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方汀算了下时间,这才恍然意识到,她来这里竟然已经超过一年了。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尽管去年将近三分之二的时间,她都在市里参加数学竞赛训练,鲜少回家,但这么静下心来仔细一盘算,便只觉得白驹过隙时光飞逝。
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如今彻底融入,除去身体年龄的变化,方汀心态上也发生了一些转变,或者说,是她对这个地方的归属感增强了不少。
而这大部分归属感都来源于她所遇到的人,这是她在之前的世界里从未感受过的。
“姐,你觉得怎么样?”
方稚见方汀没回答,又期待地问了一遍,他现在正处于对外界新鲜事物好奇的年纪,成天窝在小镇里,除了网吧、奶茶炸鸡店就是学校和家里。一般只有方汀放月假,他才有机会进一趟城,其余时间,全部都勒令学习和训练。
按方汀的话来说,学习运动两手抓,哪个行走哪个。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方稚学习虽然常年吊车尾,但运动天赋上的技能点却拉满了,教练说,再训练个一年跑个一级不成问题,到时候高中走体育特长的路子,进个重点高中不成问题。
方汀一见方稚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干脆拒绝了:“不去了,就在家里随意过,到时候我把展玫、赵柠她们叫来,大家简单吃个饭就行。”
“她们上次就在微信上说想来看雪,你去村里其他家问问,还有没有山货,顺便让她们再带点什么东西回去……”
“啊?”方稚扶着门框,欲言又止,表情有点为难:“我记得上个月,你才让她们买过咱家的土鸡蛋吧,这又要……又要让她们买啊?会不会不太好啊?”
方稚说得还比较委婉,其实不止展玫和赵柠,甚至是安凌和孟钊,都被她强行推销过,不过好在这些东西只是分季节且量产,否则覆盖的范围肯定不止这些人。
“有什么不好,展玫是她妈要买,赵柠爸妈是绿色食品提倡者,安凌他们这些富二代有钱,只有你,每月的生活费还是我给的,你在担心什么?”
方汀没那么强的道德感,认为朋友就该杜绝利益往来,再说了,她并没有强买强卖,个人意愿她无法左右,总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后,大家该怎么还怎么样。
要真有人因为这些事,对她不满,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方稚被方汀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憋了许久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哦字,他转身作势要朝堂屋走,走到一半,猝然回身,表情有点异状。
“怎么了?”方汀站在院子里,抬腿撵走一只要在她腿边拉屎的鸡,抬眸奇怪地看了眼方稚:“有事就说。”
“姐……你是不是在怪我用了你太多钱啊?”方稚嗫嚅着开口,看起来敏感极了,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
“爸妈一年到头也不回来,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除了进城干些零活,也赚不了什么钱……”
“停!”
方汀忍不住打断他。
“你小说看多了?”方汀一脸嫌弃,看他像看什么刚挖掘出的古怪生物似的,“有功夫在这儿敏感破碎,不如赶紧去把我说的事做了。”
“什……什么……”方稚眼泪流到一半又憋了回去,看着方汀,满脸茫然无措。
“首先,把钱先给奶奶,其次,货!叫你去收的货!”方汀冷冷地,恨不得抄起门后的苕帚,给方稚的脑袋一下。
“哦!”
方稚瞬间反应过来,也不自卑了,也不装风中飘零的小草了,长腿一迈,飞似的进了堂屋,过了两分钟,又大风刮过般,朝方汀道别,飞奔出了家门。
“……”
方汀冷冷抚平被风刮乱的头发,抬腿进了屋子。
转眼五日后。
方汀生日当天。
前天下大雨,后半夜山上就转下大雪,一夜之间,路上、树上和房顶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方汀早上起床在院子里洗漱时,才发现水缸里的水都给冻上了,不过还好厨房里烧了一壶热水,她兑了些屋里用来煮饭的水,勉强刷完牙洗了脸。
方稚这一年多被调教得格外懂事,一大早就起床开始准备中午的餐事,奶奶放完鸡后照旧帮忙烧火,方汀在一旁打下手,爷爷依然在城里干活没回来。
一直到十点多,人才陆陆续续到达。
“汀宝!”
一道热情的喊声从院子外传来。
方汀取下围裙,从厨房走出去,就见展玫提着一个小巧的蛋糕,伸长脖子,从门口往院子里看,一见到方汀,脸上迅速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生日快乐呀!”
展玫两臂展开跑上前,给了方汀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小盒子递给她:“喏,送你的生日礼物!”
方汀接过,打开一看愣了下:“怎么是耳钉?”
盒子里是一对鸢尾花形状的耳钉,但方汀并没有耳洞。
“跟我妈逛街的时候看见了,就觉得特别适合你。”展玫挽着方汀,循着香味,想往厨房钻:“知道你没有耳洞,泡沫下面有耳夹,可以替换的。”
“等你什么时候想戴了,就戴我送的这对。”展玫撅嘴,抓着她的胳膊来回晃悠,撒娇道:“第一对只能带我送的,别人的都不行!”
方汀轻笑一声,将盒子收进口袋里:“知道了。”
“江予浩呢?”方汀像反应过来,回身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门口,但下一秒,像是听见了她的召唤,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是姗姗来迟的江予浩。
而紧接着他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
“老林?”
方汀有点愣了,她没想到林江海也来了,关键是她压根儿就没通知林江海生日这回事,毕竟关系再好也还是师生关系,她怕展玫他们玩得不自在。
“哎哟,在做什么呢,这么香?”林江海笑着走到江予浩前头,鼻翼翕动了两下,径直朝方汀走过来。
江予浩在林江海身后拼命给方汀使眼色,示意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听到林江海的声音,方稚也忙不迭从厨房走了出来,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脱下:“林老师!”
林江海一看方稚这模样,满眼都是稀奇,笑道:“没想到这方稚穿个围裙还挺像模像样的,不错不错!听蒋老师说,你上个赛季差一点就跑进一级了?”
蒋老师原名蒋瀚,是方稚的长跑教练。
方稚把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点紧张:“对,蒋老师说我身体还没开发完全,极限还能再突破一下,等到今年中旬就差不多了。”
林江海赞叹地拍拍方稚的肩,让他先去忙。
而后又转头瞅向方汀,表情一下收敛起来,莫名露出几分忿忿:“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方汀?回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这还没走呢,就不认人了?”
方汀去年下半年又拿了个省一,安州三中那边已经发来了择优录取的通知,下半年估计就要去报道了。
“怎么会呢……”
方汀笑笑,半晌目光下移,看向林江海手里的袋子,佯装好奇问:“这是什么?”
“你师母给你选的保暖内衣,专门叫我拿给你的。”林江海没好气,他看了眼展玫和江予浩,半晌还是心软,说出了实情:“行了,你俩别再我背后嘀嘀咕咕了,我今天不是专门来参加方汀生日的。跟你们一帮小孩子坐一桌有什么意思,酒都喝不畅快。”
方汀从林江海手里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眼,是个言喻户晓的衣服牌子,专门做保暖内衣的。
“那老林你来干嘛了?”展玫出声询问。
“来坐席的,一个亲戚家嫁女,在你们村里办。”林江海解释。
听林江海这么一说,方汀才想起确实有这回事,那家嫁女全村都收到了喜糖,奶奶还专程写了一百的礼金,一会儿忙完也要去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江海也不再耽搁,临走时,方汀叫他帮忙把奶奶顺道捎上一起,林江海答应了,今天天气不好,车开不上来,他便骑的更方便的摩托车。
奶奶回屋换了身衣服后,就跟着林江海走了。
整个院子彻底没了大人,几个小人就开始疯了起来。方稚在厨房里勤勤恳恳炒菜,还没上桌,就被展玫和江予浩偷吃了大半,气得抄着锅铲撵人。
因为助纣为虐,方汀连同展玫和江予浩一起,被方稚下了禁足令——禁止三人在十一点半点前踏足厨房。
中午十一点,赵柠也来了,安凌和孟钊跟她一道。
相比土生土长的展玫和江予浩,他们三个被这里的温度冻得从上到下裹成一颗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进门的时候,方汀差点没认出来。
除去赵柠是方汀提前告诉她,最好穿一双鞋套,所以鞋子完好无损外,另外两位富二代脚下踩的限量款球鞋,因为淌过泥地,俨然已经看不出原本矜奢的样子。
方汀一边笑一边给两人递竹篾,将人挡在门外。
“这鞋两万八,它出专柜的时候,大概没想过有一天会跟着我遭这种罪。”孟钊躬身任劳任怨地剃着鞋子上的泥,剃得差不多了,方汀才隐隐从鞋底看清它的logo。
“……”
沉默了半晌,方汀双手毕恭毕敬地将湿了水的帕子递给孟钊。
孟钊幽幽地看她,片刻叹了口气,将帕子接了过来。
“还得是你,两万八的鞋我一般都供着,不穿,只欣赏。”
安凌笑着打趣,他从赵柠手里接过帕子,忽然反应过来,看向她干净的鞋子,半眯了下眼睛:“不对,你为什么提前做了准备?”
赵柠抬手摸了摸鼻梁,余光和方汀对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因为我有生活经验。”
“不对,你一定是提前就知道了路况!”拥有一百八智商的安凌,自觉只需要微微一转脑子,就能发现事情哪里不对。
“我以为你早发现了。”孟钊直起身,一年时间,他身量又拔高不少,看人时总习惯垂眼,莫名有股散漫的意味:“你跟赵柠比我熟,我以为她故意没告诉我,会告诉你,结果……啧。”
赵柠:“……”
“饭菜好了,都进来吧!”
方汀正愁不知道怎么打圆场,就听展玫在院子里扬声高喊吃饭,她一把拉过赵柠,侧目在孟钊和安凌脸上一扫而过,扔下句“收拾干净就进来吃饭”,便逃似地溜了。
只留下两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我们是客人吧?”安凌单脚站立,表情有点恍惚。
孟钊默默伸手扶着安凌,咽下满口苦涩后,贴心解释:“她就是这样,你别多心。”
中午的饭菜格外丰盛,方稚作为主厨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赞赏,一张脸从上桌开始红到了下桌。
只是吃饱喝足后,方汀看着蛋糕有点发愁。
赵柠、孟钊和展玫各拎了一个,从尺寸和款式再到里面夹心,都不一样。方汀看了眼,选了孟钊带来的那个,从分量上看,只有他那个足够在场的人吃。
吃过饭后,方汀又带着一行人去爬山,一路上,除了方汀和方稚,其余人都对雪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沿途玩得不亦乐乎。
到山顶时,安凌提议拍照留念,正巧他带了相机和三脚架,摆放好相机位置后,他设置好定时,赶紧匆忙跑回来。
“快,只有十秒,快摆动作!”
方汀没打算摆什么姿势,只是笑着双手插兜看向镜头,前边慌乱的展玫还在想姿势,一不小心往后撞了下方汀。
方汀趔趄着后退了几步,身侧的孟钊眼疾手快,伸出手勾住她的肩,帮她稳住了身形。
“咔嚓!”
闪光灯一闪而过,方汀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了下,孟钊松开了手,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被闪了一下。”方汀伸手揉了下眼睛,眼前全是五彩的雪花点。
安凌去相机前检查照片质量,半晌,抬头回复:“其他人表情都没问题,只有方汀刚才闭眼了。重新拍吧,我把闪光灯关了,照片好像有点曝光。”
第二次拍比第一次游刃有余,只一次就出片了。
照片里,所有人站在山顶,四周白雪皑皑,身后云海与天连成一片,整个画面显得静谧又壮观。
方汀喜欢这张照片,便叫安凌将原图发给她。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要照片,安凌便当即决定拉个群,索性将所有照片都发进群里。
“诶,手机没信号。”安凌举起手机,伸长胳膊,企图找信号。
“一会儿回去发吧,这上面信号不好。”赵柠也拿出手机看了下,她信号只有一格,但也没法接收消息。
眼看着天逐渐黑下来,方汀便招呼大家先下山,走到半路,手机恢复信号,她拿起一看,才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
是个陌生号码。
方汀坠在最后面,拨通了电话,在等待接通的时间内,她看到方稚在最前面给他们带路,被展玫和赵柠闹着帮她们拍合照,结果因为技术差,被骂得头都快埋进地里去了。
方汀刚要笑出声,就听电话那头接通了,下一秒,里面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方汀,是我,林爱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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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