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稚赶到花萼楼时满脸横气的三当家已被都校尉缴了双手单脚踩在地上。
她匆匆一瞥,只见三当家半张脸死死贴在地上,褴褛的衣裳下大半胸膛袒露,肌肉虬结,亵裤与腰腹之间,靛青的纹身半隐半露。
身有纹身,确是山匪无误。
不过都校尉竟能想到撕开衣裳确认纹身,这让南稚颇感意外。
她目光不由对上都校尉的脸,菱形的脸庞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睛充满了敏锐与沉着,竟是意外的俊朗。
视线往下,盔甲包裹着倒三角的好身材,鼓囊囊的胳膊因着使力更显肌肉蓬勃。
待到都阿把衣衫半露的三当家捆缚又拎在手上,四周围观的百姓爆发出如雷般喝彩,南稚这才如梦初醒匆匆移开视线。
同行的路溪贺炘见都校尉事了便不欲再凑上前。
他们本是担心都校尉不敌山匪才匆匆赶来,可都校尉三两下成功便制敌,此前布置在游灯街暗处的官兵们也及时赶到,实在是无甚好帮忙的。
只是,路溪耳朵忽的轻轻一动,她疑惑地转向一旁的南稚,隐约听见男妈妈、真大的字眼。
男妈妈?此乃何意?
路溪思索一瞬,视线随着南稚移到远处正被官兵押着的四当家顿时找到了答案。
师妹说的应是那妈妈、真大!
不不不,路溪僵硬的从四当家略显开阔的胸上移开视线。
她晃了晃脑袋,她的师妹虚怀若谷怎会口吐如此浪荡之语,应是那妈妈、真的才对!
自个儿私下嘀咕有些口音也是正常。
贺炘方才看完热闹转头就看见路溪倏地红了脸,而南稚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挠了挠头,望着两人欲言又止。
南稚没有注意到贺炘的一言难尽,她顾自纠结着只下意识挽起路溪胳膊随押解队伍往县衙走。
她倒不是为都校尉宽阔的胸怀失神这般久,只是看见四当家她便想起原身一家为山匪伏击一事。
若是可以,南稚想代原身去问问原身可还有家人在世。
最为难办的是,现今匪首被捕,想必真正的鬼谷弟子也将现身。她需得尽早向路溪贺炘二人坦白身份。
而她这一路看似忙忙碌碌做了不少,实际做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还是被路溪的锦鲤气运带飞才能顺利追查下去,表现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想到这南稚不由开始有些沮丧。
骗了人,结果也不尽如人意。也不知路溪他们得知真相会如何看她。
南稚挽着路溪胳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惹得路溪紧张的向她问候了一句。
顶着路溪关切的眼神南稚的嘴张合几次,最终还是只说了句无事。
这几日事赶事,她从未思考过该如何言明身份。现下与路溪二人相熟,面对真诚待你的朋友坦白似乎变得尤为艰涩。她想,明日,明日自己定会向他们坦白。
不多时几人便随押解队伍一路跟到了县衙。
南稚一路心事重重,念及身份问题她本想先行告辞,却还是在路溪她们都同为武林中人的劝慰下与贺炘一齐被官兵们领到了县衙后院。
等都校尉终于将犯人安排妥当腾出了空,他才匆匆赶至后院。
人刚现身便似赶时间一般,语速极快地将后续如何揪出县令勾结山匪证据的规划说的头头是道。
南稚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自觉毫无用武之地全程皆小鸡啄米般附和点头。
待都阿将一系列后续安排阐述完毕,贺炘确认并无不妥后南稚顿觉如蒙大赦,她快速起身告辞。
路溪开口留她在县衙作陪也被她看顾孩子的借口婉言谢绝。
等终于出了路溪视线南稚一直绷紧的后背这才慢慢放松,欺骗朋友的煎熬让她在后院的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出府路上,几步一岗的守卫慢慢夺取去了南稚的心神,这守备森严的肃穆氛围不住让她感叹起都校尉的雷霆手段。
早在昨日他便控制住了县衙一干人众,使得县衙无一人可报信。
在拿到湘云坊众人口供后,又迅速以治下不严,玩忽职守的罪名将县令连夜押进大牢。
不过两日,整个永定便全被都校尉握在手中。
真可谓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行事果决,不畏强权。
不过许正是因都校尉为人如此,才会被派遣来此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自家门前。
南稚轻松推开院门,院中却不似她设想的一般空无一人。
她僵硬地维持推门的姿势,杵在门口——院中,一位妙龄少女正笑意盈盈望着她。
“我名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淇奥。”
少女伫立院中,鬓间簪上系的冰丝流苏凭风而起画着悠扬弧度,那一袭青荷碧波裙也在风中摇曳泛起一圈涟漪,微风拂过不动似动。
脑中一瞬间划过千万个念头,又被南稚极快收回。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握着的门扉向淇奥行了一礼,起身后郑重道:“我名南稚,南金东箭的南,稚齿婑媠的稚。”
“见过师姐,南稚这厢有礼了。”语毕再次作揖。
淇奥闻言上下扫视南稚一眼眉梢一挑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她没有接过所谓师姐的话只笑意盈盈道:“毛遂自荐么?南金东箭、稚齿婑媠…是个好名字。”
语毕,她侧头看向南稚居住的厢房,“可否请我进去坐坐?”
说了如此自夸的话遭人点评还疑似婉拒,南稚虽沮丧却不觉得有甚难为情的,她慨然应允,挽袖合上院门便大方走在前头领路。
南稚居住的厢房不算大,原是包翎兄妹的屋子里头只砌了一张火炕。还是她搬进来后添了一张木桌又打了个木柜才略有了些生活气息。
若非如此,现下大概得和淇奥一道坐在炕上话事了。
淇奥泰然自若地跟在南稚身后进了屋,随意环视一圈后不待南稚招呼她便一屁股在桌边坐下,见着插在陶罐里的狗尾巴草时还颇有闲情逸致地伸手拨弄。
南稚唇瓣微抿,她不会生火桌上自然不会常备凉白开,见人坐下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请了人进来,却连一杯水都不能让人喝上,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可将客人单独留下亦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南稚对着淇奥歉然一笑,不待南稚开口淇奥便道:
“我来此处,本也不是来找你讨水喝的,勿需介怀。”
“只是近些日子,我瞧见在你身上许多趣事,中有一些个难免想知道你身处其中的想法,你可能为我解惑?”
淇奥伸出一只手示意南稚坐下,这莫名像面试一样的氛围让南稚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同时她对淇奥方才的未尽之语有了些许感悟,她并非是全然没将她看上只是需要考校一番。
果然,南稚偷偷打开系统面板发现进度条在淇奥现身后一跃到了63%,增加的进度条代表着淇奥对她的满意度。
有了进度条打底南稚顿时有了底气,她如一个极力争取心怡offer的面试者一般面色庄重端坐在淇奥对面,“师姐有疑问南稚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姐,淇奥对南稚再次喊出这个称谓不置可否,她眨了眨眼问了个南稚未曾预料到的问题:
“包达发疯打伤了与你交情不浅的陈氏夫妇,为何你在帮了包达一双儿女后还特意去到牢狱为他打点?”
“可是因断了他一条腿而愧疚?”
淇奥问的诚恳,好似真在为此困惑。
南稚却心下一凛,她并不好奇淇奥为何会知道她帮了包达一事。因为游戏里每逢鬼谷弟子出现的场合都在说其高深莫测。
纵横捭阖,他们最擅驭人心是真正的执棋人。
淇奥对她满意度不高真正原因是认为她太过心软,拎不清是非。
可即便淇奥判定她有如此与鬼谷门完全背驰的性情,进度条却走到了63%,定是有哪处让淇奥对她起了兴趣的同时又觉同鸡肋。
南稚掐了掐指节,首先她需要改变淇奥对她太过圣母的看法。
念头转过一瞬南稚又觉有些泄气,她帮包达打点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不忍看一名为国献身的军人因ptsd沦落至此。
同时,她也没有信心可以在淇奥面前说谎。
最终南稚还是选择坦诚回答:“包达掀摊伤人在先,我为救人断他一腿,时至今日从不觉有愧。”
“至于照顾包翎兄妹乃是巧合,为包达打点……是怜他因病至此。”
“因病?”淇奥眉梢一挑,“众人都说他得了疯病,你似乎有别的见解?”她的语气意味不明。
南稚摇头又点头,既然都说了她也不在意多说一点,“算是疯病,不过此乃创后应激障碍症,多由突发性灾难事件或自然灾害等强烈的精神应激引起。”
“包达被困在了那个危机弥漫战场,此后便再也出不了那场战事。”
淇奥闻言眼睛一亮,她双手撑桌蹭的将上半身凑向南稚。
“师妹果真如同徐师弟说的一般有趣,不枉我特意为你跑上一趟。”
徐师弟?这谁?又是从哪儿跑出来的?她不是为抓山匪来的吗?
此时淇奥与南稚的脸相距不过三寸,南稚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睫羽忽闪面上一片茫然。
淇奥噗嗤一笑,“你救陈氏夫妇那日遇到的那书生模样的大汉便是我那徐师弟。”
“接引他那日听他说在永定遇见了些趣事,我才设法接了师叔的令。”
淇奥直起身子。
“武功、伟哥、洗涤液,再加上方才说的医术?”
“师妹身为世家小姐足不出户却所涉甚广,真乃奇人也。”
淇奥每说一个字南稚的神经就绷紧一寸,她强撑着镇定地对上淇奥眼睛,只听淇奥说。
“难得有这般有趣之人,可愿随我回鬼谷做我真正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