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照:“……”
神经病啊。
她当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还以为原身留下了什么信物,或是她不慎落下了什么把柄,却不曾想,江舟从怀里掏出来的是根玉簪。
——萤心节当日,她在翠羽阁买下的栀子花玉簪。
自苏醒以来,她还不曾照过镜子,自然不知东西遗落了。
静默一瞬,伸手接过发簪,用力插回自己麻花辫上,兰照面无表情道:“多谢。”
江舟笑意盈盈,眨了眨眼:“既已物归原主,那便告辞了。”
兰照重新坐回椅子上,因为无语也懒得送客了,只淡淡道:“慢走不送。”
“嗯。”江舟起身,拉开木椅,走了两步,又驻足回头。
他的目光在她浅绿衣裙与麻花辫上流连,状似随意道:“师姐救了我两次,我却两次将血污弄在你衣裙上,原想买两件新的衣服赔罪,又担心挑选得不合心意。”
“不必。”兰照干脆利落地打断,“两件衣衫而已,顾家不缺这点灵石。”
“我乏了。”她懒得再聊下去,直接下了逐客令。
江舟对她的冷淡不以为然,反而笑意更深:“师姐误会了,师弟并非不愿意买。只是听闻师姐从前最喜欢华服金饰,但这两次见面,见到的都是素衣简饰。故而实在为难,不知选什么样的才合适。”
他的眼眸澄澈如水,脆弱纤细的模样,像极了林中初生小鹿,纯良无害。
兰照明白了,这还是在试探,江舟仍在怀疑自己。
他是风怀扬的师弟,兰照第一反应是掌门或者风怀扬授意此人来探查自己,但转念一想,这些日子她与风怀扬偶尔也会碰面,对方态度如常,并无异样。
所以,是江舟自己的意思?
但他猜对了又如何?除非请高阶修士搜魂,否则无人能证明她不是顾寒漪。
然顾家二小姐的身份摆在这里,想让别人来搜她的魂,又岂非易事?
是以,兰照并不慌张,但一直被这样怀疑,总归有些烦躁。
想了想,她决定来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昏招,反正过不了几个月,这个捡漏王便要下线了。
她缓步上前,在江舟面前站定,手指轻抬,将一缕青丝别至耳后,勾起一个与少年如出一辙的纯良笑容:“没想到,师弟对我的喜好这般上心啊。”
江舟面不改色:“同门之谊,救命之恩,理应报答。”
兰照点点头,又向前迈了半步,笑吟吟地望着他,呵气如兰:“那么,师弟是觉得我从前穿那些旧衣好看,还是如今这般打扮好看?”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江舟浑身一僵。
面前女子柳腰花态,仙姿玉色,此刻眉眼弯弯的模样,与先前两次见面判若两人。前两次她虽行事周全、清纯无害,却极少笑,自始至终,都带着几分礼貌疏离。
而此刻,她不仅笑得明媚,更在若有似无地靠近,身上淡雅的幽香混着淡淡药香,萦绕在四周,让人心神微漾。
望着这张越来越近的姣好面容,江舟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微微后仰道:“师姐离得太近了。”
见这人虽没有后退,但那副完美的假笑面具已然出现了裂痕,兰照松了口气,决定乘胜追击。
少年身后是一张梨花木屏风,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出右手撑在屏风上,将他困在自己与屏风之间。
江舟见状,琥珀色的眼眸多了一份警惕与不自然,身子更是僵硬如冰雕。
兰照将这反应尽收眼底,笑靥如花:“别紧张,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舟长睫微垂,沉默不语。
兰照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苦药味,紧紧盯着他,目光仿若变成了实质,从眼睫开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下游移。
江舟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的视线先是掠过自己的双眸,然后沿着鼻梁与唇瓣,再顺着喉结一路向下,最终停在自己胸前。
他心中莫名泛起一阵怪异之感,浑身不自在起来,思忖片刻,才艰涩开口:“师姐这是作甚?”
兰照睁大双眸,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露出无辜又困惑的神情:“我只是想知道,师弟觉得我如今这样好看,还是从前穿艳色衣衫好看?这个问题,很难么?”
江舟将目光转向窗外,语气平静:“我不记得师姐先前穿鲜艳衣物是何模样了。”
四年前的那次见面,于他而言,太过久远。
兰照盯着他的侧脸,沉吟片刻,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声音转冷:“那我便带你去看。”
江舟左手骤然被人握住,隔着单薄的衣料,清晰地感受到女子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他猛地转回视线,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手腕处,条件反射般要将手抽回。
“师姐,这于礼不合。”
“又没别人,怕什么?”兰照攥得更紧,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简短命令道:“走!”
二人穿过回廊,一路向右,来到了她的居所。
开始时,少年还会抗拒,试图挣脱钳制,但两人修为相当,江舟竟一时无法挣脱。
兰照此举,正是要出其不意。
这个人不是总喜欢用言语试探,让她不自在吗?她偏要反客为主,以行动让这位擅长掌控局面的“白切黑”,也尝尝措手不及的滋味。
她缓缓推开了“衣帽间”的大门。
原身本有三间放置华服的厢房,其中两间的衣物早已被清空,拿去换了灵石。如今仅剩的这一间,还保留着顾寒漪原先的穿衣风格。
兰照一手抓着江舟,另一手指着满室色彩斑斓的衣物,挑眉问:“师弟,你觉得我从前的衣裳如何?”
江舟自踏入这间屋子起,便一直沉默不语,他环视四周,斟酌着措辞:“极尽奢华。”
兰照不置可否:“是啊,顾家裁缝费尽心力为我缝制的,但你觉得好看吗?”
江舟唇角微动,终究没有说出违心话。这些奇奇怪怪的颜色与款式,九天仙女穿上,怕是也要土上三分。
兰照从他微妙的表情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既然师弟夸不出口,想必也能理解我为何不喜欢从前的装扮了。”
她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皮笑肉不笑道:“炎晶兽那一掌,正好拍在我的脑门上,实不相瞒,苏醒后我看到这些衣物,差点又要晕了过去。”
江舟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兰照也不管身旁人有没有听进去,别开视线,对着满堂衣物继续胡诌:“我想,但凡审美正常之人,都不会想穿它们吧?况且,那日我在后山,得见师弟白衣翩然的仙姿后,更觉素雅的装扮才适合修仙之人。是以,这些衣裙以后我不会再穿,那些沉甸甸的金饰更不会戴。这个答案,师弟可还满意?”
沉默,长久的沉默,四周静得只剩屋外的蝉鸣与风声。
就在兰照以为江舟接受了这个说辞时,少年忽地勾唇一笑,淡声开口:“所以,师姐在顾家过得不好是吗?”
“嗯?”兰照又一次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一叶落而知秋来,江舟果然敏锐,竟能从衣饰联想到原身的遭遇。
《凤傲九天》原文虽提过顾寒漪来自乡野之间,审美堪忧,但兰照觉得,顾家再如何娇纵养女,也不会让其穿得这般俗艳,惹人笑话。
她笑了笑,反问:“师弟以为呢?”
江舟垂眸,声音温柔:“好或者不好,只有师姐知道了。”
“嗯,那是当然。”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兰照放开他,再次下了逐客令,“我身子不适,要歇息了。”
江舟的视线又在屋中扫了一圈,这才从善如流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师姐好生将养。”
兰照送他至寒山居门口,江舟前脚迈出门槛,后脚便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大门被重重关上了。
他皱了皱眉,再抬眼时,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微笑。
初夏时节,长虹宗草木葱茏,生机盎然,少年独自穿行于宗门小径上,神思飘远。
正走着,前方突然跑出一队紫衣锦袍的弟子,为首之人满脸焦急,似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江舟见状,疾步上前:“师兄。”
风怀扬闻声驻足,见是自家小师弟,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他走到少年身侧,“小船,你怎么又一个人在外走动?”
江舟别开脸:“顾二小姐为了救我晕倒了,听闻她醒了,我理应过去看看,师兄莫怪。”
风怀扬揉了揉额头,眉眼间俱是倦色:“罢了,罢了,不管你了。”
沉默片刻,江舟望向不远处严阵以待的十几名刑罚堂弟子,压低声音问:“发生了何事?”
风怀扬长叹一声,这才在他耳边低声道:“萤心节那晚与你交手的那名魔修,我们千防万防,他没自尽,却在大牢中被人暗杀了。”
江舟一愣:“几时之事?”
风怀扬:“半个时辰前。”
江舟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寒山居方向,半个时辰前,“顾寒漪”正与自己在一处。
这么说来,魔族内应,或许还真不是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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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魔族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