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个假书 第64章 回 归

沈昂的意识逐渐离体后，整个人轻飘飘地像根断了线的风筝就那么荡啊荡，直到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刺眼灼人的强光涌进来的瞬间便将他整个吞没。

……

“张三……”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昂眼皮颤抖地睁开一条缝，模糊的人脸逐渐清晰，他认出是李悠然正歪头看着他：“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沈昂看着他的脸竟有些恍惚，像是很久没见了一样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哪？”

李悠然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别吓我，这是长青山啊！”

沈昂这时候才模模糊糊想起之前的事。他们一行人一起来到长青山遇见了楚灵，又遇见了一只大虫，他被大虫咬了，然后……他好像就回到了沈昂的过去……

如今醒来，就好像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沈昂问道。

“天快亮了。”

也就是说才过去了一夜而已？

一夜，一场梦，却也可以是一个人短暂的一生。

他慢慢坐起来，“周渊呢？”

沈昂的视线顺着李悠然所指的方向就看见了正安静躺在另一边的周渊。

李悠然十分不解道：“你晕过去以后，周渊也不知道凑得哪门子热闹也跟着晕过去了，而且陈规探他脉象时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但就是怎么也叫不醒他。”

沈昂猜测是因为他们两人性命相连，他失去意识，周渊也就跟着一起晕倒了。

“他应该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了。”

沈昂环视着周围，他们依然处在半山腰的这间废弃房屋里，可脑海中不同时间线的故事在不停地相互缠绕，一团乱麻似的。

没有人知道他在昏迷的这一夜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故事，虽然只隔了一夜，可他再面对周渊，心境已全然不同。

从前他以旁观者的角度介入了沈昂和周渊的故事，如今他因“光阴蛊”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遍。周渊的那些所作所为，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不过，与此同时，诸多疑问也在他心里渐渐浮起。

他记得书里的国师一心想要解救尘世和邪恶势力苦斗，而他回到过去的亲身经历里国师才是那个虚伪的邪恶势力。

这一切似乎完全颠倒了。

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他回溯，一心想要改变沈昂原本的命运才导致这一切发生了改变，还是事实本就如此。

他刚来这里时，系统曾告诉过他，要他找到龙眼天珠，将因周渊而崩坏的故事拉回正规。可现在亲手摧毁龙眼天珠的人却是他，他成了那个导致故事发生偏转的人。

但现在这个世界依旧在正常运转，没有任何崩塌的迹象。

如果如系统所言，重新唤醒龙眼天珠能将错误的故事线消除，那么被消除的……究竟会是谁？

沈昂不由得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周渊一剑穿透自己的画面却总是在眼前闪现，他将手掌慢慢放置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心脏平稳有力地跳动，才相信自己还活着。

此时手臂上被那大虫咬伤之处的疼痛也随着他的苏醒而逐渐加剧，沈昂看着那处伤口，不知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此时，安静了大半夜的大虫又在外面闹腾了起来。

李悠然对沈昂说：“你晕过去后，这家伙也就跟着安静了，一直趴在屋顶没挪窝，现在你刚醒，它也又开始活动了，真怪了……”

沈昂抬头盯着大虫垂在窗外的那两根触角，他忽然意识到，那好像并不是它的触角，而是……它头上的两根毛。

长青山，长青山……

榆城，三星会，长青山？！

曾经的一幕幕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似乎终于想起什么的沈昂猛地推开了门。

不知情的李悠然见状还以为他疯了，想阻拦他，沈昂人却已经走了出去。

此刻他站在屋外看着趴在屋顶上的“大虫”，已没有了丝毫的恐惧与胆怯。

“……二毛？”

沈昂试探着叫出了它的名字。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它的名字了。

二毛有些愣愣地看着沈昂，然后剧烈晃动着头上那两根毛。

当初，沈昂在三星会的时候放二毛出来放风，却自此将它遗落在了长青山。后来随着三星会事发，炼药炉被毁，药汁浸染长青山，长青山上的万物生灵都受到或多或少的荼毒。

溪里的小鱼长出尖利的牙齿，树叶滴出鲜红的血液，蓝眼睛的兔子，六条腿的鸡……

二毛也受到药物的影响，这些药物使得它的体型无法控制地疯长，痛苦不堪，一直长成了现在这般巨大。

而两三年之后，那些被荼毒的动物植物都死亡枯萎，只有二毛依旧活着，他无处可去，只能整日来来回回地穿梭在林间，累了就钻回土里睡，一觉过后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醒了便又开始绕着山游走。

因为它太大了，每次从土里钻进钻出，山上的草木都被震得摇摇晃晃，远远看去就好像有什么怪物在山里穿梭，渐渐地很多人也就不敢再上山了，二毛便在这里孤独地活着，等着，等它的主人找到它，把它带走。

它发不出声音，他不会叫，可整座山都回荡着他孤独的叹息。

这一等就是十年。

这十年的经历与等待，也让它生出了自己的灵识，此前沈昂一直将它当作“光阴蛊”养却始终不成的原因就是因为那时的二毛尚未生出灵识。

而光阴蛊成功与否的关键恰恰就在此。

沈昂并不知道，光阴蛊穿梭时光不是靠承载者意念掌控，而是靠蛊虫自身的意识来决定是回到过去还是去往未来。

二毛气恼沈昂将它遗忘，气恼让它一等就是十年，更气恼好不容易等到了沈昂，它寻着主人的气味儿而来，沈昂却不认识它还躲着它甚至要伤害它，所以它咬了沈昂。

如今的一切都让它感到痛苦，所以它希望能让沈昂回到过去找回它，让它不必经历这些，可沈昂却还是……

不过好在，沈昂终于认出了它。

沈昂认出自己从前亲身饲养的“小宠物”变成了这样，哪里还有害怕？只有满眼的心疼。

他攀上屋顶，将自己的血喂给二毛，本只是想以此弥补对它的亏欠，却没想到二毛喝了他的血后，竟逐渐变回了原本的大小。

于是沈昂伸出手，让它爬进自己的手掌心，随后他尝试运功开启了体内封锁已久的虚鼎，“回家了，二毛。”

此时的李悠然也踩着陈规爬上了屋顶边缘，看着沈昂独自坐在屋顶上，好奇问道：“那大虫呢？”

沈昂正在调理虚鼎不能说话，便指了指自己的身体。

李悠然满眼惊愕地看着他：“你吃了啊？！”

陈规在下面听见他居然把那么大一只虫吃了，吓得双腿一软，李悠然便也随之跌了下去。

不论如何，大虫的危机算是解决了，随着天光照进深山，胆战心惊了一整夜的李悠然肚子也饿了，周渊又还没醒，便和陈规两人商量着去找些吃的。

沈昂调息好后刚从房顶上下来，附近传来的一声异响引得他警惕地寻找着声音的来处。李悠然和陈规此时都还没回来，他一个人就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这里的房屋设计得相当迷惑错乱，还有纱帐翻飞扰人视线，沈昂在其中来回穿梭，几经折转不知绕到了什么地方，最终在一块隐秘的山石之后发现了那声音的来源。

入眼是一个巨大的已经废弃的药炉，因长久没有使用，炉身被山中潮气腐蚀，正往下不断掉落着碎屑，也就是刚才沈昂听到的声音。

沈昂看着那熟悉的炼药炉，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三个字：三星会。

记忆中他在榆城三星殿里的种种经历快速在眼前闪过，他忍不住开始环视周围，每一处记忆竟都和眼前所见一一重叠。

“这里……竟是曾经的三星殿……”

而算起来，现在距离当时应该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当年三星会事发之后三星殿也被舍弃，也再鲜少有人来此，便成了眼前这般破旧不堪的样子。

沈昂在药炉的后方还发现一间暗室。当时风云大会之后，圣主逃跑，李仁为救李恪带着人杀进了三星殿发现了这个药炉，又经李青山之口才知道了三星会一直在练长生药的事情。

他因受伤所以和周渊程飞并没有全程参与其中，所以并不知道这里还有一间暗室存在。

见那暗室的门半开着，沈昂难忍好奇地走了进去，在桌子上发现了一些打开过的书信。但信上所用并不是大安文字，沈昂完全看不懂信中内容。

书信旁边还有一卷摊开半幅的画，他刚把画卷展开，身后就传来了周渊的声音：“你怎么到这来了？”

沈昂猛地回头，与周渊眼神交汇的瞬间竟有片刻的时光错乱之感。

周渊问：“李悠然他们呢？”

沈昂撇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他们去找吃的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方才沈昂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被周渊抓了个正着，于是好奇地又朝里走了两步：“你在干什么……”

正说着就看到了沈昂拿在手里的画，那上面画得是一只鼻尖上顶着蝴蝶，正在山间玩耍的老虎。

旁边小字注明：周渊十五岁生辰礼。落款是“梦游人”。

周渊只扫了一眼就把画夺了过来，他认出了这笔触，“这是我师父的画……”

陈青禾死在了周渊十五岁生辰前三天，这幅画是他答应了周渊很久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一份礼物。

同时，他也看到了桌子上散落的那些信，竟和他当年在他师父房间里找到的那几封信中所使用的文字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又出现了。

“你师父？”沈昂看着画上“梦游人”三个字，想起沈樱还曾买过他的画，“原来梦游人竟是陈青禾啊！”

可沈昂记得周渊跟他说过，他师父早就被人害死了，于是困惑道：“为什么他的画会出现在这里？”

周渊对于这幅画的出现心中也有诸多疑问，不过现在让他更加疑惑的倒是眼前这个人。

沈昂注意到周渊看向自己的目光，让他隐隐有些不自在。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记得，我似乎从未跟你提过我师父是谁，你怎么知道他叫陈青禾？”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若说是周渊从前告诉他的岂非暴露了自己就是沈昂？

于是支支吾吾回答：“我……我听别人说的……”

周渊向前更进一步，追问：“听谁说的？”

沈昂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暗室外面传来了李悠然的声音。

“周渊！张三？你们在这吗？”

沈昂赶紧应了一声，“在这！在这！”

随后挤开周渊，跑了出去。

周渊也将陈青禾的画收好一并带了出去。

本以为再也没机会送给他小徒弟的画，没想到十多年后终于还是被命运“递”到了周渊的手里。

沈昂从暗室出来就看见李悠然和陈规两人灰头土脸地，像是在土坑里打滚了似的，陈规怀里还抱着几条鱼。

“你们怎么跑这来了？吓得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卧槽！”李悠然被面前这个庞然大物所震惊，“这东西……怎么这么像三星会的炼药炉啊？”

他转圈看了看周围，“哎？别说这地方也有点眼熟……这不会是三星殿吧？！”

沈昂有些意外：“你还知道三星会？你来过这？”

李悠然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只是听说过。三星会当年的事谁不知道啊！”

不等沈昂再开口追问，李悠然转过身去背朝着他，“快先帮我拍拍身上的土。”

沈昂一边拍一边嫌弃道：“你掉沟里了？”

“昂。”

两人在附近绕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活物，就连树上都光秃秃的不结果子，两人就准备往回走，谁知道从前二毛常在这里遛弯，附近的土都被他钻得格外松软，又经昨天大雨冲刷，一个不留神李悠然就跌进了坑里，陈规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拉了上来。

李悠然一边摇头晃脑地甩着头发上的土，嘴上一边抱怨道：“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沈昂调侃他：“得了吧，你给韩渝当媳妇那天可比这狼狈多了。”

冷不丁提起这事，李悠然顿时炸了毛：“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时候陈规从包袱里翻出几封旧家书，想起来：“哦对了！阁主，上个月的家书你一直还没看呢。”

这封家书寄来的时候应该正是在清河镇他遇上沈昂和周渊那个时候，事情太多就暂时放到一旁了，后来到了西城，出了西城武院那事又被楚灵打伤一路来此寻药就耽搁了。

李悠然这会儿终于得了空打开家书，不识字的陈规伸过头问：“写了什么？”

“没什么，无非就是叫我们回去。”李悠然心想他出来这一趟时间确实不短了，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几人结伴往山下走去，闲聊中，沈昂和周渊才知道李悠然老家在南城。

“说起来，咱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到了分别的时候还真挺舍不得你们的。哎？你们要去哪？我这次回南城应该也不会待太久，到时我去找你们怎么样？”

只听一旁的陈规提醒道：“阁主，您跟张家小姐的婚约可就快到了，您不会忘了吧？这次回去八成是要给你们准备婚事了。”

提起这事李悠然就烦得很，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成家。

“我不可能跟她成亲。”

沈昂看戏似的打趣道：“呦，有人这是要当负心汉了。”

“别胡说！我跟她之间的婚事是父母定的娃娃亲，根本就没问过我们的意见。她也并不想嫁给我，她喜欢的是周渊这样的……”

说到这里李悠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就被周渊一句：“我已有家室。”给堵了回去。

此话一出，沈昂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的树枝不知怎么嘎巴一下就折了。

李悠然也惊讶道：“你成家了？怎么从没听你提过？”他还想着把他介绍给张家小姐认识，看来是不行了。

“你也没问过。”

李悠然好奇追问：“嫂子是什么样的人？漂亮吗？”

周渊点了点头，“漂亮。”

“温柔吗？”

周渊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沈昂，脸上浮起淡淡的笑，“他啊，脾气可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