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鹤山庄出来后李青山看见了尹圣心,于是便在旁人的搀扶之下一步步走过去跟颜世文说:“尹圣心她是被林鹤折磨疯的,她做这一切也都是被逼的,我被抓进云鹤山庄后她虽取了我的血入药,但也在清醒的时候偷偷为我疗伤,不然我现在恐怕已经是不能行走的废人了,况且她也制出了解药可解全城疫症,不知道这些……是否能减轻她的罪行?”
颜世文不敢说能不能减轻她的罪行,只答应他:“你说的这些我回去后都会一字不差地呈报皇上,总之不会冤了她。”
“那就好。”
那些人中唯独少了血域的首领周沉海,颜世文说已经派人去抓了。
沈昂和周渊也要随着他们一同回天都城,路上才知晓颜世文是原大理寺卿颜涛的儿子。
六年前天御军统领江炎谋反案发生,江家九族被灭,先皇当时缠绵病榻,清醒过来后知道此案是在他神志不清下朝廷党争所致,所以他趁着自己清醒给颜涛写了一封信,要他彻查此案,揪出背后黑手,还江家清白。
可不久后,颜涛一家便被杀并伪装成是从前颜涛任大理寺卿期间渎职受贿制造冤假错案才招致仇家报复。
侥幸存活的颜世文本想去找父亲好友求救,却又怕给对方带来杀身之祸,便独自一人逃离天都城,后晕倒在荒山野林中被耀黎所救。
耀黎认得他,颜涛是耀黎当国师的那些年里唯一欣赏的人,他正直正义,没想到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他收留了颜世文,将他留在鎏金阁里。
他一直怂恿颜世文复仇,希望颜世文加入他谋反的队伍,颜世文假意顺从实则一直在积攒耀黎一党的罪证,直到六年过去,颜世文终于借着沈昂和周渊离开了鎏金阁。
他本想在神仙境复原龙眼天珠后,带着龙眼天珠面圣说出当年实情,可神仙境发生意外,后来周渊救了他,程飞把他们带离神仙境的路上,颜世文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便逃脱了。
之后他独自去往天都城,找到了父亲的旧友,将皇上那封密信交予他看,旧友立即带着颜世文进宫见了皇上。
如今的皇上年幼时曾常常和颜世文一同玩耍,两人年纪相仿,他以为颜世文早就和颜涛一起死了,不想六年过去竟还能再见到他。
当年颜家的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加上皇上处境艰难,连同江家翻案难上加难,直到六年后颜世文带回了先皇当年那封亲笔密信。
为保护颜世文,皇上将他留在身边,恰好金羽营重组,皇上便让他暂代金羽营首领一职。让他但此一职并非只因他的功夫不错,箭术精湛,主要是这个位置必须是皇上信得过的人才行。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沈昂想起当初在鎏金阁颜世文装出来的那副窝囊样子,不由得感叹:这大安,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可也正因有他们的存在,大安才真正能得安定。
周沉海知道林鹤大势已去,趁乱撇下血域独自逃回青云寨后,准备带着陈嫣一起逃跑,他正在屋里匆忙收拾东西的时候,陈嫣从身后瞄准心脏的位置给了他一刀。
陈嫣从不习武,一双纤纤玉手软若无骨,这一刀用了她最大的力气。
周沉海没想到一向温柔乖顺的陈嫣会杀他,回身看着她,眼里满是没有早点杀了这个女人的懊悔,“……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对我的好是自以为是,是强行占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一天是不想杀你的。”
天御军来到青云寨的时候,周沉海的尸体躺在冷冰冰的地上,陈嫣已不知所踪。
颜世文等一行人回到天都城后,沈昂和周渊一起将龙眼天珠上交,以林鹤为首夺取龙眼天珠意图谋反的整个案件由当今皇上亲审,并依据大安律法逐一定罪。
飞羽因在铲除贺坤保护兵符一事上有立功表现,并在审案期间主动交代这些年跟着贺坤参与的一系列相关事件,以及朝中和云鹤山庄有牵扯的朝臣,为拔除奸恶实力提供较大助。因其大多是被动执行命令,手上没有人命,最后和陈静姝以及李青山一同被释放。
周渊将他们带回了他在天都城的私人宅院。
陈静姝身上的伤不算重,但因指甲被拔,十指连心,待新甲长出前疼痛折磨是少不了的。
沈昂每回给她换药的时候,动作都尽量轻,生怕弄疼了她,但每次都还是疼出一身的汗。
“对不起,是我下手太重了……”沈昂自责道。
陈静姝摇了摇头,“在云鹤山庄的暗牢里,我能感觉到你其实并未对我下狠手。你对我做的那些看似折磨,其实那些刑具你一样都没用,那些刑具随便拿出一样来用在我身上,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受些疼了事。况且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恐怕已经变成城南坟尸炉中的一捧灰了。”
“其实先前我也在想要怎么救你,还是贺坤提醒了我。”
当时林鹤要杀陈静姝灭口,沈昂偷偷给了陈静姝一粒可以使人出现假死之状的药,然后和尸体一起被送了出去,周渊半路又把人截下。
提起贺坤,沈昂发现陈静姝的脸色有些不对,连忙转了话题,“好了,先不说这些了。”
他从一旁桌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只银镯,“之前你手臂肿得厉害,大夫给你治伤不得不先把你这镯子夹断摘下来,我之前看你一直带着它想必对你很重要,所以又找工匠给你修好了,你看看还成吗?”
陈静姝看着那镯子想起了当初给她镯子的那个叫小婉的姑娘。
自打陈静姝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流浪,在被陈家夫妇收养前她曾被人卖进了一户人家当杂役,也是在这里遇见了小婉。小婉说自己还有一个哥哥,但是她跟哥哥走散了。她当时坠下山崖后并没有死,后来辗转来了这里。
这户人家的管家苛责虐待下人是家常便饭,小婉身体本就不好,后来生了病也没人给治,拖了将近一个月人就不行了,临死前小婉把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镯子给了她,说实在活不下去了还可以拿去卖了换些钱。
后来她带着小婉的镯子找了个机会逃离了这户人家,后又被陈家夫妇收养几年后又遭弃养,最后辗转到了江家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江家待她不错,还为她定下了一桩不错的亲事,对方与她也是两情相悦,只可惜两人还未成婚那人就卷入神英台事变被杀,陈静姝也立誓终身不嫁。
江家出事前,先皇曾召江炎秘密入宫,先皇那时已经病重无法起身,他知道朝堂里已是乌烟瘴气一团污浊,无论谁起了谋反之心必会争夺天御军兵权。于是先皇趁自己还没完全糊涂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半兵符给了江炎让他将其藏在密仓之中,并将放置兵符的地方设下机关与皇宫正门上的甪端神兽相通,又亲笔写下遗诏藏入甪端兽胸前的铃铛之中。这事只有先皇、江炎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知道。
果然不久后朝中权臣构陷江家谋反,趁着皇上神志不清,代理朝政的权臣联合对付江家。事发之前江炎已有预感便提前将兵符以及遗诏之事告诉了陈静姝,还编了个理由让她去给远在偏僻青州的旧友送一趟东西。她到了青州,对方一听便知不妙,陈静姝不顾阻拦赶回来时江家已被抄家,所有人都被押赴刑场。她因未入族谱,又常年闭门不出,鲜少人知道她的存在而躲过一劫。
那位旧友将她带回青州家中暂避,没想到半年前林鹤的人突然寻到此处,那一家人为了让她逃跑都惨死在了贺坤手中。
后来陈静姝去了樊城打算找林鹤报仇,她知道林鹤为什么要找她便故意暴露自己的踪迹引得他们来抓,却没想到这镯子让贺坤把她当成了小婉,更没想到贺坤就是小婉口中的哥哥。
那时周渊从沈昂那得了消息一路悄悄跟着贺坤发现他把陈静姝藏在了斜峰山后,等贺坤一离开,周渊便来到茅屋想救陈静姝走,陈静姝却告诉他她不能走,想要扳倒林鹤她就必须进入云鹤山庄。
后来周渊先贺坤一步返回到樊城,接着发现了静园的事,又通过沈昂知道了贺坤和齐山之间的恩怨,便在夜里将陈静姝的下落告诉了齐山,陈静姝也如愿进入了云鹤山庄。
贺坤在林鹤身边很多年,他太知道林鹤的为人,所以也一直在为自己留后路。当他发现林鹤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的时候他就知道林鹤恐怕已经对自己起了戒心,他原本一直犹豫不决,陈静姝的事一出,等于是推了他一把,逼着他不得不跟林鹤彻底反目成仇。只不过他怀疑错了人,林鹤安插的眼线并不是飞羽。
陈静姝也故意在重刑之下苦苦支撑了好几日才将密仓钥匙的所在位置说出,如此表现只为了获取林鹤信任,她本来的目的就是要林鹤去拿兵符,
而挨了贺坤一刀的飞羽滚落山下后被周渊救走,飞羽醒过来后问他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周渊反问他为什么跟着贺坤。
飞羽回答:“为了报仇。”
“给谁报仇?”
“沈昂。他不该死,他不是坏人!”
“你认为贺坤可以帮你报仇?这仇要怎么报?你到底清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当然!”飞羽反倒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皇帝昏庸无能,错信奸佞,当年的国师耀黎更是把大安搅得一团乱,我就是要推翻它!”
话音未落,周渊扬手一巴掌就把飞羽的半个身子打得歪到了一边去。
若不是沈昂先认出了他,又害得他被贺坤怀疑而心生歉疚,周渊真想把这孩子有多远扔多远。
挨了打的飞羽捂着脑壳对周渊怒目而视,不服道:“你干什么打我!”
“你以为你在当英雄?你口口声说要为沈昂报仇,那我问你,沈昂当年为何而死?为什么死也要毁了龙眼天珠?”
“为了……为了阻止耀黎谋反。”
“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我……”
“你在做耀黎当年没做成的事,你在给大安制造混乱,给百姓制造灾难!”
周渊的话让刚才还理直气壮的飞羽顿时没了狂妄的气焰,那一巴掌好像让他一直错乱的思绪归了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走错了路。
“如果沈昂看到你今天和那些意图动摇家国安定之人站在一起,他一定会后悔当初给了你这把刀,就应该让你横死街头。”
飞羽掏出这些年他一直贴身保存的那把刀,“……你怎么知道我这刀是沈昂给我的?”
“当然是他告诉我的,要不是因为他护着你,我才懒得救你。”
接着,周渊告诉他,他在云鹤山庄见到的那位无名左使,就是沈昂,并告诉他他们此次来到云鹤山庄的目的,当然他并没有详细讲述沈昂借助“召魂术”复活一事,只谎称沈昂当年根本没死。
在云鹤山庄里沈昂一直带着无名左使的面具,所以飞羽一直没有见过他本来的面目。
现在听到周渊的话,飞羽如遭雷击,整个人像呆傻了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脑海中回想着自己在云鹤山庄里曾对沈昂的所作所为。
“完了……完了……我还给他下药,打了他一顿,还差点……”
说着,眼神不由得看向周渊,周渊忍住想掐死他的手,“你自己想想你对得起他么?”
“我……我该怎么弥补?”
“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飞羽乖乖点头,“好。”
贺坤去密仓拿兵符那一晚,沈昂他们与贺坤恶战了一场,沈昂因之前吃了林鹤给的药,药性突然发作被贺坤毒掌打中,周渊也跟着受了影响,眼看着就让贺坤逃脱,是夜明及时出现拦住了贺坤,最后也是飞羽给了贺坤致命一击。
贺坤死后,沈昂等人和夜明争斗不休,借着打斗远离众人视线,也是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夜明居然是程飞很早就安插在云鹤山庄的暗线,只跟程飞单线联络隐藏颇深,也在程飞给他的密信中知道了沈昂的底细。他也将密仓里的秘密告诉了他们。
夜明告诉沈昂,不论是谁拿走兵符的同时,天都城皇宫大门上的甪端神兽会发出怒吼之声,意为有人谋反作乱的信号,天都城内的所有士兵都会严阵以待。甪端胸前的铃铛也会随之裂开,里面是先皇留下的遗诏。
【今奸臣当道,太子性软心慈,故留此遗诏,甪端之怒乃贼人作乱犯上之兆,见此遗诏,望大安士兵肩负起守家卫国之责,皆以皇上令牌为号,持兵符者,杀。】
颜世文会拿着遗诏赶往樊城对天御军宣读先皇遗诏,并当众诛杀天御军现任统帅,后再持皇上令牌带兵围攻云鹤山庄,最终在林鹤拿出兵符时将其射杀。
之后夜明谎称无名左使已死,带着兵符回到云鹤山庄将兵符交给了林鹤,只为了彻底置他于死地。
沈昂便和周渊暂时躲了起来,等待着风云大会举行之日的到来。
飞羽也终于见到了摘下面具的沈昂,当时飞羽定定地看着他愣了很久,然后风一样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你还活着……原来你真的还活着!”
周渊见状,冷脸揪住飞羽的后脖领要把人扒开,结果飞羽往上一窜两腿一盘,直接挂在沈昂身上了。
沈昂闷哼一声,周渊眼神如刀,“给我滚下来!”
……
如果没有这个镯子贺坤不会把陈静姝认成小婉,不会有任何保护她之心,他与林鹤不会在此时反目,她被捉回云鹤山庄
将面临什么可想而知,即便最后达到了目的恐怕她也得搭上自己这条命。
而且只有陈静姝知道,贺坤决定抢夺兵符谋反时,曾跟陈静姝说等他拿到了兵符便会第一时间来救她,所以贺坤提前悄悄将云鹤山庄内外以及周围所有暗藏的机关全部捣毁,虽然他再没能回来,但若不是如此,后面的天御军不会如此顺利地进入云鹤山庄,一切未必会是现在这般结局。
陈静姝现在再看那镯子,心中复杂万千,不知道小婉会不会怪她借了她的身份,利用了她的哥哥。
她跟沈昂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西边郊外的小山下有一座小坟包,里面睡着一个小姑娘叫小婉,几天后就是她的忌日了,你帮我去看看她,然后把这镯子放在她的坟前。”
沈昂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答应了她。
出来后,沈昂就看见飞羽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把苹果皮吐出来扔到小池子里喂鱼。
“飞羽,你过来一下。”
沈昂把他叫进屋里把门一关,对着他就说:“把衣裳脱了。”
飞羽噌地一下缩到角落,“你要干什么?”
沈昂看他那惊恐又警惕的眼神才发现他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把衣裳脱了我给你取出蛊虫。”
“……蛊虫?什么蛊虫?”
这时候周渊推门进来,看他磨磨唧唧就来气,“让你脱你就脱,废话那么多。”
不知道为什么,飞羽总是有些害怕周渊。
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上衣脱下,沈昂帮他取出蛊虫后给他看,告诉他:“这蛊虫叫‘实话实说’,我取得名字,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飞羽摇了摇头。
“因为中了这蛊虫的人,问什么答什么,而且也不会记得自己被询问过的事。”
“哦……这么厉害啊!真没想到你还会弄这个……”穿着穿着衣裳飞羽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哎?等一下!这蛊虫为什么会在我体内?”
“废话,不下到你体内,我怎么知道你跟贺坤要做什么。”
沈昂这么一说,飞羽想起来在云鹤山庄的时候他曾被沈昂打过两次,第二次明显要比第一次疼得多,原来那个时候自己就被下蛊了却浑然不知。
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他和贺坤营救陈静姝被发现的事,以及自己平白被猜疑还挨了一刀。
他先前还一直奇怪当时沈昂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还能准确找到他们的,原来是利用这蛊提前问过他了,而他自己压根没有这段记忆?!
终于明白过来的飞羽指着沈昂,又气又委屈:“你……你居然这么对我!”
“那你给我下药还帮着贺坤差点杀了我,我都没跟你计较。”
“可那是因为我那时并不知道无名左使就是你啊,如果我早知道我肯定不会那样对你的,但你一早就把我认出来却不告诉我还利用我,你……哼!”
看着飞羽摔门而去,周渊“啧”了一声就要追出去收拾一顿,沈昂拉住他,“算了算了……其实这事要是换成我,我也得闹闹脾气的。”
周渊倚在门边好奇道:“就他这个样子,你是怎么认出他就是当年你在街头遇到的那个孩子?”
“他的五官其实变化不大,几乎就是小时候的放大版,还有他脸上的那道疤,一开始我也只是,知道他后来在我面前不经意露出了我曾给他的那把刀我才确认。”
几天后,沈昂为小婉扫墓回来,就收到了飞鸟传来的颜世文的信。
信上说先皇忌日就要到了,皇上打算在那天把龙眼天珠归位。
可按照规矩暗月司是不允许在任何皇家公开场合露脸的,但沈昂想去凑凑热闹,周渊便也换了常服陪他同去。
这天,皇上亲临天流江畔,文武百官浩浩荡荡齐聚在此,还有听到消息的数万百姓也都自发地来到这里,就连罪人耀黎都戴着手铐脚镣被拖来了。
百姓看到耀黎时一时都不敢认,窃窃私语道:“那个……真是曾经的国师?”
有人否认:“我看着不像。”
有人肯定:“什么不像,明明就是他!”
有人惊愕:“看来传言说他当年没死是真的啊……”
有人疑惑:“那他是怎么变得如这么落魄的?”
“……”
正值隆冬腊月,冰封的天流江上寒风凛凛,此前因为水位的下降,那原本应该矗立在江底的神龙之象已经跃出江面。
年轻的皇上手捧龙眼天珠,脚下踏着冰,一步一步朝着龙象走去,快到龙像跟前时,自人群中忽然飞出数支淬了毒的箭,直朝皇帝袭去。
耳边风声扫过,皇帝停下脚步,身边护卫警觉大喊:“护驾!”
顿时围在皇上周围抵挡乱箭,同时凭借箭来方向冲入人群之中捉拿刺客,刺客故意穿梭在人群之中,以无辜百姓作为护盾,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了起来。
同样隐在人群之中的沈昂和周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帮着护卫一同捉拿刺客的同时,另一边江面上的大臣官员们也都处在惊慌之中,有暗自观察思考局势的,有四处张望寻求躲避之处的,还有吓得浑身哆嗦但依旧选择挡在皇上身前的……
混乱的场面中,沈昂看见一个身穿官服的身影既不躲避攻击也不护驾,紧绷着一张脸,大步直朝此刻正背着他战立的皇上而去。
沈昂暗道:不好!
那人袖中暗藏利刃,在靠近皇帝即将出手时,沈昂忽然出现挡在他身前。然而对方下了决心要杀皇帝,哪怕刀刃被沈昂徒手攥住,也无法阻止他紧握刀柄的手仍大力朝前刺去,那刀便刺进了沈昂腹中。
此时皇上和周围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人群中的刺客只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刺客就藏在他们“自己人”中间。
趁着沈昂受伤的瞬间,那人大力撞开他,伸手试图夺下皇上手里的龙眼天珠。
沈昂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他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这龙眼天珠只能也必须由当今皇上归还才能守护大安,守护这个世界,而将要被清除的,只会是躲在暗中妄图毁灭大安的幕后黑手!
于是,沈昂先那人一步拉住皇上的手朝前一跃,那龙眼天珠伴着沈昂的血便牢牢落入龙象空荡已久的眼眶之中,同时三五人也一同上前将那“刺客”扑到按住。
龙眼归位的瞬间,头顶天象变化万千,阴云逐渐散开,日光穿透云层照向龙身缓缓蔓延至整个江面上,远远看去整个天流江都泛着一层柔光。
退至岸边后,皇上迫使那刺客抬起头,认出他曾是柯川的旧友,当年受宇文卓谋反牵连被贬,多年来遭受排挤升迁无门,妻离子散。按照他的官级今天根本没有资格来此,不知是如何混进这里来的。
皇上质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受了谁的指使?”
他直视着皇上的眼睛直言:“若不是当年三皇子被诬陷谋反,根本轮不到你来当这个皇帝。”
听闻此言,皇上叹了口气,似是早有预料,却又不愿相信,“果然是他。”
皇上反问那人:“若说当年他是被诬陷,那么今日呢?”
话落,皇上便示下令搜他的身,将搜出的信号烟花当场释放。
同时,江面上传来“咔吧”一声,只见冰面上出现数道裂痕从神龙脚下迅速地向周围延伸。
当初神龙一怒,江水冰封。如今神龙怨气已消,天流江融化,重新焕发着尘世的生机……
流动的江水携着新生的力量,终于也唤醒了这个世界所有人遭封闭已久的灵魂。
沈昂的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声,在他看不到地方,是抄袭系统的彻底崩溃。
而神秘空间里的那本书,书页翻飞,抄袭系统所写下的那些欲毁灭大安的情节逐字逐句被清除干净,只在末尾落下一句,天珠归位,君定国安。最后紧紧合上,再无任何力量能够更改。
耀黎看到这一幕,像是终于认命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光线折射出他眼里的泪水,高喊:“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啊!”
接着百官齐跪,百姓群呼:“得此君王实乃我大安之福啊!”
另一边,看到天流江方向上空的烟花后,宇文卓兵发皇城。
当年宇文卓被耀黎设计构陷谋反后被先皇关进大牢,半年后对外宣称病逝,实则是将他贬为庶人赶出了天都城,终究是留了他一命。
在那之后他便开始筹谋复仇夺位,不仅躲在暗处笼络朝臣,甚至与江湖势力勾结,也成了夺取龙眼天珠中的一员。
林鹤先是和耀黎后投靠宇文卓一党,但宇文卓看出林鹤并非真心投靠,两人皆是相互利用,后来便暗中拉拢了贺坤。若不是背后宇文卓的支持,单凭贺坤即便有碎玉香也不可能轻易笼络朝廷官员,尤其在密仓偷夺兵符那夜,若非宇文卓授意,朝廷军候怎会管贺坤的死活?
只可惜,最后林鹤和贺坤都死了,兵符他也没拿到,那么他就只剩下举兵谋反这一条路了。
此时的他正在天都城外等待着天流江上传来的刺杀皇上成功的信号,看到天流江方向上空眼花齐放,宇文卓下令兵攻入城。
殊不知,皇上对此早有预料,命颜世文在城内宫内都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也真难为他双腿残废,坐着轮椅也要搅和这趟浑水。
直到犹如囚笼困兽再无生机,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再一次入了他人圈套,绝望之下,当中自尽。
他终于还是成为了他父皇口中的乱臣贼子。
……
处理完这一切,已经到了年下。
皇上站在宫中最高的楼宇之上,俯瞰着整个天都,乃至整个大安,听着天流江滔滔不绝的水声。
困局终于得解,可他的眉宇间却仍是愁云不散。
他在想这场博弈到底是他赢了,还是他其实也着了他们的道?最终还是不得不靠着这颗珠子来化解这困局。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的父皇到了最后的时候几乎整天都在昏迷当中,临终前一天难得清醒过来,把他叫到身旁对他说:“阿朗,除奸佞,诛妖邪,必要时可以踩着我的血躯,我的名声,乃至我的尊严……”
这些话他始终记得,所以他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同年,宇文朗定年号为:新元。
半年内连颁数道政令,大行利国利民之策,后又下旨为冤屈的忠臣平反,让祸国罪臣伏法,整治朝堂,澄污涤秽,整编军队,重塑边境,让大安的天和百姓的心都亮起来。
除夕前几日,一只鸽子带着一封信从远处飞来落在了宇文朗的手边,宇文朗打开,熟悉的字迹写着:山河犹在,万民归心。圣恩浩荡,天下之福。恭祝陛下,终得偿所愿。
此前有人查到了程飞的身份所以想尽办法让他消失,他索性将计就计躲了起来,如今大局已定,他却也只是写了封信来。不过宇文朗知道,当他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定会再出现。
天冷,起了风,一件皮毛大氅适时地披在了宇文朗的身上,他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颜世文,想起了程飞曾告诉过他,他绝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
转眼到了除夕,这一年终要过去了。
李青山提前跟他们告别,赶回去与他心爱之人团圆了。
沈昂、周渊、陈静姝还有飞羽在小院里忙活包饺子。当然主要还是靠陈静姝,她准备好了馅和面,他们只帮忙包上就行。
陈静姝说她年后就打算离开了。飞羽追问:“静姝姐姐,你打算去哪啊?”
“没有目的,走到哪算哪,也不知会遇见什么人遇到什么事,顺利的话也许会找个地方就此安定下来。”
“那要不顺利呢?”
飞羽话一出口,沈昂的巴掌就已经落了下来,“不会说话就闭嘴。”
“嘶……”飞羽捂着头解释道:“不是……我是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给你当个随行护卫也行啊!我可不想跟这两个人在一块,天天琢磨着怎么算计我。”
陈静姝笑笑:“当然可以,多个人也省得寂寞。”
“呵……”沈昂嘲讽道:“到时候恐怕你就觉得寂寞点也挺好。”
飞羽恨不得把手里的生饺子塞沈昂嘴里,最后只把沾了面粉的手往他脸上抹了一把。
沈昂追着他满院子跑,直到听见有敲门声才转身去开门,就看见李恪拎着两坛子酒站在门口。
两人都看着对方一时没有说话,又仿佛说了很多。
沈昂先朝着他笑了笑,说:“来得正是时候,就差你这口酒了。”
吃完了饭,陈静姝带着飞羽到街上去玩了。这是疫症发生以来,樊城过得第一个有年味的年。
尹圣心的药治好了肆虐三年的疫症,但她却在狱中自杀了。据说那天,她好像忽然清醒过来,一个人沉默着坐了很久。
如今疫症终于消除了,可是逝去的那些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三个人并排坐在屋顶上,一边喝酒,一边赏烟花。
李恪和沈昂碰了碰酒坛,“我说你胆子也真是大,居然敢假扮我爹去云鹤山庄。”
“那不也是没办法么。”
“可我听说云鹤山庄里的人都受林鹤的药所控制,那你当时也……”
沈昂点了点头,“但巧的是后来贺坤的毒掌与我体内林鹤所给的毒药碰撞到一起竟相互消解了。”
李恪说:“那你可真是幸运。”
沈昂转头看向周渊:“我幸运的何止这一件事?”
周渊没说话,只默默握紧了沈昂的手。
沈昂感激命运让他遇到了周渊,可这恰恰也是他最内疚之处,他体内的逆雪生春不知何时便会毒发,也许就是下一刻。周渊本该长久的一生就因跟他的性命牵连在一起而说不准在哪时哪刻便会戛然而止。
可周渊却认为人有时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临死前闭眼的那一刻,眼前闪过的都是遗憾和不满。
现在看着整个大安爆竹声声,烟火升腾,思念的爱人依偎身旁,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远处天空烟花绚烂,身旁之人爱意汹涌,手心温热。
李恪忍不住白了两人一眼,视线不经意落到沈昂手上戴着的手串上,略显嫌弃道:“你这戴的什么玩意?”
“这你都不认识?十二珠辟邪手串。”沈昂还特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十二珠辟邪手串我当然知道,但你这怎么十三颗珠子?”
“怎么可能……”
说着,沈昂低头数了数自己手串上的珠子个数,一脸疑惑,“还真是十三颗……我之前都没注意过。”
沈昂索性把手串摘下来和周渊两个人仔细地观察着每一颗珠子,终于在其中一颗珠子上发现了细小的裂痕,周渊用力一捏,空心珠子裂成两半,从里面掉出一粒药丸。
周渊放在鼻尖闻了闻后什么也没说,只把那药递给了沈昂。
沈昂接过一闻,鼻尖一阵酸涩,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他曾给尹圣心试药那么久,对于药有了很深的了解,他绝不会判断错。
“这是……逆雪生春的解药。”
他手握那颗解药,眼前闪过疯疯癫癫的尹圣心在云鹤山庄把这手串塞进他手里的那个画面,她曾经说她一定会研制出逆雪生春的解药,原来她从没忘记。
沈昂吞下解药,苦涩的味道仿佛将他拉回了第一次遇见尹圣心的那一天,她的密室里满是药味。
耳边响起很多年前尹圣心曾对他说过的豪言壮语:“这世上还没有我尹圣心解不了的毒!”
尹圣心,谢谢你。
过完十五,沈昂和周渊送走了陈静姝和飞羽,沈昂终究没有告诉陈静姝她的身世以及和自己的关系,只嘱咐飞羽,“照顾好姐姐……”
之后周渊向皇上辞了官,皇上答应了把手头的事交接完就准许他离开。
春风再起,已是新篇。
小院落了锁,等着待下一位暗月司长使的入住。
两人一猫迎着落日余晖,远离了城中的喧嚣,并肩行于山水之间。
……
沈昂:“这天真好啊!”
周渊:“往后都是好天。”
胖娃:“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