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歆没想到世事变化太快,她还未将陶姜抚养长大,自己就已身患重病。
那时陶姜才不到五岁,尽管她能给孩子留下足够的银钱,一个五岁的幼女也不可能独自长大。
素歆拖着油尽灯枯的身体辗转找了几户人家,都不安心,想来想去,能托付的只有陶家。
当初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她和钱嬷嬷,钱嬷嬷曾经把陶家的底细都跟她交代过,如今钱嬷嬷已死,世上除了她,不会再有人知道这如今金尊玉贵的镇南王嫡子是陶家的小儿子。
叶金娘自然不是好相与的,素歆拿着她小儿子的襁褓,一字一句交代清楚:“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狠心卖了小儿子,恐怕也是猜到那孩子是去过好日子,他的好日子能不能过下去,就看你了,”
素歆将那时还被叫做乐允的小女孩推到叶金娘身前,“你将这孩子抚养长大,再挑户好人家嫁了,这孩子平安一日,你的小儿子便活一日,明白吗?”
叶金娘泪如雨下,拼命点头答应下来,她怀着小儿子时丈夫突然病逝,家中银钱大半被公婆和大伯一家抢走,万般不得已之下才想着将小儿子卖掉换钱,如若不然,她与大儿子早已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了。
她孤儿寡母的,想不出其他活命的办法,这几年午夜梦回时不是不后悔,那孩子出生后就在她身边待了几天,她做梦都想再抱抱自己的孩子。
素歆把孩子送到陶家,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叶金娘待陶姜说不上好,自小让她烧火做饭,洗衣叠被,这些事情穷人家的亲生女儿都是要做的,她不觉得是苛待。
叶金娘好歹是将人好好养大了,若不是急需用钱,她不会将陶姜卖掉,毕竟事关自己小儿子的安危。
这些年来,素歆再也没出现过,早三四年还有个大婶每年定时来看孩子两次,后面也没来了。
叶金娘便松懈了,她抱着侥幸心理,一个女孩子罢了,想来那家人早就不管了,那不是随她想怎么处置都行?
就这么的,原身被叶金娘卖给了人伢子,又辗转进了镇南王府。
这些都是书中设定的故事情节,陶姜看书时很怜惜女配的遭遇,但没想到如今自己成了女配。
……
陶姜站在陶家门前,正要抬手敲门,就有一人推门而出,要不是她躲得快,就被人撞个满怀了。
“谁啊那么不长眼!”叶金娘下意识抱怨一声,这才看清陶姜的脸。
“你……”叶金娘认出了陶姜,“你还回来做什么?”
说着,一把将陶姜拉进院子,把门关紧不说,还上了门闩。
“你这死丫头,你怎么跑出来的?你现在的主家在哪?你说你好好的回来干什么!”一连串的话从叶金娘的嘴巴里蹦出来,让陶姜不知道先回答那一句。
“我主家心善,准我出府一日,待不了多久,一会儿就得走。”陶姜躲避着叶金娘的手,急忙解释。
听了陶姜的话,叶金娘仍然抱怨道:“主家心善你就好好在那干,当初送你走就说好了,从那往后你只当没这个家,我养你一场不容易,不指望你报答,只别做错了事连累你兄长。”
如此绝情冷漠的话,即使陶姜并非原主,不曾与她有过任何因果,也感到一阵窒息。
陶姜右手在袖子里捏了捏手腕上垂下来的小木牌,上面刻着陶姜的名字和生辰。
原来除了她这个不速之客,这世上没人会惦记那个孤苦一生的女孩。
“我无处可去,只能回来。”陶姜委屈巴巴地说,“我在主家日日干活不得停歇,很是惦记您和兄长,您就当可怜可怜我,留我待一会儿吧”
叶金娘难得哑口无言,她嘴唇动了动,终将没说出拒绝的话。
“罢了,你去你原来的房间待会儿吧,别被别人看见,我去做几道菜,你吃了就走。”叶金娘顺手指了个方向,朝厨房去了。
那房间很小,一张散了一半的架子床占了大部分空间,其他地方堆满了杂物,简直无处下脚。
陶姜侧着身子避开布满灰尘的木架子,往床头的墙上摸去。
几乎把床头的墙上和地上每一块砖都摸遍了,陶姜才在床头的角落里找到那块可以活动的砖头。
将砖头拿出来,墙里有个小洞,里面是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
陶姜警惕地走到窗户边,院门关着,西边透过窗棂可以看见叶金娘在切菜。
她走回阴影处,将油纸一层层揭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白色粗布,包裹着一个小金锁,金锁表面很暗淡,用一根红线编成的绳子穿着,另有一封信,是素歆临终前的绝笔。
这是证明这具身体身世的唯一信物,若不是陶姜先下手,这东西将会落到男主的政敌手里,是原书中陶姜的催命符。
赵清越可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君子,也从不受人威胁,王府里一个不起眼的侍女,不过一句吩咐的事,第二天人就溺毙于湖中,不费他吹灰之力。
他凭借镇南王世子的身世进入朝堂,书中后期权势却远超镇南王,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死无对证,镇南王哪怕心中怀疑,也绝不会和他有半分嫌隙。
可以肯定的是,赵清越与陶姜的出身早已在十七年前那个夜晚完全调换,绝无拨乱反正的可能。
陶姜要做的反而是拼命守护这一秘密,不能被赵清越察觉到一丝半点,书中原主的结局就是她的警示。
……
叶金娘手脚很麻利,饭桌上一个劲儿地给陶姜夹菜,连声催促她吃完赶紧离开。
陶姜很无语,她自小口舌伶俐,陶媛经常带她去做客,就没有她搞不定的长辈,这还是第一次在饭桌上被这样嫌弃。
不过她也没什么胃口就是了,随便吃了几口菜,就借口主家住得远,急着想走。
叶金娘把她送到门口,几次张口,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你以后别来了,我们母女缘分已尽。”
“好,”陶姜盯着这个不算年老的女人看了一会儿,在敲响这扇门之前,叶金娘对她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此时此刻,她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一丝恨意
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偏偏是那个最无辜的人失去了性命,而继承她命运的自己,保全自身都艰难。
前途渺茫,不过如此。
三天时间已到,陶姜膝盖还没消肿,但也不得不上值,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想着今日要给园子里的茉莉换土,那可是个大工程。
红芸推门进来时,陶姜正把唯一一根木钗往头发上插,动作很生疏,换了几个位置还是不能固定。
“陶姜妹妹,我来帮你。”没等陶姜反应,红芸直接拿过了她手里的木钗,在陶姜手里不听话的头发到她手里顺滑极了。
她把陶姜盘好的头发解散,重新梳了个未出阁女子的发型,用发带和木钗固定。
陶姜试着动了动,头发一丝不落,她看着红芸那双巧手,眼睛亮晶晶的,:“这位姐姐手真灵巧。”
红芸掩嘴一笑:“你不认得我?”
陶姜摇了摇头,有些迟疑:“姐姐是娘娘身边伺候的,我不过一介粗鄙丫头,不曾有幸见过姐姐。”
只有王妃身边伺候的侍女头上才会佩戴那么多首饰,衣服颜色也鲜亮,她们平日里住在王妃主屋,并不与其他丫鬟同住。
红芸看着陶姜这张未施粉黛的脸,心里的艳羡都要溢出来了,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于是笑得更加温柔,“妹妹说的哪里的话,大家同为王妃院子里的,即便没见过,也比别处亲近。”
红芸拉起陶姜的手,“妹妹不知道我,我却知道妹妹,从前就看妹妹神女般的人物,前程必定不凡,果然,妹妹的运道这不就来了吗?娘娘叫你去呢。”
“娘娘叫我去?”陶姜心头猛跳,她这两天除了养病可没敢节外生枝,“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娘娘要罚我?”
“妹妹别怕,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红芸被她的态度逗笑,拉着陶姜就要走。
陶姜很懵,直到跪在那位王妃面前时,仍然不知会发生什么。
原书对于陶姜这个女配的前期描写并不多,这个人物的主要作用在后期。
陶姜意识到,即使她记得原书,也不等于知道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一阵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她的全身,尤其是听到王妃说的话。
这位世家出身的王妃娘娘身体很差,生下镇南王世子之后大病小病不断,常年养病的生活让她的脸上早已染上沧桑,不复年轻时的姿容美丽,身份尊贵又如何,她甚至不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世子身边一直没有人照顾,本宫不放心,你是本宫院里的,性子最是柔顺,便去世子身边伺候吧。”
陶姜不会傻到认为王妃是让她去世子身边当个真正的丫鬟,她看过的小说不计其数,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安排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
陶姜和原身长着一张一样的脸,她知道这张脸长得好,但王妃身边的侍女哪一个不是长相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