如先祖在时,直到先月继任家主,又因辅佐上任国君有功才让先氏重整辉煌,与狐氏、栾氏并列上三卿。
赵氏和魏氏原来也是上三卿,如今被挤出来了。
而公弼只是上大夫,莫说上三卿,就是想跻身次卿都很难,他的几个儿子也不堪大用,唯有侄儿公磐被国君看中,提拔为血狼卫卫首。
翎羽军分化为三军之后,卫首就相当于是一军主将,拱卫的还是国君府和雍阳城,是名副其实的肥缺,对公氏将来能否更上一层楼有极大的助力。
公弼是为了公磐之事而来,至于被血狼卫抓走的那几个公氏子弟,他反倒不忧心,血狼卫只是抓人又不是杀人,顶多关一两日就放出来。
其他人肯定也不是为了这事才来求见国君。
前些日有传言说李华殊获宠,国君还派人去了李氏府邸,今日又将芈夫人接来国君府,日落前才离开,如此异常,先月等人不得不借着今日之事前来打探口风。
若李华殊真得了宠,凭她的本事未必不能再掌兵权,到时要清算旧账,位列六卿的几个家族一个都跑不了,先氏更是会被第一个找上门。
五人分列而坐,先月之下是赵氏家主赵谨和魏氏家主魏兰,陈氏家主陈炀则与公弼同列。
上首的宽椅铺着去年冬猎猛虎营供上的黑熊皮,两列鹤形铜灯呈扇形排在双侧,鹤嘴镶嵌的不是放灯油的圆碟,而是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光明璀璨,恍如白昼。
先月盯着其中一颗夜明珠凝思,她知天理擅问卦,前几日掷出的卦象却怪得让她不安。
大凶和大吉并存,连掷三次都一样,她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卦象。
门外响起一阵佩环碰撞的脆响,五人立刻站起来,紧接着赢嫽就迈步而入。
彩羽罗裙铺过商队从西边异域带回来的地毯,黑云一般的衣袖扫过宽椅的扶手,赢嫽没模仿原主那副邪魅一笑歪着半边身体的坐相,而是端端正正稳坐国君之位,吊梢的狐狸眼冷漠又不是威严的扫过去,君王的压迫感如同泰山压顶压在五人头上。
先月心头剧震,方才她在赢嫽身上看到了天下共主的气象。
赢嫽虽是国君,但先前并无共主之象,反而隐隐显出短命的衰气。
身为国君却不利国运,这也太不吉利了,先月也不敢将自己算到的卦象告之旁人,怕给先氏一族带来灾祸。
事实也证明赢嫽并非明君,她暴虐无道,根本就没想过晋国的以后,这样的君主不配先氏辅佐。
天都黑了,赢嫽也没废话,直截了当的说:“你们来的正好,孤正好有事要通知你们。”
国君都自称孤,赢嫽平时不习惯这样自称,现在要见原主的这些臣子了,装模作样她也得学学,说起来都特别奇怪,但她忍住了。
通知?不是相商?
先月有种不好的预感,“君上所说的是?”
赢嫽知道她,在原主的记忆里先月加上那个狐氏家主,这两人的城府最深,不可轻视。
“孤今日命血狼卫抓了十几个吸食花膏的人,此物只要碰过一次就会上瘾,再难戒掉,用不了多少时日吸食之人就会被掏空身体,最后变成仅剩一层皮的干尸。”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经历过鸦/片战争,不知道这东西的危害,只知道追求吸食过程的飘飘欲/仙,尤其是那些士族子弟,更是将花膏奉为身份的象征,被抓时还死不悔改。
若任由花膏流入民间,只会将晋国祸害成人间地狱。
闻言,先月不语,赵谨和魏兰皱眉,公弼则和陈炀对视,公氏一族最多人吸食花膏,且花膏会出现在雍阳城也是公氏向赵国来的商队花高价买下,赢嫽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查花膏,若是查到公氏头上……
公弼一凛。
接着就听赢嫽又说:“花膏的危害远超你们想象,即日起,禁止在晋国境内买卖美人花和花膏,违反者不论出身高低一律严刑处置,赠送也同罪。至于今日血狼卫抓的人,孤会命人将他们单独关押,直到他们戒掉花膏的瘾为止,到时也会让你们进去探视,看看他们是如何毒瘾发作,发癫发狂的!”
她狠狠拍椅,视线逐一扫过五人,不怒而威,“你们身为公卿大夫,明知此物有害却不加以制止,反而纵容族人聚众吸食,孤还未追究你们失察之责,你们倒有脸来求情!”
又来晚了,唔好意思[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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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