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确实多磨,但是——”于隐止住话头,叹了口气。
虽说他不太愿意打击陶千照的自信,但事实上,凭他这么多年对裘止的了解来看,裘止不像是那种被人软磨硬泡能打动的人。
陶千照捧着茶杯问:“但是什么?”
于隐道:“但是裘止不是普通人啊,姑娘,你不能用寻常思路去估摸这家伙的想法。”
他又住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头朝一旁的追福看了一眼,而后笑眯眯提醒:“追福,你可别把我今日说的这些话告诉你家大人啊。”
追福干笑一声,面对于隐眼里明摆着的威胁,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于隐满意了,这才放心地朝陶千照解释:“姑娘认识他的时日不长,你有所不知,裘止此人可谓是集古板小气嘴硬嘴毒执拗死犟不听劝不温柔不坦率等一众缺点于一身,被他嘴毒拒绝过的女子能绕昭玄司里三圈,在他严苛作风下受过罚的下属又能绕昭玄司外三圈,”他长舒一口气,“所以,姑娘要在他这里创先例,应当是极难的。”
陶千照全然没想到于隐竟然会说这些话,她被喉咙里的茶呛到,忍不住地咳了两声。
怪不得方才于隐先威胁这位追福,不让他说出口了。
除她外,追福亦是听得嘴角直抽,无言以对。
陶千照放下茶杯,拍了拍胸口顺气,道:“于公子所言,我先前倒着实不知,想打动裘大人竟如此困难。”她语气有些苦恼,“不过也是,我蹲守裘大人两日并未见效,看来是前途路漫漫啊。”
“是啊,他这人素来难搞得很,姑娘还是心里提前有个准备,莫说两日,就算两个月过去,也不一定能叫他松口。”
眼见着陶千照似乎是丧气了下来,于隐又有些不忍心,想着多少宽慰她几句,哪成想又看见她抬起头来,眼睛发亮。
陶千照勾唇,试探道:“其实此刻倒另有一契机兴许成助我成事,”她还侧头看了追福一眼,“不过约莫需要于公子和追福大哥相助,不知二位可愿意?”
于隐被勾得来了点兴趣,稍微想了想,便点头道:“若我力之能及,自然是愿意的。”
追福倒是尴尬笑了一声,自己分明是来盯梢的,怎么盯着盯着,和他们混成同伙了。
只不过迫于这两个人的目光,追福再次没骨气地答应了。
陶千照欣然笑:“那就先谢过二位了。”
于隐直摆手:“不客气,你先说说看,是什么契机?”
陶千照解释道:“昨日我在茶摊前等着的时候,曾注意到一名行踪鬼祟的黑袍人,茶摊老板说,此人已经在昭玄司附近流连数日,我一算日子,又发现他出现的时机很是巧合。”
“怎么个巧合法?”于隐认真听着,立刻接话。
陶千照接着说,“几日前我曾在城中遭遇刺客,幸好被裘大人救了下来,刺客有两人,一人当场服毒自尽,另一人被留下活口带走,而这名黑袍人,便是在遇刺的第二日出现的。”
于隐听懂了,长长地哦了一声,猜测道:“这个人是来昭玄司灭口那个刺客的?”
陶千照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只不过还需要验证一番,若猜对了便皆大欢喜,既能帮昭玄司解决掉一个麻烦,还能在裘大人面前出出风头。”
听到这里,追福不由得接了一句,“猜错了怎么办?”
“猜错了我就认栽了呗。”陶千照很想得开。
追福:“……”
“错了就错了,就算不是来灭口刺客的,也有可能是寻常匪贼,捉到什么算什么嘛。”于隐笑着挥了挥扇,他倒是很快接受,接着问,“那我们要做什么?”
陶千照笑了,将手边的一个杯子倒扣过来,扣在桌面上的一团茶水渍上。
她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
三人约定好等那名黑袍人今日再次出现。
为了做得不要太显眼,于隐还专门撵走了追福,让他去别处躲着些,毕竟他还穿着昭玄司的衣裳。
可追福又是领命来盯着陶千照的,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陶千照承诺道:“放心吧追福大哥,我就在茶摊上待着,保证你能回去交差的。”
于隐附和:“就是,何况我还在这里,你赶紧的,要么去其他地方躲一躲,要么回家换个衣裳再来。”
回家换衣裳是不可能的,追福最后去了街尾后头的一家店里待着。
待他走后,这张桌子上便剩下了陶千照和于隐两个人。
昭玄司的位置在京城中其实略显偏僻,所以这条街也热闹不到哪去,商铺寥寥,小摊仅零星几个,陶千照这两日一直坐着的这家茶摊,其实也颇为潦草。
若只有她一个人也就算了,这会儿还多了个于隐一块,再想想今日他一下马车说的那些话。
在陶千照看来,裘止用的那架马车已经算得上宽敞,但这位于公子却很是嫌弃,要求这样高,想必路边粗简的茶摊是达不到他的要求的。
陶千照回想了下,从于隐坐下来现在,似乎都没有喝过一口杯子里的茶。
毕竟是她拉着人家要等那个黑袍人,如此招待,未免有点叫她不好意思。
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陶千照又朝老板唤了一声,“老板,麻烦上一份糕点来。”
老板大声回:“咱们这里有红枣糕豆沙糕杏仁糕杂糕,还有些芝麻干饼什么的,姑娘要哪种的?”
陶千照略想了想,随意点了几个,“来点红枣和杏仁的吧。”
老板回了声好,揭开木盘上的盖子,拿刀从大块方形的糕点上切了一些下来,放在小盘子里给他们端过来。
糕点上桌,陶千照把它们往于隐那里推了推,微笑着有些不好意思道:“于公子是高雅之人,想谢过公子愿意相助,不过眼下只有这些了,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于隐眼瞧着她要来了这些东西,这些普通小摊上的东西,他一贯是不会入口的,只不过这也是陶千照的一番心意,他便只静静瞧着没有阻止。
他挥扇笑着:“姑娘有心了,我到现在可还什么都没做呢,姑娘就急着道谢,我都有点受之有愧了。”
陶千照又是客气几句,一番客套话说得她嘴皮子都开始发干,于隐倒也没再同她推来推去。
陶千照喝了几口茶,于隐随手拣了一两片杏仁糕下嘴,桌上一时安静下来。
可眼下这情形,没有追福再盯着,他也不用顾忌所有的对话会被转达给裘止听,于隐回想到上次在八仙楼里的所见,心下又有些着痒。
他笑眯眯道:“陶姑娘,眼下也没什么事可做,不然姑娘再解答我几个问题吧?”
陶千照点点头:“好啊,公子请讲。”
她这么答了,心里却想,对她能有什么问题,大概率,又想问点和裘止有关的八卦。
不过也正合她意,于隐同裘止瞧着很是相熟,从他这里,应当也能让她多了解到一点裘止的喜恶,对攻略一事来讲,有利而无弊。
于隐见她爽快答应下来,便问:“第一次见姑娘是在八仙楼里,姑娘端着糕点来找裘止,我回去以后细细想来,觉得颇有意思,姑娘那日是去验证他是不是和心上人一起来的,可好端端的,姑娘在乎这事做什么?”
陶千照拉了拉嘴角,还没说话,于隐又开口了。
“后来去了楼下,裘子逾还替姑娘出了一通气,我觉得,若是他对姑娘心有芥蒂或者漠然相待,是不会做这些事的,非要解释,那也就一个原因,便是他裘止对姑娘还是存了几分好感在。”
陶千照状似惊讶,微微张嘴:“是吗,裘大人不应该觉得我反复纠缠,很是烦人吗?”
于隐直接摆手否认,“定然不是,他若觉得你烦,没道理替你出头,今日还收下你的花,方才那阵子我在司里头还听说,昨日姑娘给他送了早膳,他也收下了不是。”
还有一句话,于隐憋了下去没说。
若是裘止嫌烦,早就和过去一般,遣人用妨碍官员公务的名头将她直接撵走了。
陶千照只笑,一副很高兴的模样,“这般看来,让裘大人破例让我入司学查案的可能便更大了点。”
“是啊,这么一说的话,我收回我先前说的那些丧气话,姑娘还是极可能创下这个先例的。”于隐附和道。
陶千照:“那就借公子吉言了。”
绕来绕去,也该说他真正感兴趣的了,于隐才不相信她只是为了学查案,这其中固然有这一分目的在,对于裘止本人,她应当是也感兴趣的。
所说的在宫宴上生出崇敬之心,崇敬崇敬,先崇敬后倾心,再往后些,不就是爱慕了吗。
或者不必往后,裘止编出个心上人捉弄她,她亦当真跑去求证,这两人一来一回的,约莫已经是爱慕了。
裘止在男女的感情一事上就如同万年的寒石一般,对女子的态度总是冷冰冰又硬邦邦,而今的陶千照却是意外的个例,可不能让他们两个错过了。
于隐心里想一出是一出,殊不知他面上五彩纷呈的神色,已经教陶千照猜他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
眼见着他收起手里的折扇,凑近了些,低声问:“陶姑娘,不论查案,他不是昭玄司那个裘大人,光说他裘子逾本人,你对他可有些情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