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生存指北 第23章 第23章

暮色渐合，书房内的光影开始变得暧昧不清。宋谨并未急着点燃灯烛，而是不疾不徐地移过案头一具古旧的黄铜香炉。

极淡的青烟开始逸出，柔柔地舒卷开来在空中盘旋、缠绕、升腾，又消散。

并非浓艳，那气息是清冷的、幽远的，带着一丝古老的微甜与木质的温润，更像是将雨未雨时山林深处呼吸的味道，这是婉秋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烟气漫过案上摊开的书卷，墨香与沉香幽微地交融，最终缭绕至他的袖间鬓畔，如轻纱。

从前，每当婉秋点起熏香来到桌前作画时，他总喜欢站在远处，看烟雾之下爱人朦胧的脸。

而这个时候婉秋就会抬头，笑得眉眼弯弯，开口说道：“陛下怎么又在偷看臣妾啊？”

自己便走近她，捏捏她的脸颊：“婉秋好看，朕喜欢看。”

他合上眼，那些美好的回忆现在想来更像是痛苦，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她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只能靠回忆去获得慰藉。

而这几天沈映蓉来得越来越频繁了，每次都会给自己泡上一杯茶，他贪念那茶的味道，和婉秋泡得一模一样。

他现在连婉秋的画像都不敢去面对，婉秋，你会不会怪我娶了你的妹妹，剥夺了属于她的自由。

但是，他迷恋和爱人相像的一切，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忘记记忆里那美好的笑颜。

当然，沈映蓉对自己的主动绝对是有目的性的，虽然她还没有说，但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他还挺想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他起身，露出微笑：“晋安，朕终于把你盼来了啊。”

陆晋安行礼后开口：“让陛下久等了。”

宋谨轻笑，拍了拍陆晋安的肩膀：“你跟朕还这么见外，坐吧，”随后他将茶杯推过去，“尝尝，江南那边的贡茶。”

陆晋安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微微颔首：“的确很不错。”

“你和那位江姑娘最近怎么样？想来也是好久未见了。”

听到这话，陆晋安表面上并没有露出半分异常，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泛起涟漪了。

“一切如常。过几天奴才便将她带入宫来，只是江晚她有些口无遮拦，被奴才惯坏了，怕冲撞了陛下。”

“无妨，朕倒觉得这江姑娘率真，有趣极了”宋谨的眼里带着笑意。

陆晋安微眯双眼，觉得宋谨的笑过于刺眼了，这人怎么就这么喜欢觊觎自己的好姑娘呢？

“是，那姑娘确实可爱有趣。”

宋谨突然正色：“这几天帮朕盯着点那些人，那些人看着老实，背地里估计都快盘算完了。”

“陛下不必忧心，不过这些年来宫里迟迟没有子嗣诞生，恐怕朝野间生馋佞之言，损陛下天威。”

提起这件事，宋谨就开始皱起了眉头，轻轻叹息：“晋安，你是知道的。”他低头看向香炉的烟，“只可惜婉秋没能和朕有一个孩子就已经……今日便随便召一个妃子来侍寝吧。”

“先皇后肯定不愿看到陛下这般劳累。”

宋谨点头：“时间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吧。”

等陆晋安离开之后，他再次望向了爱人的那双眼眸，和她相视一笑，但愿爱人可以宽恕自己。

——

一路上的陆晋安可不平静，张纪走在他旁边明显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低气压，一时之间也不敢说什么。

这一次陆晋安终于后悔没有早点把这姑娘留在自己身边，他很明白皇帝的心思，就是看着江晚像先皇后，于是想从她的身上获取慰藉。

江晚不是任何人，她只是她自己。

张纪看着陆晋安捏紧的拳头内心更加担心了，想必大人一定是很生气了才会这样，或许江姑娘可以帮忙，毕竟每次大人看到江姑娘都会笑。

这个时候陆晋安自己也开始想起了江晚，想她笑起来弯弯的眼，想她甜甜的话语，想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窥视……

他轻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而此刻的江晚还在房间里面补觉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就格外疲惫，尽管已经醒了，但就是不想起来，于是她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陆晋安步履匆匆，带着一身尚未完全敛去的寒意与低压回到了云隐阁。

张纪眼见自家大人径直朝着江晚居住的院落走去，他识趣地停在了院门口，没敢再跟进去，只心里默默祈祷江姑娘已经醒了，最好还能把大人哄开心。

推开房门时，陆晋安的动作下意识放轻了。

室内一片安宁，窗外透进的微光勾勒出床榻上小小的隆起。

他走近，只看见江晚露出的几缕发丝散在枕上，她睡得正沉，呼吸清浅均匀。

看到她安然无恙地躺在属于他的地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内心难以言喻的恐慌也因为眼前的场景而消失了。

他在床沿坐下，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露出的一小片光滑额角和纤长睫毛上，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开她颊边的发丝，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然而江晚似乎还是被这细微的动作打扰了，她无意识地嘤咛一声，睫毛微颤，迷迷糊糊睁开眼。

视线尚未聚焦，便模糊地看到床前坐着一个人影，她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陆晋安时，睡意瞬间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本能的笑意。

“陆大人？”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你怎么回来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说着，下意识想撑坐起来。

“还早。”陆晋安按住她的肩膀，没让她起来，“吵醒你了？”

“没，也睡够了。”江晚摇摇头，敏锐地感觉他今日似乎有些不同，虽然表情柔和，但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未散的郁气。

她眨了眨尚且有些朦胧的睡眼，关心地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陆晋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此刻睡颜初醒，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纯净还带着对他的关切。

这就是他的晚晚，独一无二的晚晚，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他忽然俯下身，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中。手臂渐渐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彻底隔绝外界所有潜在的危险和觊觎。

江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懵，他的拥抱很用力，勒得她有些不适，但她能感觉到这拥抱背后隐藏的不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抬手，回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抚着，像安抚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陆晋安，”她软软地唤他，“我在。”

她温顺的回应和身上传来的熟悉暖香，彻底驱散了陆晋安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猛地直起身子，迅速拉开了距离。方才那一刻几乎脱口而出的言语，也被他强行压回了心底。

他眼神移开，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和此刻加速的心跳，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属于上位者的疏淡：“无事。只是回来取份公文，顺路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这个借口太蹩脚了，哪有人取公文会直接闯入女孩子的卧房，还坐到床沿来的？

江晚显然不太信，但也只能低垂着眼睫，轻轻“嗯”了一声，手指下意识揪紧了被角，心跳依旧很快。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凝滞和暧昧。

陆晋安站起身，背对着她，整理了一下其实并无褶皱的衣袖：“这几天可能要进宫，但是你放心，不会有事情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知道了。”江晚小声应道，偷偷抬眼看了看他挺直的背影，心里涌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陆晋安没再回头，他怕再看一眼她此刻娇怯懵懂的模样，会再次失控。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是离开的背影，比起回来时，似乎少了几分戾气，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

直到房门被关上，江晚才长长吁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重新滑进被窝里，却再也睡不着了。脸颊依旧发烫，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陆晋安靠近的那一幕，他深邃的眼神、灼热的呼吸、以及那个拥抱……

她把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只觉得心乱如麻。

而走出院门的陆晋安，对候在外面的张纪沉声吩咐，语气冷静：“加派人手守好这个院子。”

张纪心头一凛，立刻抱拳：“是，大人！”

陆晋安回头看了一眼那安静的院落，目光深沉。

有些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抑。他必须更快，更周密地布局了。在她察觉之前，在任何人插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