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大比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执剑峰重归往日的冷清寂静,唯有“竹幽”小筑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痛楚气息。
白小白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左肩处包裹着厚厚的绷带,依旧隐隐作痛。续断生骨膏和温脉丹的药力正在缓慢发挥着作用,修复着碎裂的骨骼和受损的经脉,但这过程缓慢而折磨人。凌珑被魏平生强行劝回去休息了,毕竟她自己也还有比赛后的疲惫。其他师兄师姐也各有事务,小院内一时只剩她一人。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清冷银辉。
就在白小白半梦半醒,被伤痛折磨得意识模糊之际,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清冷梅香,悄然弥漫在空气中。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的视线中,一道素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静立于她的榻前。月光勾勒出那人清绝孤冷的轮廓,衣袂无风自动,仿佛月下仙子,不染尘埃。
是舒君璧。
白小白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挣扎起身行礼,却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按回榻上。
“不必多礼。”舒君璧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平日里的冰冷淡漠,在这寂静的深夜,竟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柔和?仿佛冰雪初融时第一滴落下的水珠。
白小白怔住了,几乎以为自己伤痛过度出现了幻觉。她呆呆地看着月光下的师尊,那张倾世容颜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蕴含着无尽寒霜的眼眸,此刻在月华映照下,似乎…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倦怠?或者说,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的平静。
舒君璧的目光落在她包裹严实的左肩上,淡淡道:“伤势如何?”
“回…回师尊,弟子…无碍。”白小白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明白师尊为何深夜前来,心中那根因原著而始终紧绷的弦再次被拨动,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又混杂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无碍?”舒君璧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她缓缓伸出如玉雕琢的手,指尖萦绕着一抹比月光更皎洁、更柔和的白光,轻轻虚按在白小白的左肩伤口上方。
一股清凉舒缓、却又磅礴精纯到极致的灵力,如同月华般缓缓注入伤口。这股灵力与她之前感受过的任何治疗都不同,它极其温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和…一种冰冷的抚慰感,精准地渗透到每一处碎裂的骨骼、每一条受损的经脉,极大地缓解了那磨人的剧痛,甚至加速了药力的吸收。
白小白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只觉得那股灵力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疼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舒君璧。
师尊…竟然亲自为她疗伤?还用如此精纯温和的灵力?
这真的是那个记忆中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反派吗?
舒君璧并未看她,目光似乎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语:“筋骨之伤,易愈。道心之损,难补。你今日之战,过于逞强。那股融合三系灵力的蛮劲,虽侥幸胜出,却险些彻底毁了你的经脉。”
白小白心中一凛,原来师尊什么都看在眼里。
“但,”舒君璧话锋微微一转,指尖的灵力输出变得更加柔和,“绝境之中,仍有破局之志,不惜自身,亦要争胜…这份心性,尚可。”
这几乎算得上是夸奖了!从舒君璧口中说出,简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让白小白感到震惊和…一丝莫名的悸动。
“弟子…知错。”白小白低声道,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错?”舒君璧收回手,那股舒适的灵力也随之停止。她转过身,正面看向白小白,月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朦胧不清,“修行之路,逆水行舟,何错之有?只是需明白,手中之剑,为何而挥。为一时意气?为他人期许?还是为…己身之道?”
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落在白小白眼中:“你很想进入前五十?”
白小白迎着她的目光,鼓起勇气,认真点头:“是!弟子不想让师尊失望,也不想…辜负师兄师姐们的期望,更不想…辜负自己之前的努力和坚持。”
舒君璧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轻得像一片雪花落下,却重重地砸在了白小白的心上。
“失望…”她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飘向远方,仿佛透过重重时空,看到了某些久远的画面,语气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缥缈,“或许本座…也曾让人失望过。”
这话太过突兀,也太过…不像舒君璧会说出来的话。白小白彻底愣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师尊她…似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和…脆弱?
这一刻,那个原著中扁平而邪恶的大反派形象,在她心中彻底崩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月下身影——强大、清冷、孤独,却也会在深夜露出些许倦怠,会说些意味不明的话,会…亲手为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弟子疗伤。
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同情、好奇、感激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感的情绪,悄然在白小白心中滋生。那层对师尊的恐惧坚冰,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一角。
“好好养伤。”舒君璧收回远眺的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语气似乎比平时温和了那么一丝丝,“前五十之约,待你伤愈后再论。执剑峰的剑,宁折不弯,但也不必急于一时。”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白小白脸上,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盆寒月昙,照料得不错。”
说完,她不等白小白回应,身影微动,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月色之中,只留下一室清冷的梅香和那个怔怔出神、心乱如麻的少女。
白小白独自躺在榻上,肩上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大半,体内灵力流转也顺畅了许多。可她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不平静。
师尊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赞许?还是…某种暗示?
她想起自己偷偷培育寒月昙想要送给师尊的小心思,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烫。
所以…师尊其实是知道的?她甚至…可能看到了?
这个认知让白小白的心脏砰砰直跳。一种隐秘的、带着些许甜意的情绪悄悄蔓延开来。
她原本只是想讨好师尊,求得生存。但此刻,她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她不再仅仅是想改变舒君璧以避免自身悲剧,而是…真的开始关心这个外表冰冷、内心却似乎藏着无尽故事和孤独的师尊。
想要靠近她,了解她,甚至…温暖她。
这个念头大胆得让她自己都害怕,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月光依旧清冷,竹影在窗外摇曳。
白小白却觉得,这个夜晚,这个她一度恐惧敬畏的师尊,以及她自己那颗一度紧闭的心,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恐惧仍在,却不再是唯一。敬畏依旧,却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言的情愫。
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诞生于月下疗伤与莫名低语中的暧昧与悸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夜开始,已经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