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早已升起袅袅炊烟。陈语柔蹲在灶台前烧火,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脸颊通红。盼娣坐在案板旁,手里攥着个粗瓷碗,正小心翼翼地往面盆里加温水。“娘,水加多少合适啊?”盼娣边搅边问,手腕轻轻用力,把粗面搅成絮状。陈语柔往灶膛里添了块干柴,抬头笑道:“看面的干湿程度来,像这样能攥成块又不粘手就刚好。”说着起身洗了手,接过盼娣手里的筷子,力道均匀地揉起面来。
“这凉皮要好吃,揉面是关键,得把面揉到筋道才行。”陈语柔一边揉一边讲解,面团在她手里渐渐变得光滑有弹性,“等会儿醒面的时候,咱再烧锅热水,准备好锣锣——就是我昨天让大牛编的那两个竹制圆模,等下蒸凉皮全靠它。”盼娣听得认真,顺手拿起抹布擦了擦案板上的面粉,又去给灶膛添了把火。
昨天晚上安顿好众人后,陈语柔就特意叫住了大牛。她取来院里堆着的几根细竹条,比划着说道:“大牛,你手巧,今晚辛苦点,照着这个尺寸编两个圆模子,边缘弄得光滑些,直径约莫巴掌宽就行——咱明天做凉皮得用它来蒸,这可是关键家伙什。”大牛一听是做吃食要用,当即应下,借着月光蹲在院角忙活,指尖被竹条划了道小口子也不在意,直到后半夜才把两个纹路匀称、边缘光滑的竹制圆模交到陈语柔手上。
面醒好后,陈语柔把面团放进清水里反复揉搓,乳白色的面浆渐渐沉在盆底,剩下的面筋则捞出来单独放着。“这面筋可不能浪费,蒸好切碎了撒在凉皮上,又是一样好滋味。”陈语柔把面浆过滤了两遍,确保口感细腻,然后往锣锣里刷了薄薄一层昨晚让二牛今早拿着20文钱去买的油,舀进一勺面浆晃匀,放进烧得滚烫的蒸笼里。
院里头,大牛转身去搬空竹筐,二牛眼疾手快,蹲到院角捡起两颗圆溜溜的小石子,趁着没人注意,蹑手蹑脚凑到大牛身后,飞快地把石子塞进他的衣兜,还故意拍了拍兜口,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可刚转身要溜,就被大牛抓着后衣领:“手里藏的啥?敢往我兜里塞东西了?” 二牛立马求饶:“哥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大牛却没松手,把他拽到辣椒堆前:“错了就罚你多切两筐椒,少废话!” 二牛噘着嘴嘟囔,手上却不敢慢,三牛看着这俩人,低头偷偷的笑出了声。
陈语柔掀开蒸笼,取出蒸得透亮的凉皮,往凉水上一浸,再用筷子轻轻一揭就完整地取了下来。“急啥?等蒸完这几笼,咱先调一碗尝尝味道,明天好去镇上摆摊。”她把凉皮切成宽条,码在碗里,又把蒸好的面筋切碎铺上去,撒上葱花和提前备好的蒜末。盼娣则端来调好的料汁,里面是用醋、盐和少量糖熬的底,浇在凉皮上。
一家人围在灶房里,直接就捧着凉皮尝了起来,筋道的凉皮裹着鲜香的料汁,连平时不爱吃酸的大牛都吃得直点头,眼里满是对明天的期待。
“这也太好吃了吧娘!这凉皮要是拿到镇上卖,保准抢疯了!旁人都没尝过这味儿!” 盼娣嘴里塞着凉皮,含混地夸赞,大牛、二牛、三牛也跟着猛点头,脑袋跟拨浪鼓似的。
二牛吃得最急,筷子扒拉得飞快,一碗凉皮几口就见了底,他把空碗往桌上一放,抹了把嘴嚷嚷:“娘!这比野菜糊糊好吃一百倍!又软又滑,酸溜溜还带点甜,吃着真得劲!”
陈语柔笑着盛了两碗凉皮,浇上调好的料汁递过去:“二牛,把这两碗给你爷爷奶奶送去,让他们也尝尝鲜。”虽说早已分家,但公婆待原主一向厚道。原主性子软,分家时连自己该得的物件都不敢要,还是婆婆赵春燕出面,从大嫂手里硬帮她要了回来。赵春燕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心里盼着每个孩子都好。当初若不是她坚持分家,一大家子挤在一块儿,日子只会更紧巴。公公李丰年是个老秀才,考了大半辈子也没中举,后来家里添了三个儿子,实在供不起科考,才弃了笔墨拿起锄头种地。
“好嘞!保证送到!” 二牛接过碗,手脚麻利地端着就往东头老屋跑,小短腿迈得飞快。
“你慢点跑!别把料汁洒了!” 陈语柔无奈摇摇头,这老二向来是个猴儿性子。她转头对盼娣说:“盼娣,咱俩赶紧收拾工具,趁现在中午,坐牛车去镇上,正好能赶上学堂下学。”
盼娣点头应下,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如今家里只剩六十文钱,按原主的记忆,坐牛车去镇上要两文钱一个人。陈语柔打算带三牛和盼娣去,让大牛、二牛留在家里看家,顺便翻翻新地、收拾屋子。三人趁二牛还没回来,赶紧往村口赶去 —— 要是等二牛回来,这小子准得哭着喊着要跟着,能省两文是两文。陈语柔带三牛去镇上也有私心,这孩子性子太闷,正好带他出来历练历练;而且三牛脑子灵光,还能顺便去学堂问问入学条件和束脩费,看看有没有读书科考的机会。
另一边,二牛端着凉皮刚到爷奶家,赵春燕就凑过来,盯着碗里晶莹剔透的凉皮直打量,又瞅见上面躺着几块淡黄色的方块,表面满是小孔,用筷子一夹,软乎乎还带着弹性。二牛见爷爷奶奶眼里满是疑惑,立马凑上前,声音脆生生的:“爷!奶!这是我娘做的吃食,叫凉皮,她打算去镇上卖呢!特意让我给您二老送来尝尝,有好东西哪能忘了您俩呀!”
赵春燕听老二媳妇要去卖吃食,心里先松了口气 —— 语柔总算肯找点事做,总比之前天天守着二牛的牌位发呆强。就算赚不到钱也没关系,有她和丰年在,总不能让二房几个孩子饿着。可嘴上却不饶人,她撇撇嘴:“你娘就是瞎折腾!别到时候钱没赚到,倒把家里这点家底败光了。” 说完见二牛耷拉下嘴角,又赶紧补了句:“家里面还有吗?要是用完了,就来我这儿拿,我跟你爷俩吃不了多少。”
二牛一听这话,立马笑开了花,蹦蹦跳跳地应:“好嘞奶!我回去就跟我娘说!您二老慢慢吃,我先回家啦!” 刚跑到院门口,又猛地探回脑袋,大声喊:“爷!奶!你们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娘再做了好吃的,我还来送!” 喊完才撒腿跑远。
李丰年看着二牛跑没影,才拿起筷子拌了拌碗里的凉皮,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这一口下去,他眼睛瞬间亮了 —— 凉皮爽滑又筋道,牙齿咬下去有弹劲,却一点不费嚼,细细品还能尝出麦粉的清香,跟调料的味道配得正好,一点不抢风头。
平日里的读书人脸面早抛到九霄云外,李丰年三两口就把一碗凉皮吃完了,盯着赵春燕手里的碗,搓着手嘿嘿笑:“老婆子,给我尝两口呗?就两口。” 说着就要伸手去抢。
赵春燕反应快,立马站起来躲到堂屋门口,把碗护得紧紧的:“想啥呢!这是二媳妇孝敬我的!你自己碗底舔干净去!” 说完端着碗就往外走,打算去院子里吃。
这会儿街坊邻居大多吃完了饭,一群妇人凑在村口大槐树下,有缝衣服的,有纳鞋底的,还有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热闹得很。赵春燕刚出院子,就有个老太瞧见了,高声喊:“哟,春燕出来啦!手里端的啥好东西啊?” 一群人立马围过来,都想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