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张非原带着浅浅酒气回家,撞见黎渡正在暗色的客厅里坐着,似乎完全融入黑暗般沉思。
“哥,干什么呢?”张非原开灯,大步走过去,按住黎渡的肩。
“事情办好没有?”黎渡问他。
“我办事,你放心。”张非原觉得自己换在黑./帮片里也高低是个黑手套级别。“晚饭吃的什么?”
“在老楚那吃的。”黎渡说。
张非原:“他怎么让你不高兴了吗?我去弄他。”
黎渡:“能不能文明点。”
张非原:“我请一些人去弄他。”
黎渡没忍住笑,眼里终于有了些让人舒心的亮光,张非原也松了口气。
他火速去洗了个澡,换完衣服,把自己塞在黎渡与沙发扶手的间隙里。位置很小很安全。
“哥。”他试图打扰正在开心消消乐的黎渡。“哥。”
“嗯。”黎渡摸摸他的脖侧,手覆盖在上面,略微侧头,“保镖怎么样。”
说的是从今天剧情解锁后,黎渡找家里带来的两个保镖,曾经保护过他父亲,专业素质一定过硬。
“……挺好的。”张非原觉得自己最近排场真的过于大了,出行都是防弹车,现在还有了保镖。圈内估计都传出来他被害妄想症的风言风语了吧。
但要是这样黎渡可以放心的话。
“哥,”他没忍住撒娇,“你这么关心我吗?”
黎渡漫不经心地捏捏他的脸:“不关心你关心谁?”
“哥多关心关心自己。”张非原说,“刚刚为什么不高兴?”
开心消消乐game over。
黑发青年漫不经心地一瞥,答非所问:“你还记得有多少人对我表过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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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没仔细数过,但每个都记得清楚。他记得黎渡第一次被表白是在小学三年级,男生,八岁,丑。
他替黎渡把那个人打跑了。
这么说起来,黎渡从小就很有同性缘。
“哥问这个干什么。谁对你表白了?楚斐然?那就是个贱货。”张非原微笑。
黎渡看他,沉默不语。
“封越?他就是想用这些话骗你,利用你完成任务后回家。”张非原咬牙。
他今天不该走这么早的。反正应酬推迟一天也没什么所谓……封越,他怎么敢的?
脖侧的揉捏感让张非原稍稍回神。
“哥……”他带着一贯的甜嗓子撒娇,“让我处理好不好?”
“处理什么?封越是个很好的人。只是表白了而已。不许做我不喜欢的事。”
黎渡轻飘飘地说,不自觉的冷感让他眼中蒙住了雾玻璃。
“他要是很好,他就不会给你表白。”张非原说,“你会困扰,万事都该以你的意愿为先。”
“别人的想法就不重要了吗?”
“没有你重要。”
黑发青年似有疲惫,细眉颦起,捏捏张非原后颈:“又犯病了?”
张非原用沉默表示抗议。
“我重要,所以除此之外的人别活了,你也别活了。我答应封越的表白,以后就住他那里,我们变成陌生人。我不用在乎你的感受因为你不重要,嗯?”
哥怎么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的。张非原差点为这种可能哭出声。
“……不要。”他干巴巴地说。
黎渡可以不在意他,但是不可以越过他去在乎其他人。张非原怎么可以被拿来对其他人比呢,哥不爱他了吗?那他可以去死了吧?
“那不就是了?阿原,世界上还是有些人的感情需要珍惜的,不要这么说封越,他一直在帮我们,他还救了我的命。”
张非原“嗯”了一声。
他才不是什么不知恩图报的人。要是封越不越雷池他当然感激,但是一码归一码,封越现在要的是黎渡——这怎么行?!
“哥不能为了救命之恩卖身吧……”金毛小小声。
“……我当然没答应。但是。”
黑发青年略微歪头,一双眼中皎白流转,只是冷冰冰的困惑:“但是你说,他们喜欢我什么呢?”
他列出自己记得的人,话语中没带什么感情:“王曦冷、冯林……邶弈……好像很多人。其实我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话都没说过几句吧?”
张非原震惊了三秒:“喜欢哥还需要理由吗?!”
黎渡:……
他拍了张非原一下:“好好说话!”
万事讲究逻辑,没有理由,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人呢?
“喜欢我的脸?钱?地位?性格?”黎渡开始猜想。
实话实说他二十三年来第一次想这个问题,之前觉得别人的表白天经地义来着。
张非原立马反驳:“才不是。”
他抱住黎渡脖颈,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看起来像挂在黎渡身上。
“哥,你知道你有多好吗?”
黑发青年任由他抱着,疑惑地“嗯?”了一声,眼中闪动冷月似的光。
黎渡根本就对有关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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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渡实在是一尊很适合被注视的事物。
干净,皎洁,高高在上,感谢那本狗血小说,不然张非原不会想到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合适的形容词——“月”,刚刚好。
只平静地挂在天空作为一个意象出现,距离不近不远,刚好可以被万人瞩目,也刚好可以被万人想象。
他知道自己有多适合被爱吗?
爱黎渡当然不需要将爱传达到本人的身上,爱他的人千千万,越不过他身边的那几个人,爱者干脆不动不走,只随意地将无数自我意识融入到这份爱上。
我好悲惨,他好完美,我平凡卑微,他高高在上,黎渡有我梦想的最完美的一切,高洁悬于空。我的梦中情人我的缪斯我的阿芙罗狄忒我的芙蕾雅,我爱他!我没有他就不能活下去!
幸好黎渡一直活着。所以爱者可以毫无顾忌地活着。
黎渡不会有特别多的反应。
再靠近一些。
黎渡看向你,浅淡的温柔和包容映射到那双浓如夜空的眼睛里,浩大无垠,你在里面。
他眼中有你呢,继续爱他,你的爱被看见。
再走近一点。
李俊烨小时候常因不太光彩的出生被不光彩地对待,他靠近黎渡应该是带有算计的。
下雨天,满身泥泞地滚到黎渡脚边,那群欺负他的人不会再靠近了,李俊烨想,但是脏到黎渡的鞋和裤腿了,过一会那些人离开,他该怎么央求原谅?张非原绝对会打他,就跟打那些冒犯黎渡的人一样,他不能再挨一顿打了……
突然好像不再下雨了,抬头,伞倾斜到他的头顶。
“可以站起来吗?”黑发少年说话冰冰凉凉的。
李俊烨茫然地站起来。
“好可怜。”一只洁净的手摸摸他的头顶,不带什么怜悯,只是路上遇到了一只小狗一样。幸好他的头顶应该是干净的。“要去医院吗?”
“不……”
好像并没有问他。之后也再没人打他。
宁北听、李洛棠、韩冬……黎渡的那些狂热拥趸似乎都是这么一步步被黎渡无意识培养起来的。
张非原觉得,黎渡最可怕的一点就是,那种不沾俗世的天真良善不是假的。他是真的会对面前的苦难抱有尊重和善意,永远。
再遇到一个李俊烨,再遇到一个韩冬,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将伞倾斜,或者是送出那把天台的钥匙。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因为他们应该需要,而黎渡刚好有。
他甚至不认为那是做好事。
那要是再靠近一点呢?到离月更近的距离。
穿过雪和冷,竟然得到了无止境的包容和爱。
没有安全感,那需要拥抱吗?喜欢我,那就多看看我吧?
接受,纵容,泰然处之,永恒的港湾。家里的监视器有五个,张非原切换着看,不怕黎渡发现,因为他看见甚至会给张非原打一个招呼。既然他说了“多看看我”,那这就不是窥探。
他总会兑现他的所有承诺,再怪异的爱都会包容,再没有界限感的行为也无所谓,因为你是你,你在距离范围内,容纳,允许,都是天经地义。
你以为他爱你,但仅此而已。
不能再进一步了。
光阴流转,月光恒照。作为灯塔意象观赏物从来都是别人的一厢情愿,从不为外物所移,你爱或不爱死或不死并不影响那双黑瞳温柔地看着你,或者不是你。
多适合被爱呀,他只站在那里,不容于世因为他高洁如月,一万次潮汐无法打动他,却会对一切饱含怜惜与慈悲。
多适合被赋予想象呀,你对他的爱,或美好或肮脏,从他的眼中你都只能看见你自己。他站在那里,你对爱怎么想,他就是什么样。
张非原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
不想再说什么了……“哥。”他说。
“你特别好,那种好福泽了这个世界。活着,呼吸,很多人就从中得到了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你特别去做什么……他们爱你因为你是你。你是黎渡,你就是他们对爱的终极幻想。”
等了一会,含笑的声音,如星星垂落:“哪有这么夸张?你最近又看什么小说了?”
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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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非原偶尔会想:我为什么不是你的一部分呢?
血肉交融,同思同想,把我的思维自我全都舍弃,让我融入你感受到你对万物对世界的爱——我不想有我自己,你太好,我太不好。
我总冲动,做出你不喜欢的事,我的自我太浓重,永远都做不到你喜欢的“听话”,你每次都带着恼意叫我“阿原”,我总不会让你高兴,但我要是你的血肉你的器官,你就永远都不会对我不高兴。
遥远的馥郁的香气包裹住他,一只温冷的手托住他的下巴。
翠绿的眼中落入秾丽的黑色,零散的冷光。
“那我有福泽到你吗?”
雪落融入笑意,轻快如乐歌。
“你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我为你做了些什么?”
耳垂的十字架晃晃荡荡,这个人的眼睛里那光珠像无数轮月亮,繁复的黑色幽深似引诱,真的沾染上了感情的温度。
“喜欢我肯定是需要理由的,我特别好,当然是因为我对你特别好呀,阿原。”
第一百章送给偶们最萌的金色狗。
张非原:。。。。
偶尔感觉文艺片段穿插得不合时宜,但是我努力了(哭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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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假若由月亮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