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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之中，没有声音，也没有空间与时间的分别，这里只有一片寂静。
或者说，在精神的识海之中，其余的东西都是外在的，连时空都成主观，自然也没必要存在了，毕竟一念之间就能使其变化万千，便失去了其存在的客观性。
愿楚甯抱手而立，悠然的等待着。
不久之后，虚空之中裂出一道痕，绮萝从黑幽幽的裂缝中走了出来。
两人相立而望，相比演武场上被万人注目，这里只有两人，她们彼此认真的看着对方，那是一种充满张力的氛围。
终于，还是绮萝先开口了。
“我没想到妳能破解我的幻术，而且还是在已经被拉入精神深处的情况下。”绮萝道。
“那是因为妳不知道我过去经历过什么，才会拿对付别人的招式就想对付我。”愿楚甯淡淡的回道。
现在脱离了绮萝的梦境，愿楚甯已经恢复了全部的战力，自然也一清二楚在绮萝的幻境里发生了什么事。
绮萝把自己藏的滴水不漏，让对手一个人在梦境中扮演无助又愚蠢的凡人，不停碰壁，以各种外在与内在力量削弱人的自尊、力量、精神等。
这对别人或许很容易就凑效，但绮萝不知道的是，愿楚甯经历了穿越，一路从一界凡人爬到上界来，濒死过好多次，也逆转了命运数次，次次从刀口下活命，她早已具备了超过她骨龄该有的心智与体质。
虽然在梦境中愿楚甯只是凡人之身，但她有着卓越的判断力与执行力，不但迅速破解困境，更是在最后时，因为一直被世界规则针对，而触怒了她心底最碰不得的那块，激烈的情绪激发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愿楚甯身为修真者时，就处处被天道针对，那样的愤恨与不公之感，一直掩藏在她的内心深处。即使梦境中早已不记得外界的记忆，可对于被针对这件事，她却是本能性的憎恶。
正是最后的事情，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愿楚甯便趁着这股愤怒的气势，破开了绮萝的防线。
不过还是不得不说绮萝的幻术真的出神入化，连自己这种对付过武尊之心大能的人，都抵挡不住绮萝这种滴水穿石的攻击，当真令人忌惮。
绮萝听到愿楚甯的话，笑了一下。
她百战百胜的战术被破，不代表她没有其他杀手锏。能够建构出如此深层又逼真的幻境，她的精神力早已不是一般人能媲美的，单纯做精神攻击，一样能将对手轻松抹杀。
只是不知道为何，绮萝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她看着愿楚甯面具下的眼睛，无法挥散对方眼睛被血染红的恐怖画面。
“笑完了吗？轮到我来折磨妳了。”
愿楚甯的声音消散在空中，她人也就这么消失了。
绮萝戒备的提起精神，下一秒眼睛却是一震，四面八方传来的恐怖威压，令她颤抖不只！！！
“不……”绮萝沙哑的呼救，被打来的血浪与黑暗全数掩盖了。
/
演武场上，大家只见前一秒两人的精神力疯狂碰撞，终于取得一刻的平衡时，却紧接着愿楚甯爆发出激昂的精神力，而绮萝的精神力也跟着猛烈的迸发，相互碰撞！
只是好像无论绮萝如何进攻，都没能找到突破的方法。她灵台的光芒忽明忽暗，总是要有希望时，又几近熄灭，不多时冷汗都浸湿了她的衣裳，惹得精灵族人们看了各个都坐立不安、忧心如焚。
这个叫白狐的人族到底是什么恐怖的魔王！？竟然将他们的第一战力绮萝折磨成这样！
众人耐心的等待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愿楚甯终于将精神力一收，同时间，绮萝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胜负已定，令人跌破眼镜的结果，引来了所有人的呼声雷动。
愿楚甯吐出一口浊气，刚刚那样折磨绮萝，老实说她自己也很累的，现在灵台处隐隐作痛，急需休息。
因此她确定胜负公布后，就直接回身走回魔族的座位区。
路过人族时，愿楚甯感觉有数道眼神定在自己身上，不过基于百族都在的环境，那些人并没有用神识侵略她。
愿楚甯自然知道是哪些人的目光，不过她目不斜视，就这么走了过去。
现在还不是她面对他们的时候。
在她身后，精灵族人赶紧下场将昏迷不醒的绮萝扛起，带回精灵族做修复。
先不论绮萝是精灵族投注最多心力培养的修士，单论她背后的家族，就不是众人能够惹得起的。
这个人族将绮萝伤成这样，不知道是否已经被废掉，她的家族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人族的。若这人族只是为了逞一口气，那可真是太鲁莽了！
赢了一场比赛，为魔族争了面子，但她后面要面对的事情，可是恐怖万分，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啊。
然而愿楚甯就好像没意识到这些事一样，只是淡淡的回到位置上，接受魔族人们的关心。
/
第二天的比武切磋又结束了，后头都没有魔族与精灵族、或者说绮萝和愿楚甯的比武精彩，因此人们都还是谈论着这场焦灼的精神之战居多。
最高兴的当属魔族的大伙儿，他们打算找个地方庆祝胜利，纷纷搂着愿楚甯的肩，讨论着晚上想去哪儿喝酒。
高档的酒楼里，大家开怀畅饮，询问着愿楚甯是如何被绮萝折磨，又是如何赢下比赛的。
愿楚甯说了一下自己的遭遇，但是对于自己如何胜出的，只是简单一句带过，众人见她不想明说，也没有强迫，毕竟大家都知道她本就是个秘密很多的人。
当夜，大家酩酊大醉，又提议要去梦幻楼寻欢。
愿楚甯表示今天脑力已经快被榨干了，对那种地方没什么兴趣，就不跟着去了，打算回下榻的客栈打坐休养。
秦不周将愿楚甯拉到一旁：“今晚我也不去了，我陪妳回去吧。妳把绮萝打成那样，她的家族不会放过妳的。”
愿楚甯笑了一下：“没事的，这部分我已有准备，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还是万事小心一点，我陪妳。”秦不周仍然不放心，想劝愿楚甯时，却听愿楚甯说了一段话，令她愣在原地。
愿楚甯眼神是那么坚定，携手共战了这么久，秦不周深知愿楚甯个性，知道无法再强迫她，只得让她自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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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要引人注目，愿楚甯脱去了今天比武时的那套盔甲，只戴了她的白狐面具走在街上。
他们住的客栈离刚刚喝酒的酒楼有点距离，她一边走，一边欣赏精灵族城市的样貌。
这般美丽又和平的景象，还能够看多久呢？
能这样还算安稳的走在路上，又能维持多久呢？
愿楚甯穿梭于巷弄之中，直到她来到一条空荡无人的小街。
街边只有微弱的路灯在努力照亮这条街，但效果杯水车薪。
昏暗的小街，有股孤寂之感，外边的热闹都传不过来。
愿楚甯悲苦的笑了一下。她与这小街又有何不同？世人幸福又团结的活在世上，可以欢笑与互相分享温暖，而她注定走上了一条孤苦的路，只有一点点光明在等她。
可小路的前方又是什么呢？愿楚甯抬头一看，却见有个人站在她面前。
“还想逃到什么时候，嗯？”
掌卧似笑非笑的倚在墙边，眼神颇有深意的盯着她。
愿楚甯脚步一顿，面具下流下一滴冷汗。
在掌卧身后，道祈生与冷寒霜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刻终究是来了。
掌卧凝视愿楚甯的方式，带给愿楚甯非常大的压力。愿楚甯一直以来怕的其实不是掌卧的力量，而是她那双能够勘破人情绪的双眼。因此她瞥开了眼神，不去看掌卧。
“慕容锦，妳当初为何要帮助血族，拿走纳魂宝瓶？”还是道祈生性子较急，将问题问了出口。
愿楚甯面具下的嘴巴哑了哑，她什么话都无法说，即使她没有作坏的本意，可仍然无法为自己辩解。
那三人站在她的面前，让她无所遁形。以她现在的实力，也不用想着逃跑了，不出一秒就会直接被就地正法吧。
看愿楚甯半句话都不说，掌卧就来气，开口不屑的说道：
“呵，妳可知道不夜城任务结束后，冷寒霜和道祈生她们是多么努力的要帮妳开脱，安慰自己妳其实有苦衷？结果依我看，苦衷根本都是狗屁！”
“师尊……”愿楚甯心一紧，看向冷寒霜，却见冷寒霜撇开了头，不愿与她对视。
曾经她们紧密的交流，冷寒霜还天天下山陪她训练。可现在，冷寒霜早已将她逐出自己人的范畴，过往之情再无恢复的可能了。
愿楚甯哽了一下，打算再说点什么时，一具铁链手铐已经捆上了她的四肢，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
“掌宫主，妳这是什么意思？”愿楚甯皱眉问道。
“罪证确凿了，还能有什么意思？把纳魂宝瓶交出来，然后乖乖跟我们回去，好好解释妳的所作所为。”
掌卧用力一勒，愿楚甯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捆紧，嘴里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手脚也都有要被扭断的感觉，她甚至都听到自己骨头的挤压声。
堂堂宝体境，竟然在一具铁链前都不够看！
就在愿楚甯的四肢要断裂前，一把箭突然从黑暗中射向了掌卧，打断了掌卧的发力。
掌卧稍稍歪头躲过，不过箭气带来的风还是切断了她几株发丝。
“打扰三位宫主，不过这人我们家夫人要了，恐怕不能让妳们带回去。”
一个声音响起，数十位精灵族人包围住这条小街，看来是守株待兔很久了。
“你们夫人该不会是……”道祈生有些猜测。
“是的，正是绮萝大小姐的母亲。白狐将大小姐打伤，这件事夫人要来问个交代。”精灵族人回答道祈生，但眼神却是盯着掌卧，意思不言而喻，要她放人。
“这家伙我们人族找了很久，我这次说什么都必须把她带回人族，只能对不住你们那位夫人了。”掌卧不依，手上仍紧抓着链子。
通天神土三位宫主可以说是人族最高战力的存在，虽然这十几位精灵族都拥有通天的武艺，但还远远不是这三位的对手。
“掌宫主，夫人有交代，今晚一定要见到白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精灵族见掌卧一点都不让步，眼色暗了下来。
双方僵持不下，愿楚甯夹在中间也动弹不得。
不多时，又有几十位精灵族人从暗中出现，将中间的几人包围的密不透风。
“大小姐还生死不明，夫人现在情绪不定，还请三位大人谅解。掌宫主刀下留人，夫人定当会在三位在精灵族领地的这几日，好好招待三位。”
精灵族人不卑不亢的说。背后的意思，交人，三位宫主能在精灵族好好的待着；不交人，那恐怕就是另类的“招待”方式了。
道祈生毕竟还是比较理智一点，按住了掌卧的手，传念道：“我们还在精灵族的领地，他们占有地域之利，别跟他们争了。我们还带了些弟子来呢，总不能不顾弟子们的安危！”
“那慕容锦跟纳魂宝瓶呢？就这么轻易放她走！？”掌卧恨恨的道。
“这第一世家的夫人总不能困着慕容锦一辈子吧？我们就约定一下，跟她说我们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样，慕容锦必须交还给我们。”道祈生说道。
“哼！要是人没要回来，妳来负责！”掌卧一点都不温柔的抽掉了手铐，在愿楚甯四肢上留下了一堆瘀青的伤痕。
只是愿楚甯还没轻松多久，就被新的藤蔓缠上、捆住。
“白狐，跟我们走一趟。”那个精灵族的战士恶狠狠的瞪着愿楚甯，动作跟掌卧一样粗暴。
愿楚甯见那些精灵族人已经把自己扛了起来，才鼓起勇气，朝冷寒霜道：
“师尊，还记得我问过妳，假若有一天我因为一些原因，必须与修真界大部分人为敌，妳会支持我吗？”
“妳回答我说，妳或许不会支持，但若我有苦衷，妳会试着理解我的。”
“师尊，现在依然是这样吗？妳会尝试理解我吗？”
愿楚甯揪着心问道，心里紧张、害怕，又带着一丝丝期待，她希望冷寒霜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至今都没有说过半句话的冷寒霜，听完她说的话，终于开了口，似乎用尽了一切力气在说这些话：
“慕容锦，看在妳曾经是我亲传弟子的份上，我至今都没对妳在不夜城的所作所为有过任何评断。”
“或许我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但那是针对事态不严重的事情上面。这件事已经有违我的原则，且我也不知道妳的苦衷，因此我无法理解妳。”
“从今以后，妳我断去师徒关系。下次见面，妳就是全人族的公敌，人人都有权捕杀妳。”
“愿我们此生不要再相见，这是我能给妳的最好的祝福。”
冷寒霜说完话就转身离开，身影淹没在黑暗之中。
愿楚甯心里一窒，温热的心脏被一枪毙命。
连最有机会支持她的冷寒霜，都没有站在她这边，反而与她断绝了师徒关系。
这个世界上，果然不能奢求别人的同理对吧？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即使是像冷寒霜这么明理的人，也无法理解她，更遑论其他的修真者了。
心死也不过如此，心脏还会跳动，只是已经不再有温度。
愿楚甯别过头，就这样放任精灵族人将她带走。
面具下，愿楚甯露出一种凄惨而疯狂的微笑。
好啊，太好了，她要走上的路将会越来越孤独，或许这才是成神的正确道路吧？
她可以慢慢割舍这些本来牵挂的人事物，直到心如盘石、无乐无苦。或许她才该修练无情道，这样未来她要手刃这些她曾经珍爱过的人时，才不会心如刀割吧！
哈哈哈哈哈哈，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疯魔的吧？哈哈哈哈哈！
整个精灵族大城似乎都回荡着愿楚甯如哭似笑的声音。
/
深夜，秦不周摇着酒杯，倚在窗边望着夜色。
她想着晚上与愿楚甯别离前的对话。
“还是万事小心一点，我陪妳回客栈吧。”秦不周怕愿楚甯被精灵族第一世家对付，说什么都要护送愿楚甯回下榻的客栈。
却没想到愿楚甯摇了摇头。
“其实今晚我有想去见的人，不知道见了她们的结果会是好还是坏，但无论如何，我不想把妳卷进来。”
愿楚甯拿下头盔，紧紧的拥抱住秦不周。
“很高兴与妳相知相识，若是我明天没有出现的话，也不用为我担忧，相信有一天我们还会重新在江湖上重见的。”
“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秦不周紧张的问，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妳也知道，人族那里，我一直还有未了的缘。我有预感，今晚就是时候了。”
“祝福我，能得到原谅吧！”
愿楚甯说完，就重新戴上头盔，深深的望了秦不周一眼后，就转过身从窗户上一跃，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秦不周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莫名感觉，或许要再等很久很久才会重新见面了。也或许，在这广袤的上界，此生亦可能无法再相见。
直到五、六壶酒都饮尽，天光也白了起来，秦不周还是没有等到愿楚甯回来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