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孟元点头,指尖在布防图上的周军大营圈了圈。
本宫被俘,他们定会将我带回颍都面见周国皇帝。”
数年前,她曾安插过一个密探长居周国,而此去就是为了刺杀周国皇帝。
李飞雪嘴唇动了动,仍有顾虑:“可张复为人狡诈多疑,万一他识破了殿下的计谋,或是对您下狠手...”
“风险确实存在,但眼下已无更好的办法。” 孟元语气平静,目光中却无任何波澜。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顿了顿,看向李飞雪。
“本宫被俘后,你便令王享率小队追击,剩下的她自有考量。”
李飞雪问道:“殿下,您看好那王享?”
她是见过王享的,武状元名头在先,今日殿下更是让她随行在侧,很难不让人猜测几分。
孟元扫了李飞雪一眼,转过身道:“听说李将军是从军营里闯出来的,如今朝堂之事你也该有所耳闻。
王享考取功名后,按规矩她也该进军营历练历练,而非上朝学规矩。”
李飞雪闻言立马低头沉默下来。
这数年来,朝堂上文武官员斗争不休,文官给武人下绊子说先学了朝堂规矩才可进营练兵。
武官们偏不喜这副压抑规则,便也处处给文官们犟嘴动个家伙什吓唬人。
虽说只是各人之间的小别扭无关大雅,坏就坏在那时文武官员因外派之事吵得沸沸扬扬,却正好碰巧太子正及笄时纳了个武将家的长男做侍君。
陛下信赖以萧家为首的武官,虽说文官中有司徒丞相那般新人物抗衡,但司徒林胤向来不参与任何立场斗争。
太子纳武将男为侧君,不少文官都因此暗忧官途无望。
最后听说是几个低品阶的文官残忍谋害了那位侍君,陛下震怒后大肆惩戒各方才收敛许多。
看来殿下也因此事耿耿于怀。
李飞雪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孟元扶起她,拍了拍她的手臂:“李将军言重了。”
李飞雪坚定望向她,诚恳道:“殿下一切放心,白朗关的将士与百姓,都会等您回来。”
孟元点点头,两人气氛缓和了些,聊了会杂事后又凑在布防图前,细细敲定明日交战的每一个细节。
次日,天刚蒙蒙。
“虞国太子!敢不敢出来一战?不肯示人莫不是怕了?”
周军士兵的叫嚣声混着风沙,在关城上空回荡,时不时还伴有箭矢射在城门上。
城墙上,虞国士兵紧握兵器,眼神锐利地盯着关外。
她们的面色带着多日饥寒的疲惫,嘴唇干裂起皮,甲胄上也沾着尘土与昨日未洗净的血污,握着剑柄的手却稳如磐石。
李飞雪站在城垛旁,目光扫过士兵们,沉声道:“都打起精神来!”
今日一战,关乎白朗关的生死,更关乎太子殿下的安危。
“听我号令,不可擅自行动!”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虽因缺水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魄力。
城门缓缓开启,玄银双色长剑悬在孟元腰间,剑鞘上的宝珠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她身后五百轻骑列成雁阵紧随其后,马蹄踏过结霜的地面,留下一串串深痕。
“倒是有几分胆色,竟敢亲自送上门来!”
张复的笑声从周军队列中传来,他勒住战马,大刀扛在肩上,目光轻蔑地扫过孟元。
“太子如今的身价可是值小人半生富贵,小人可要给殿下留个全尸才好。”
孟元没接话,只是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刃出鞘时带起一阵锐响,寒光劈开晨雾,直映得敌人瞳孔微缩。
她左脚向前踏出半步,剑尖斜指地面,周身的气场骤然收紧:“张复,你勾结北疆,犯我边境,今日便用你的血,祭我虞国将士!”
话音落时,孟元已驾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长剑在她手中灵动如活物,先是一记直刺直指张复心口。
张复慌忙举刀格挡。
“铛!”
一声脆响,剑刃与刀刃相撞,震得张复手腕发麻。
还未等他缓过劲,孟元手腕一翻,长剑顺势变招,忽得横斩向他身下马腿,这招又快又狠,张复只得提缰侧身,堪堪避开,却让战马惊得扬起前蹄。
两人马身交错的瞬间,孟元剑势再变,剑刃贴着张复的铠甲划过,带起一串火星。
她故意放缓了后续剑招的速度,看似凌厉,实则留了三分力,张复只当她一时不察,心中大喜,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招招都往孟元要害招呼。
周军与虞国轻骑的混战很快在两侧展开。
虞国士兵按着战前部署,剑招虽猛,却总在关键时刻慢半拍,渐渐被周军逼得向后退去。
一名周军小校瞅准时机,从侧后方挥刀砍向孟元的战马,这一刀角度刁钻,孟元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避开。
战马却被刀刃划中后腿,痛得嘶鸣着人立而起,将她狠狠掀翻在地。
长剑脱手落在一旁,玄银剑鞘在地上滑出老远。
孟元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四名周军士兵死死按住肩膀。
张复催马上前,大刀的刀背重重压在她的脖颈上,得意的笑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太子殿下,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孟元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沾着尘土,狠狠啐他一口:“前将斗法还能找帮手,真卑鄙!”
张复像听到笑话般笑了:“若不如此,太子又安能下马?
乖乖跟我回颍都见陛下,或许还能保你一条小命!”
城墙上的李飞雪见状,立刻按计划高喊:“殿下!末将救您!” 随即朝王享递了个眼色。
王享立马率领五百轻骑冲出城门,呐喊着朝周军冲去,却在离周军大营几里处被张复事先埋伏的士兵拦住。
双方厮杀片刻,王享装作不敌,且战且退,最终带着人退回关内。
张复见虞国援军撤退,愈发笃定孟元已是囊中之物。
他将孟元双手反绑在身后,令人系在他的马上:“押走!咱们回营,今日好酒好肉吃着,回都城向陛下邀功!”
“将军大气!将军威武!”周军士兵欢呼着簇拥上前。
孟元被马颠着着实不太好受,肚子上传来阵阵钝痛,但她垂着眼,遮住了眸中的精光。
不远处,那正有着几只乌鸦在高空中旋转飞舞。
——
赵其添是被号角声叫醒的,他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昏沉的脑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土坯房的门没关严,一道刺眼的阳光从缝隙里钻进来,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看得清空气中浮动的沙粒。
“怎么都这么晚了?”他喃喃自语,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却意外发现身体轻快了许多。
往日里因饥饿与寒疾带来的酸痛感几乎消失不见,连空了许久的肚子都没有传来熟悉的绞痛,反而有种淡淡的暖意。
他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又按了按自己的脸颊。
难不成是这段时间的囚禁生活,让他连身体的痛感都麻木了?
这种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指尖划过粗糙的土炕表面。
赵其添啊赵其添,你现在倒是学会认命了。
从前在太子府里,哪怕孟元对你冷淡些都要闹脾气,如今沦为阶下囚,竟然还习惯了?
正沉浸在自我对话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脚步声。
“哐当!”
土坯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送饭的男士兵扛着饭盒走进来,将饭盒重重丢在地上,饭菜的香气混着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带着油水的味道太过陌生,让赵其添的肚子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那士兵见他盯着饭盒发呆,忍不住嗤笑一声:“怎么?没见过肉包子?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将军说了,虞国太子被咱们活捉,三日后就回颍都献俘,让弟兄们都吃好点!”
“虞国太子...受俘?” 赵其添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在发颤。
“你说什么?哪个虞国太子?”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孟元怎么会来前线?况且以她的武功,就算打不过张复,也不至于被活捉啊。
一定是他弄错了,或者是张复故意散布的谣言。
那男士兵见他这副模样,笑得更轻蔑了,他上下打量着赵其添:“怎么?原来我们周国的储君殿下,还对曾经的姘头念念不忘啊?
可惜了,她现在是阶下囚,再过几日就要被押回颍都,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咱们陛下的心情!”
“你胡说!”
赵其添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反驳,想嘶吼,却发现自己太久没说话,如今竟然连大声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踉跄着爬起来,伸手想去拽那士兵的袖子,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孟元到底是怎么被俘的?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明明离那人还有好几步的距离,可脚踝上的铁链硬生生拽住了他的动作。
赵其添眼睁睁看着那士兵甩开他的手,恶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怒骂道:“别碰老子!一个废物,还关心别人的死活?
回了颍都,你还得乖乖当你尊贵的储君,少管不该管的事!”
说完,那士兵转身就走,房门又被粗暴地关上了。
赵其添僵在原地,脚踝被铁链磨过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可他却感觉不到了。
他缓缓爬回土炕边,捡起地上的饭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三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还有一小碟咸菜。
他拿起一个肉包子,塞进嘴里,却发现自己根本嚼不出味道。
他太久没有吃过正经的食物,后槽牙酸得发疼,可他还是机械地吞咽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饭盒里。
孟元被抓住了...她真的被抓住了。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又慌又乱。
虞国肯定会派人来救她的吧?她是虞国唯一的太子,陛下又那么疼她,还有那个叫萧解的将军...她肯定会被救回去的。
她不像他,回颍城后又要成为那个周国储君。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眼泪越流越多,他用沾满尘土的衣袖胡乱擦着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呜咽声在狭小的土坯房里回荡,混着门外传来的周军士兵的欢呼声,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饭盒里的包子没了热气才渐渐停下。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脑海里全是孟元的影子。
“殿下...你可千万别有事。” 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像蚊叫。
“我还没跟你说对不起...我还没告诉你...是我后悔了。”
土坯房外,阳光渐渐西斜,寒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吹得赵其添打了个寒颤。
他看向被自己收拾好的饭盒,孟元是俘虏,境遇只会比自己更差。
他想,若她也能吃到这样热乎的食物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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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太子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