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剑堂偏厅那场风波过后,“舒长老雷霆手段处置欺压外门弟子的管事”一事很快在内门外门传开。低阶弟子们自然是拍手称快,对执剑峰的敬畏中更多了几分信服。而一些习惯于盘剥底层、钻营取巧的中高层管事则暗自心惊,行事收敛了不少。
白小白也因此事在外门弟子中小小地出了一把名。许多受过委屈的外门弟子都知道,是执剑峰那位新晋的、据说很得舒长老看重的白师姐,挺身而出,才让赵管事那般人物伏法。她偶尔下山去坊市,都能感受到一些外门弟子投来的感激和友善的目光,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心中温暖。
然而,她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她深知,若非舒君璧最终采纳了她的意见并施以雷霆手段,单凭她一人之力,根本动摇不了赵管事那等人。实力的重要性,再次刻入她的心中。
这几日,她修炼得更加刻苦。《碧波凝元功》运转越发圆融,对水灵力的掌控也愈发精细。偶尔,她会在修炼间隙,拿出那枚被师尊摩挲过的凝水玉平安扣,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表面,回想起那句“做得尚可”,唇角便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这日,她正在院中练习水箭的精准操控,力求每一道水箭都能蕴含最大威力且消耗最小,凌珑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
“小白师妹!猜猜我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白小白收起灵力,笑着问道。
“那个赵志!还有他那个混蛋侄子!听说被逐出宗门后,还没下山呢,就倒了大霉!”凌珑兴奋地手舞足蹈,“赵志原本托关系想在坊市找个看守仓库的活儿,结果没人敢用他!他侄子更惨,听说想去投奔驭兽峰一个远房亲戚,结果连山门都没进去,还被巡逻弟子‘误认’为贼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伤上加伤,现在瘫在窝棚里哼哼呢!”
白小白闻言,微微一怔。这么巧?宗门这么大,偏偏他们叔侄就处处碰壁?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系统十号:“根据事件关联性及概率模型分析,赵志叔侄后续遭遇系人为干预可能性高达89%。干预源指向执剑峰概率为72%。推测:此为目标人物舒君璧对宿主某种形式的‘隐性支持’或‘秩序维护’。”】
连系统都这么认为…
白小白心情有些复杂。她并不觉得赵志叔侄可怜,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只是…师尊她,竟然会在事后继续如此细致地…“关照”这件事?这似乎…不太符合她平日里那般高高在上、不理俗务的形象。
是为了维护执剑堂的威严?还是…因为她?
这个念头让白小白脸颊有些发烫。
“哼!活该!看以后谁还敢随便欺负人!”凌珑兀自解气地说道,并没注意到白小白的走神。
又过了两日,白小白去丹霞峰寻桑宁,想请教一些关于凝水石特性的事情,顺便带了些新制的灵茶。
桑宁见到她,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仔细查看了她带来的凝水石样本后,沉吟道:“此石灵力沉静内敛,直接吸收确易滞涩经脉。不过师妹功法特殊,若能以温和之水灵力慢慢引导,或可徐徐图之,于稳固心境或有裨益。切忌操之过急。”
白小白连忙记下,感激道:“多谢师姐指点。”
两人闲聊了几句,桑宁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前几日我去庶务堂交接丹药时,似乎看到之前为难小草师妹的那位赵管事的兄长——就是驭兽峰那位外门执事,脸色很不好看呢。听说他负责采购的一批饲兽灵谷,被查验出品质低劣,被上头狠狠申斥了一番,还罚没了月俸。”
白小白端茶的手顿住了。
又是巧合?
赵管事刚被严惩,他兄长就立刻出事?
这接连的“巧合”,让她几乎可以肯定,背后定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而这只手,来自执剑峰的可能性极大。
是大师兄孟游之?还是…师尊本人的意思?
如果是师尊…她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仅仅为了一个外门弟子,值得如此接连敲打对方背后的势力吗?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却又让她不敢深思。
那种被默默守护、被坚定支持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悄然浸润着她的心田。原来,那句“尚可”之后,还有着如此实际的行动。
离开丹霞峰时,白小白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她忽然很想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报答,只是想…表达一下什么。
她想起之前和凌珑、桑宁她们一起鼓捣“灵蔬火锅”时的热闹和开心。那种围坐一炉、热气腾腾的感觉,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立刻跑去找到凌珑,又拉上了刚刚结束炼丹的桑宁,神秘兮兮地说:“师姐们,我们今晚吃火锅怎么样?”
凌珑眼睛瞬间亮了:“好呀好呀!好久没吃了!我去弄灵兽肉!”
桑宁也温柔一笑:“那我准备些清润去火的药膳汤底和灵蔬。”
“嗯!”白小白点头,犹豫了一下,声音稍微低了些,“那个…你们说…要不要…试试请师尊一起来?”
“噗——!”凌珑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瞪大眼睛看着白小白,“请…请师尊?小白师妹你没发烧吧?师尊她…她怎么会来跟我们吃火锅?!”
桑宁也愣住了,秀美的脸上满是惊讶和迟疑:“这…师尊她素来喜静,且身份尊贵,怕是…”
白小白也知道这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荒唐。但那股冲动促使着她继续说:“我就问问嘛…万一呢?你看师尊上次还收了我的平安扣…而且,师尊一个人总是待在执剑堂,多冷清啊…我们就准备一点点,万一师尊不来,我们就自己吃嘛!”
凌珑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但又觉得希望渺茫:“可是…”
“我去试试!”白小白一咬牙,“我就去问问,师尊不来也没关系!”
她鼓起勇气,再次来到了执剑堂外。这次,她没有直接求见,而是先找到了大师兄孟游之,吞吞吐吐、脸红耳赤地说明了来意。
孟游之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峻面孔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纹,他看着白小白,仿佛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沉默了足足三息,他才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在此等候。”转身进了内堂。
白小白紧张得手心冒汗。
过了一会儿,孟游之出来了,表情更加古怪,他看着白小白,语气似乎带着点难以置信:“师尊说…‘知晓了’。”
知晓了?这是什么意思?是来还是不来?
白小白懵了。
她晕乎乎地回到小院,对上一脸期待的凌珑和桑宁,讷讷道:“大师兄说…师尊说‘知晓了’…”
凌珑:“…就这?”
桑宁:“…这…”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这“知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管了!”凌珑一拍大腿,“准备起来!万一来了呢!大不了我们自己吃!”
于是,三人开始在白小白的小院里忙碌起来。凌珑弄来了鲜嫩的雪花灵牛肉和疾风兔肉,桑宁熬制了清香四溢、带着药膳香气的菌菇汤底,还准备了许多灵蔬、豆腐。白小白则负责布置,将桌椅拼好,摆上碗筷,中间架起一个小巧的铜炉。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院里飘荡着诱人的食物香气,铜炉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温暖的白雾弥漫开来。
三人围坐在桌边,看着满桌的食材和那个空着的主位,心情既期待又忐忑。
“师尊…大概不会来了吧?”凌珑小声说,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桑宁看了看天色,柔声道:“再等等看吧。”
白小白望着院门的方向,心里七上八下。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清冷的身影,披着朦胧的夜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一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神情淡漠,不是舒君璧又是谁?
三人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舒君璧目光扫过院内景象——那冒着热气的铜炉,桌上琳琅满目的生食,以及三个傻愣愣的弟子。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也没见过这等…热闹又…随意的场面。
“师…师尊?!”白小白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又惊又喜,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您真的来了!快…快请进!”
凌珑和桑宁也慌忙起身行礼,紧张得手足无措。
舒君璧淡淡地“嗯”了一声,缓步走进小院,在那空着的主位前停下。她看着那翻滚的汤锅和生肉生菜,沉默了片刻。
白小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师尊觉得此举冒犯或不雅。
却见舒君璧缓缓坐下,姿态依旧优雅清冷,与这烟火气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了进来。她看着白小白,语气平淡无波:“此乃何种食法?”
白小白连忙解释:“回师尊,这叫‘火锅’,就是把食材放进这滚烫的汤底里涮熟了吃,想吃什么涮什么,很方便,也…很暖和。”她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将几片薄薄的灵牛肉夹入翻滚的汤中,涮了几秒,肉质变色后,又小心翼翼地夹到舒君璧面前的碟子里。“师尊您试试?”
凌珑和桑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舒君璧垂眸,看着碟子里那片蘸着汤汁、冒着热气的牛肉,又抬眼看了看白小白那满是期待和紧张的小脸,以及旁边两个弟子屏息凝神的模样。
她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夹起那片牛肉,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
细嚼慢咽。
片刻后,她放下筷子,评价了一句:“尚可。”
又是“尚可”!
但白小白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夸奖,瞬间笑靥如花,眼睛亮晶晶的:“师尊喜欢就好!”她立刻又忙碌起来,给舒君璧涮菜涮肉,也招呼着凌珑和桑宁:“师姐们,快吃呀!”
凌珑和桑宁见师尊似乎并不排斥,也渐渐放松下来。气氛慢慢活跃开。
虽然舒君璧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动筷,吃得极少,也几乎不参与她们叽叽喳喳的聊天,但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这个夜晚变得不同寻常。
白小白时不时地偷偷看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师尊平日里过于清晰的冰冷轮廓,暖色的灯光映照下,那双总是寒潭般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人间烟火的温度。
她看到师尊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们笑得开心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丝毫不耐。
这一刻,白小白觉得,那座冰封的雪山,仿佛真的融化了一角。
这顿火锅吃了很久。大部分食物都进了凌珑和白小白的肚子,桑宁吃得秀气,舒君璧只是略动了几筷。
结束后,舒君璧起身,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坐在火锅边的人不是她。
“很好。”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似乎极快地掠过白小白泛着红晕的脸颊。
“师尊喜欢的话,以后…”白小白壮着胆子想说以后可以常来。
但舒君璧已经转身,白衣飘动,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留下三个女孩,看着满桌狼藉,回味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师尊居然…真的来了…”凌珑还在喃喃自语,觉得像做梦一样。
桑宁温柔地笑着收拾碗筷,轻声道:“小白师妹,舒长老对你…似乎确实不同。”
白小白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师尊消失的方向,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温暖的、饱胀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她知道,那无声的庇护,那“知晓了”背后的应允,那顿热气腾腾的火锅…这一切,都弥足珍贵。
夜色渐深,小院里的温暖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