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白仿佛在无尽黑暗和碎骨剧痛中沉浮了许久。
意识时而清醒,感受到身体被挪动,听到凌珑压抑的哭声和师兄们焦灼的低语,时而又彻底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
直到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带着浓郁生机的暖流,如同初春的阳光破开冰层,缓缓注入她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这股力量与她之前感受过的任何治疗都不同,它更精纯、更柔和,带着一种润物无声的强大效力,精准地包裹住她碎裂的骨骼、断裂的经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进行着修复和滋养。
剧烈的疼痛在这股暖流的抚慰下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痒麻和新生般的微热。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凌珑或哪位师兄师姐焦急的脸庞,而是一张清绝孤冷、此刻却离得极近的容颜。
舒君璧。
她就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微微倾身,一只如玉雕琢的手正虚按在她重伤的左臂上方,那温和磅礴的生机暖流,正是从那只手上源源不断地传来。另一只手中,则端着一只白玉碗,碗中盛着深褐色的汤药,散发着奇异的苦涩与清香交织的气味。
窗外天光微亮,晨曦透过窗棂,为舒君璧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淡化了她平日里的冰冷锐利,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宁静与专注。
白小白彻底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
师尊…怎么会在这里?还在亲自…为她疗伤?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苏醒,舒君璧睫羽微颤,缓缓收回了虚按的手,那股舒适的暖流也随之停止。她抬起眼,目光与白小白茫然震惊的视线对上。
那目光依旧清淡,却似乎没有往日那般冰寒彻骨,反而像是初融的雪水,带着一丝微凉的平静。
“醒了?”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些许,在这静谧的晨光中,竟有种说不出的…磁性。
白小白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心跳如擂鼓!她下意识地想挣扎起身,却牵动了伤口,尤其是左臂,虽然疼痛大减,但依旧虚弱无力,不由得闷哼一声。
“别动。”舒君璧微微蹙眉,伸出手,不是按压,而是用一股柔和的灵力托住了她的后背,帮她稍稍坐起一些,靠在软垫上。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体贴,却异常稳妥,避免了她任何不必要的痛苦。
如此近的距离,白小白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师尊身上那股极淡的、如同雪后寒梅般的冷香,混合着汤药的苦涩清气,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悸的味道。
她的脸颊更红了,连耳根都开始发烫,目光躲闪着,不敢再看舒君璧,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种陌生的、羞赧的、带着一丝慌乱无措的情绪,是她从未有过的。
“师…师尊…您怎么…”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不知所措。
“丹霞峰主昨夜被本座请来,已为你重塑筋骨,续接经脉。”舒君璧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手中的白玉碗递到她唇边,“这是她留下的药方,配合‘玉髓生肌膏’调制,趁热喝了。”
白小白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本扭曲恐怖的左臂,此刻已被妥善地固定包扎,虽然依旧沉重剧痛,但明显能感觉到骨骼已然归位,经脉中也有暖流缓缓运行,正在修复。竟然是丹霞峰峰主亲自出手!这…这需要多大的人情?
而师尊…不仅请动了丹霞峰主,此刻还亲自…喂她吃药?
看着递到唇边的白玉碗,看着那只持碗的、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白小白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师尊指尖传来的、极淡的体温。
她僵硬地、顺从地微微张口。
舒君璧手腕微倾,温热的药液缓缓流入她口中。药很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回甘和强大的药力,流入腹中后便化作暖流散向四肢百骸,与她体内的新生之力融合,进一步加速着伤势的恢复。
整个过程,舒君璧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动作也谈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但偏偏是这种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举动,配上这清晨静谧的氛围和近距离的接触,在白小白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乖乖地喝着药,眼睫低垂,不敢抬头,只觉得脸上热得快要冒烟。心中那头小鹿撞得她头晕目眩,各种纷乱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师尊的手真好看…师尊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师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是不是…
呸呸呸!白小白你在想什么!这是师尊!是那个原著里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虽然…虽然她现在好像没那么可怕了…还…还有点…
“咳…”许是喝得急了,她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嗽起来,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皱眉。
舒君璧动作一顿,收回药碗,看着她咳得眼角泛泪、脸颊通红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白小白的咳嗽瞬间止住了。
她呆呆地看向舒君璧。
舒君璧并未看她,只是拿出了一方素白的丝帕,递到她面前,语气依旧平淡:“擦擦。”
白小白机械地接过丝帕,触手冰凉丝滑,上面还带着那股熟悉的冷梅香。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嘴角,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昏迷时,凌珑他们守了一夜,本座让他们回去休息备战了。”舒君璧似乎是为了打破这有些古怪的沉默,淡淡说道,“今日替你换药照料的是丹霞峰主的小徒弟,桑宁。她精于药理,性子也稳妥。”
话音刚落,小院外便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和一个温婉的声音:“舒师叔,白师妹,桑宁前来换药。”
“进来。”舒君璧应道。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丹霞峰淡绿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她容貌清秀,气质温柔如水,眉眼间带着一股天然的亲和力,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药箱。见到舒君璧,她连忙恭敬行礼:“桑宁见过舒师叔。”
然后她看向榻上的白小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白师妹,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感觉如何?还有哪里特别痛吗?”
白小白连忙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些:“好…好多了,多谢桑宁师姐。”
桑宁走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白小白包扎的伤口,又为她诊了脉,点头道:“师尊的‘回春手’果然厉害,骨骼经脉都已接续完好。只是伤势太重,还需好好静养一段时日,切不可再轻易动用左手灵力。”她的声音轻柔,动作娴熟,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
舒君璧在一旁静静看着,并未离开。
桑宁打开药箱,取出新的药膏和绷带,开始小心翼翼地替白小白换药。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一边换药,一边轻声细语地讲解着注意事项,哪种药膏何时用,饮食有何禁忌,语气耐心又温柔。
白小白听着,心中感激,也稍稍从刚才面对师尊时的极度紧张中缓解过来。
舒君璧就站在一旁,目光偶尔扫过白小白依旧泛红的脸颊和不敢与她对视的眼睛,又落到桑宁熟练的动作上,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桑宁换好药,又叮嘱了一番方才离去,小院内再次只剩下师徒二人。
气氛似乎又变得微妙起来。
白小白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好好休息。”舒君璧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既然醒了,便自行运功配合药力疗伤。桑宁每日会来为你换药。”
她顿了顿,补充道:“宗门大比,不必再想。养好伤,方是根本。”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向门外走去。
“师尊!”白小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舒君璧脚步停住,并未回头。
“多谢…师尊。”白小白声音很轻,却带着真挚的感激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依恋。
舒君璧的背影似乎微微顿了一下,良久,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身影随即消失在门外。
直到那清冷的梅香彻底散去,白小白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整个人软软地靠在软垫上,只觉得像是打了一场无比艰难的仗,浑身脱力。
可心中那片冰冷的冻土,却仿佛被那碗温热的汤药和那人短暂的停留彻底融化,涌出的是一种滚烫的、陌生的、让她心慌意乱又忍不住偷偷回味的暖流。
她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依旧滚烫。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师尊递过药碗时的画面,那微蹙的眉头,那声极轻的叹息,还有那方带着冷香的丝帕……
一种不该有的、悖逆的、却又无法抑制的害羞与悸动,如同初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扉。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真的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