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豪踏进太守府正殿,对主位的萧崇行礼:“拜见萧参军。”
萧崇点头,抬手示意左侧的曲白,“这位是曲白,曲先生。”
“早有耳闻,曲先生倒是年轻有为。”
萧崇皱眉,语气淡淡:“柴将军不得无礼。”
柴豪面色一滞,旋即赔笑低声:“是柴某失言,曲先生莫怪罪。”
曲白像未听懂他话里轻慢,眉目弯弯,朝他还了一礼:“多谢柴将军夸奖。”
少年生得极好,肤色白净,眉目带点稚子懵懂之气,乍一看软糯可欺。
曲白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柴将军请坐。”
话一出口,柴豪却只看向主位上的萧崇,身形丝毫未动。
萧崇似未见他的动作,起身吩咐:“你们聊,我还有公务整理。”
说罢抬抬手,径直走了出去。
柴豪顿时僵在原地。
曲白眼底一笑,萧参军这是在给他立威。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底打趣。
见他年纪轻轻,又生得这般,轻视他也正常。
倒是好事,越是小觑他,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柴将军怎么亲自过来?其实只要账本到了就可以。”
大殿空旷,柴豪独自立在中间,他等了几息,见曲白再不提让他落座,神色闪过不虞。
他索性自行坐下。
“曲先生见谅,我军损伤惨重。账本不仅有军士的伤亡报告,还要记录每日吃穿用度,实在太繁多,无人帮衬我一人也带不过来。”
曲白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几分同情之色:“千夫长麾下的军队伤亡超过八百人,确实是惨烈。”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眸光似笑非笑:“只是千人的军队竟有八百人的伤亡,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空气瞬间紧绷。
柴豪眉头紧皱:“战事残酷,我军将士拼命厮杀,这点伤亡有何奇怪!”
曲白浅笑,语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听说柴将军麾下的都是雍州军,而且是在大胜之后才加入萧家军的。”
柴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佯装愤慨拍案:“曲先生请慎言!你是质疑我雍州军在最后加入战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伤亡吗?我军将士浴血奋战,功绩是用命换来的,岂容你随口污蔑!”
他话音如雷,可眼前少年只是静静看着他。
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笑意不减,直直盯着他,盯得叫人心底发毛。
柴豪还未来得及多想。
就见曲白收回目光,轻轻一笑,“是我失言,柴将军莫怪。”
他顿了顿,又似无心提起:“只是将军来之前,我与萧参军已见过几位凉州的千夫长,他们倒说了些与柴将军相关的事...”
这话一出,柴豪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才不在意曲白见了谁,只是若是萧崇也一起见了,那就不好。
莫不是凉州的千夫长说了什么,萧崇知道他们的事借曲白的手。更要紧的是萧戟若是知道些什么?
不可能,若是萧世子知道,他早就没命了。
“柴将军?”
柴豪思绪回笼,语气较方才好了不少:“能有什么事?曲先生若不信,不如随我走一趟军营。账本也在军营里,正好可以当面核查。”
军营血腥艰苦,一个年纪轻的小白脸哪敢去?
不料曲白眨了眨眼,笑容真切:“好哇,我还没去过军营,正好此番去看看伤员。”
柴豪微微一愣,心里冷笑,去了正好那你开刀。
萧家军军营大帐设立在长安城外。
曲白骑着阿黄,跟在柴豪身后,进了军营大门,一路往里走。
一路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空气中夹着浓厚的中药味,
原著萧戟治军严整,井然有序,果然不假。
直到快到柴豪军帐,曲白听到账内传出哀嚎。
营门口几名士卒见到柴豪,立刻肃然行礼。
“将军!”
柴豪抬手,“嗯。”
帐帘拉开,厚重的药味蔓延在整个军帐。粗糙的木榻紧挨着摆放,伤员们或蜷缩或仰卧,大部分都裹着染血的纱布,痛呼不已。
见柴豪进来,他们想起身见礼。
“好好躺着吧。”柴豪摆手:“这位就是我昨日同你们提起过的曲先生,他今日是来查账的。”
“何副将,去准备吧。”
他声音很大,帐内听得一清二楚。
有些原本面上还客气几分的士兵,听到他的名讳,神色立刻不忿。
“你就是那个说我们多报,压着抚恤金不给的曲白?”
“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们贪污吗?”
“呸,老子兄弟死在战场上。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压着他的钱不给,还是人吗!”
最后说话的军士激动地要站起身,被一旁的医官按了回去。
许思:“别动!”是太守府见过的许医官。
待一群人骂完,柴豪才摆摆手:“众将士,众将士听我一言。曲先生,没有说不给抚恤金,只是查账而已。是吧?”
最后一句话是问曲白的。
原来是用将士来压他,真以为他是吃素的?
曲白故意不接他的话,他眉梢含笑,“各位情稍安勿躁。我想,柴将军是误会了。我此来是奉了萧世子之命来看望伤员。各位浴血奋战,本就是百姓敬重的英雄,曲某哪里敢不信任?”
话音一落,军帐中躁动的气氛被硬生生压了下去。那些嚷嚷的兵卒,面面相觑,声音在喉咙里滚了几圈,再没吭出声来。
“许医官,不知各位将士伤势如何?”曲白趁势转开话题,笑着望向里头的许医官
许思正好抬眼,和他对视的一瞬,目光心照不宣。
“都是外伤,无甚大碍。”
曲白轻轻颔首,神色自然,仿佛真的只是来关心将士身体。见他与许思似乎相熟,原本还疑神疑鬼的将士们,议论声也渐渐停下来。
见自己昨日鼓动的将士被曲白三两下给哄住,柴豪可不愿见此,准备将话题引回账目:“账本...”
“许医官,关于将士们情况,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偷偷冲许思眨眼。
“当然。”许医官放下手上的药盏,同他出了军帐。
虽然心有疑惑,柴豪却并不在意,在他眼中曲白只是个靠美色上位的无知小儿。
即便萧戟想查他们,曲白也没那个能力查清楚。
二人离了一定距离,曲白问及伤员人数统计。
许思摇头,“医官只负责救人,不统计数字。更何况我们轮班换防,今日救治的伤员,和昨日未必相同,怎么可能去细数某个千夫长帐下少了多少人?”
曲白点点头,他心底也明白。真正握有确切数字的,唯有千夫长。
即便同在一军,又有多少人清楚这支上千人的队伍少了哪些人呢?
许思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或许除了千夫长,还有一个人知道?”
“何副将,他跟柴豪许久。”
曲白想起柴豪唤走的那名副将。
他眼底一亮,“他们的关系如何?”
许思摇头:“不清楚,不过他是寒门出生,柴豪是世族,他对柴豪应该有依附之意吧。”
“好,谢谢许医官。”曲白笑眯了眼:“这可是今日最有用的消息。”
“你的伤如何?我今日忙完,可为你伤患处上药。”许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身为医者,他还是关心了自己的病患。
曲白身体一僵,忙摆手:“不必,我已经好了,彻底好了。”
远远的,曲白就瞧见何副将抱着个沉甸甸的木箱。
他心中一动,抬手朝那边招了招。
何副将见状,低声行礼:“曲先生。”
“何副将,这便是账本?”
“是的。”
二人一问一答,谈得甚欢。
这一幕,正好被军帐中走出的柴豪撞个正着。
他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他这个副将不会乱说话吧?
柴豪忙不迭上前,强行打断二人的对话:“曲先生,账目到了,不如先看看吧。帐外阴冷,何不进去细细查阅?”
曲白摆手,“不用了。”
柴豪心里一沉,有些着急,“曲先生来都来了,怎么能不看呢?”
曲白这才缓缓抬眼望向柴豪,唇角弯出一抹笑:“不必。我已从何副将这里了解了情况。”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转而对何副将颔首,“还得劳烦副将大人,将账目同我一道带回太守府。”
他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账目就回太守府在看。”
柴豪脸色登时铁青。
曲白心下腹诽,故意把自己带到这里,再当着伤兵的面翻账本,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伤员。
那他还走得出军营?这个柴豪莫不是真当他傻。
次日,军中传来部分士卒在抚恤金账目按下手印的消息,而柴豪的军队丝毫没有动静。
“是不是你说了什么?”柴豪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副将脸上。
何副将被打得偏过头去,顾不得脸上的疼,他立即单膝跪下,“属下对柴将军忠心耿耿,那日曲白只是问了军营的普通事务。”
柴豪死死盯着他,心头的疑云未散。
他沉默良久,才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肯定是萧戟想弄我,曲白只是他的一条狗。不能再等了,你立刻去联络雍州几位。”
“是。”
是夜,曲白有些心神不宁。
白日里,他已将心中盘算告知萧崇。
账目一看就是被抹过,查不出东西。柴豪身边的何副将经手大半军务,从他入手,却能一击致命。
他就是故意离间二人,侧面告知何副将,自己后面有萧家,即便他身为寒门依附世族,也该挑个好的主子。
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萧崇对他的想法赞赏有加,却提到萧戟的回信。
萧戟信上言明,要求他尽快解决柴豪,迟则生变。
曲白给自己定了三日的期限,如今不过第二日,按理已经算很快。
可萧戟却建议立刻扣押柴豪,这样一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曲白负手立在窗前,屋外静得出奇,偶尔有秋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月影被乌云遮去一半,投在庭院里,清冷异常。
他胸口堵得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忽视掉了。
小斯被他派去了军营,否则还能与他说说。
思来想去,就在他准备遵循萧戟建议派人直接扣押柴豪时。
“咚咚咚!”
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曲先生!不好了!”侍从满脸慌张,几乎是跌扑进来,声音颤抖:“雍州兵,把太守府围住,他们,他们兵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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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