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悬?
怎么会是裴悬!
纪星遥一脸莫名地转头看向陈松年,老头哈哈一笑:“这不也是昨天才知道你和他不对付……不过年轻人之间,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肯定都是误会嘛!”
纪星遥握紧了鱼竿,感觉自己像被按在断头台上即将临刑的犯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我……”
何沐假装很忙地抬头看天。
纪星遥艰难地为自己澄清:“我对裴悬没什么意见。”
陈松年一惊:“啊?没意见?那就好!我就说是营销号瞎扯淡吧,你何阿姨偏偏不信!”
“嗯……”
纪星遥心里的小人快要碎了。
我是怕他对现在的我有意见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纪星遥的心脏也越跳越快,他像一尊雕像似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冷风刮过脸侧,伴随一阵温柔低沉的笑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导,这位就是我的搭档吧?”
陈松年笑着朝他招招手:“可算来了!”
“久等了,刚刚从摄影棚里放出来。”裴悬向何沐微笑道:“何老师,久仰。”
何沐性子随和:“客气什么,松年今天特地约到这里,就是想让大家都放松放松。”
放松。
裴悬一挑眉,他怎么觉得有人没那么放松呢?
那句“搭档”,也无人回应。
他一路走来,只看到陈松年和何沐身边坐着一个冷酷的背影。裴悬有一种直觉,或许这就是陈松年一直不肯告诉他的神秘搭档。
这人坐得相当板正,黑色卫衣兜帽把整张脸笼罩地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是谁。
搭档冷淡得有些过分,裴悬清楚地感觉到,手底下的身体似乎瞬间绷紧了,像是反感他的触碰。
裴悬收回手:“抱歉,认识一下?”
陈松年看向呆滞中的纪星遥:“怎么了,星遥?”
啊?
裴悬一愣。
星遥?
这名字他可不陌生,到今天还跟他的名字绑在热搜上挂着呢,也是巧了,圈里还有和纪星遥撞名的人吗?
裴悬正想着,一直坐着的人终于站了起来,他略矮裴悬一个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青年淡然地向裴悬伸出手,嗓音宛若冬日的冰雪:“你好,纪星遥。”
那双昨天在镜头里对他翻白眼的眼睛此时清凌凌地看着他,眼神空茫茫的一片,看不出来喜恶,但裴悬嗅到了他身上对自己的排斥。
看来合作不会顺利啊。
裴悬轻轻捏住对方的指尖:“你好,我是裴悬。”
两只手虚虚握了半秒,连温度都还没来得及感受,纪星遥就把手撤了回去,仿佛对他很是嫌弃。
啧。
裴悬在心中不爽,到底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纪星遥,面上仍然维持着惯常的和煦笑容,似乎完全没把全网皆知的事记在心里,转头看向陈松年:
"陈导,你要早说是纪老师,我就不来了。”
无人注意的瞬间,纪星遥猛地掐住食指。
什么叫知道是他就不来了?
裴悬已经……这么讨厌他了吗?
陈松年哈哈笑道:“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这个和事佬我不得不做了,星遥都跟我说了,他对你没任何意见,那网上的东西都胡说,你可别真信了。”
“我当然是不信的。”
裴悬乐呵呵一笑。心说眼见为实,网上真不真不知道,但现实能看得出来纪星遥挺烦自己了。于是自嘲道:“我就是怕自己拖了纪老师的后腿。”
陈松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顺着他的话说:“那你确实得和星遥学学。”
纪星遥,二十四岁,四金影帝,十七岁时凭借电影《青藤》中的神级演技拿下影帝的演技天才,而他裴悬,在演戏方面,几乎毫无天分——年纪小的时候演了十几部流量偶像剧,无一例外都扑了,主演的商业电影票房奇差,连粉丝都刷不高评分,自此以后,裴悬就再没尝试过演戏。
“花瓶”是他一直以来的标签。
所以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陈松年会选择自己,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能和纪星遥成为搭档。
但国际大导演找到自己头上,裴悬肯定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在裴悬的余光中,纪星遥清清冷冷的站在何沐身边看本子,没什么表情,听他们说话时,仿佛神游天外。
这是他第一次和纪星遥近距离接触。纪星遥的皮肤比镜头里看起来还要白,五官极为精致,跟个瓷人似的。
在此之前,裴悬心中还抱着一点儿侥幸,并不觉得纪星遥一定针对的是自己,现在见了本人才知道,恐怕营销号里的内容并非空穴来风。
“抱歉,接个电话。”
纪星遥忽然道。
他像一阵风似的快步离开了。
裴悬在陈松年身边坐下,有些好笑地问起来:“看来纪老师真的对我有些意见?”
他其实不在乎别人讨厌自己,但这明晃晃的厌感杵到面前,还是略微刺眼。
陈松年:“他就这样,其实星遥人很好的,只是他总爱闷着不说,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
裴悬没抱什么希望能和这位未来同事处得多好。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纪星遥站在树荫下,暗自窥伺着裴悬的背影。
什么电话,都是他瞎编的。
刚刚握过裴悬的那只手轻轻抵在心口,那里仿佛有一只小鹿,小幅度地跳跃了起来。
好开心。
可他又想起了裴悬笑意中的疏离和阴阳怪气的话。
他只是闷,不是迟钝,裴悬不开心,他听得出来。
唉!
纪星遥决定要偷偷把气叹完再回去。
.
天公不作美,纪星遥刚回来,细细雨丝飘落,天空中划过一到狰狞的闪电,没过两分钟,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色越来越暗,大雨似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势头。
陈松年提议:“既然如此,聊聊本子?”
裴悬自然没意见,纪星遥也坐了过来,小小的凉亭放置一张桌子,四个人一人一侧,纪星坐在裴悬的对面,头埋得很低,又戴上了他的帽子。
裴悬在心里“啧”了一声,忍不住道:“纪老师不敢看我啊?”
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眼眶周围微微发红,瞳孔中覆着薄薄的水雾,像是哭过的样子。
纪星遥捂住眼睛,面不改色地撒谎:“风一大,就容易掉眼泪。”
陈松年关切道:“还没好呢?找个时间飞国外看看?”
纪星遥“嗯”了一声。
裴悬笑容一僵。
坏了,早知道该趁纪星遥离开那几分钟做个背调的。
纪星遥竟然还有这方面的毛病。昨天的营销号怎么不说?他翻白眼不能是因为他眼睛有问题吗?
到底是心里过不去,裴悬站起来,主动提出和纪星遥换位置。
在他的位置,风是往背上吹的,而纪星遥的位置,风是迎面吹过来。
但纪星遥抬头看他,似乎在疑惑。
裴悬笑道:“对不住了纪老师,我不知道您这事儿,不换位置,我晚上睡不着觉的。可怜可怜我吧,纪老师?”尾音上翘。
睡不着觉,那问题很严重了。
在裴悬眼中,纪星遥如皇帝一般纡尊降贵地点点头:“好。”
纪星遥暗自祈祷,裴悬千万不要因为吹了冷风而更讨厌他啊……
陈松年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欣慰,和何沐对视一眼,怎么样,看着还挺搭吧?
何沐没搭理他的电波,但内心也肯定了陈松年的选择。
她打开电脑,在暴雨中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换完了?那就慢慢说会儿剧本吧。”
“《守墓人》是一部发生在九十年代末的同性电影。
主角成光是一名高中英语老师,因为性向被爆而被学校辞退,爱人因为忍受不了指指点点离开了他,成光的家人也不能接受他,选择和他断绝关系。
被逼到绝路的成光决定跳河,却意外遇到了另一个准备放弃生命的少年,何家言。
何家言,高中三年级学生,因为娘娘腔的标签遭受到长期的校园霸凌。
人性的最后一点善良让成光游向了何家言,被救的何家言认出了成光,问他是不是也不想活了,情急之下成光撒了个谎,说自己是来抓鱼的,还告诉何家言,他只是做不了老师,又不是天塌了,为什么不能继续活下去?
欺骗何家言的成光把何家言带回了家,他决定先让何家言顺利参加完高考再结束自己。
白天,成光在工地上干活,夜晚,成光戴着面具,提着刀赶走霸凌何家言的混混,每天晚上还额外辅导何家言的功课,就这样,何家言一天天好了起来。
何家言高考前夕,放弃成光的爱人找上了他。
因为赌博欠债的前任跪在成光门口求他借钱给自己,而成光要把最后的积蓄留给何家言上学,拒绝了前任的恳求。
第二天,何家言高考缺考。
成光崩溃地找到前任的住处,他以为何家言发生了意外,可推开门,满地血泊中,穿着裙子的何家言踩着破碎的尸体,握着刀看向成光,笑意温暖:'要继续努力活下去啊,老师。'
何家言因故意杀人被捕,成光在他入狱那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出狱后的何家言发现了成光的日记,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成光就在欺骗自己。
他从来没想过要好好活下去,他只是为了自己,短暂地停留。
故事的结尾,何家言去了成光的墓地,在那里,他做了一辈子的守墓人。”
听完这个故事,两人沉默了很久。
雨声未歇,仿佛他们正置身于成光和何家言初遇的那个雨夜。
半晌后,纪星遥抬头看向陈松年:
“我演成光?”
陈松年摇摇头,指向裴悬:“你演。”
裴悬还没从故事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良久,提问道:“成光对何家言有爱吗?”
陈松年眼神一亮,道:“这个问题你可以再仔细想想。”
裴悬点点头,无奈地苦笑:“导演,成光这个角色太难了,你真让我演?”
陈松年白了他一眼:“让你演何家言更演不明白。”
裴悬:……
纪星遥淡淡道:“我会帮你。”
这语气,仿佛天神对愚民的一点恩赐,裴悬听了更不舒坦了,但总归是自己选的路,哭着都得演下去。
“那就请纪老师多多指教了。”
纪星遥略一点头。
雨声不绝,一行人决定先在附近酒店住一晚,裴悬和纪星遥第二天都没有其他行程,为了再好好想想本子都同意了。
晚餐上了一道烤鱼,纪星遥吃了两口,皱着眉头放弃了。
他还是接受不了鱼。就算裴悬喜欢也不行。
他一边皱眉一边看裴悬大快朵颐,很快哄好了自己。算了,还是看裴悬吃吧。
于是吃着饭的裴悬始终觉得有一道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背后莫名一阵冷汗,想抬头看看是谁,一扫餐桌,纪星遥乖乖捡着几根菜叶子在吃,陈松年笑眯眯看着他:“怎么样,这鱼还不错吧?”
裴悬捧场地说好,陈松年一瞥纪星遥:“这小子说要吃鱼,吃两口就放下了,嘴挑得不行。”
“每个人口味不同,是吧,纪老师?”裴悬道。
纪星遥放在餐桌下的手抠着自己的牛仔裤,从容地点点头:“嗯。”
嗯,嗯,嗯啥呢?
裴悬在心中狠狠道:纪星遥,装货!
还不知道自己被怎样腹诽的纪星遥默默起身:“我去接一下助理。”
他从饭桌上离开,趁没人注意,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没人发现他在偷看裴悬。
纪星遥在大厅看到了背着包赶过来的小朱,外头雨大,小朱虽然撑着伞,还是不免打湿了外套和发尾。
纪星遥接过他递来的黑色帆布包,叫来服务员,给小朱找了块干净的毛巾和一瓶水。
“擦擦吧。”
“嘿嘿,谢谢哥。”小朱心里一暖,他们纪哥哪有营销号说得那么恐怖,真人明明超好啊!
小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一边擦着头发,其实他挺好奇纪哥的包里装了什么,但他不敢问,更不敢看。
不过他猜,能被纪哥走哪儿都带上,不会是什么演技金手指之类的东西吧?
这厢,小朱的思绪越飞越远,纪星遥沉默地背上包,终于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正巧消息提示音响起,纪星遥在沙发上坐下,打开手机。
【PX:纪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空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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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纪老师不敢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