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早五更时分,傅濂刚到宫里还在等待早朝,传话的宫人就将他带到一处偏厅。
天将亮不亮,偏厅只点了一盏烛灯,灯罩还蒙着一层纸。傅大人四下张望一圈,也没见着有人,再想回头问宫人,发现那厮早就跑远了。
他在烛灯边坐了下来,等了片刻。
对面的垂帘耸动了几下,阴影中出现了一个人。他站在暗处,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此人很高,压迫力十足。
傅大人起身对着阴影处行了个礼:“在下开封府提刑司傅濂,阁下是……?”
“司天监,李士宁。”
傅濂内心“咯噔”一下,李士宁,新上任的司天监掌事,皇帝赵祯已是暮年,体弱多病笃信道法,李士宁身为百年世家新一代继承人,被宗族认证为“百千万年一遇之奇才”。
赵祯一生广开言路,接受台谏官无情驳斥,却力排众议,任性将李士宁安排到司天监做了掌事。
赵祯皇帝年迈体弱却还没有子嗣,朝内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最为激烈的便是太后一方。
如同赵祯倚赖李士宁,太后也有自己的“神仙转世”——此人十分神秘,除太后之外无人知晓他究竟何人,只留名讳“大黑天神”——皇帝和太后负责人间谋权,两位大神负责神仙斗法。
现在司天监主动找上自己,拉拢站队的目的十分明显。
棘手,十分棘手。
傅濂内心百转千回,已经想出了一百种应对方式。
“傅大人衙内,可有一位唤作‘宋连’的检法官?”
傅濂愕然抬头,发现李士宁已经不知不觉站在自己面前。
烛火在李士宁脸上映照出忽明忽暗的影子,这人面相英武坚毅,不容有二,看起来冷漠薄情。
“是有这么一位,他……?”
“可堪大用?”
堂堂司天监掌事,为何突然对他手下一个八品不足的小推官产生了兴趣,但李士宁表情严肃,又不像是在玩笑。
“宋检法他……科考录取,行事中规中矩,不能出人头地,但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怎么?是他办错事了吗?”
李士宁拿出一只罗盘,上面有两颗玄青色的珠子,他手腕一抖,小珠子便转动了起来,最终落成了一个卦象。
“昨夜中元节,雷电交加,百鬼夜行,宋检法恐有不测,”李士宁看着罗盘上的卦象,自己也疑惑了起来,“三魂尽失,七魄消散,已死又未死,像是被夺舍了。”
02
“夺舍?”
宋连这个人,傅濂很难评。就像他说的那样,是个好孩子,但能力实在平庸。干啥啥不行,考勤第一名,除了按时上下班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工作能力不行,人际关系更是不佳。大家平时面上过得去,私底下没少嘲讽他,他大概也知道,只是不在意,独来独往,人畜无害。
就这么个人,什么鬼怪瞎了眼,会选他夺舍呢?
傅濂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种离奇的消息,只能试探着问:“李大人意下如何?”
“看住他,”李士宁冷冷地说,“若他能为我大宋所用,自然是最好;若生出其他异变,危害赵宋稳定……”
傅濂在李士宁眼中看见了两道寒光,不自觉泛起一层冷意。
“大人恐怕多虑了,这宋检法不过区区九品小官,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何谈危害朝野……”
李士宁晃了晃手中的罗盘,又递过一张字条,上书“地渊祠”。
“此案乃是他的生死局,解了,便是大宋肱骨之才,败了,留着无用,反而易生祸害。这并非我一面之词。”
懂了,是天意。
既然是天意,则不可违。尽管傅濂想不出那唯唯诺诺的宋检法究竟何时得罪了朝中何人,突然遭受如此“劫难”,但司天监掌事亲自开口,就算他想保自己人,恐怕也困难重重。
“我有一问。”
李士宁俯视:“请讲。”
“这宋连既然是被鬼怪夺舍,又岂是我等凡夫能‘看住’的?”
李士宁轻蔑一笑:“自由人能降住他。”
傅濂从那昏暗偏厅走出,才发现天光已亮。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梦,但手中的字条却告诉他宋连有难。他临时告假翘了早朝,朝地渊祠匆忙赶去。
03
地渊祠在汴京外城东南角,紧挨着宣化门,附近百姓没人能说得出它具体出现的时间,传言是一座非常古老的祠堂。
没有任何信息能超过光速,除了八卦。
此刻,祠堂门口已经呜呜泱泱围满了吃瓜群众,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头拄着根木棍拐杖,有板有眼地讲述这祠堂的奇特传说:
“这祠堂可邪性得很呐!里面供奉着一位‘地藏王’!那可是比阎罗王爷还厉害的角色!”
人群中有人附和:“对对,我进去看过,那塑像的相貌又哭又笑、又慈又凶的,确实邪乎!”
白胡子老头点点头,继续道:“这祠堂由来已久,我爷爷的爷爷小时候,它就已经在这儿了。无人知晓它是何人所建,建于何年。传说几千年前,此地妖魔横行,鬼怪乱世,伏羲女娲以补天石造像为条件,请求地藏王管理地狱百鬼,维护人间秩序,地藏王应允,以补天石像为楔,堵住了地狱恶鬼通往人间的通道,只允许每年中元节上来一次,与人间亲人重逢。
商周时期崇奉拜鬼,是这祠堂香火最为旺盛之时。可时过境迁,人们逐渐厌弃鬼而崇信天神,惹怒了地狱恶鬼。
失去了地藏王的庇佑,百鬼便开始祸乱人间……”
白胡子老头讲的唾沫星子横飞,大伙听得热闹,尤其小孩子,嗦着手指都忘了擦鼻涕。
屋外讨论的热火朝天,祠堂内一片寒凉。主要是宋连的心,拔凉拔凉。
那个傅大人刚才当着十来个人的面,详细讲述了漏网之鬼如何夺舍开封府推官的过程,惊心动魄,就跟他亲眼所见似的。
要不是故事主人公是自己,他就要信了!
现在,祠堂内十来个人围成一圈,和他的距离从两米拉开到将近十米,马上就要退出门外了。
宋连脑袋嗡嗡嗡地,不得不暂时搁置自己笃信的唯物论,勉强接受他可能真的穿越了。
04
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反倒是冷静了下来——穿越小说不白看,总算派上了用场!
他仔细回忆了穿越之前的种种行为,认为始作俑者还是那个闪爆。它是怎么发生的、机制是什么,现在都不得而知。但从科学角度大胆猜想一下,闪爆时产生的超高能量或许改变了时空粒子的运动轨迹,正中了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产生了这么一个巧合。
所以,以此类推,他需要一次高能量的冲击送他回去。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位宋检法突然加速起跑,冲向堂内最粗大的那根柱子,一头撞了上去……
“不好!他要畏罪自尽!”蒙面衙吏大喝一声,要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砰——!”
傅濂当场就目瞪狗呆了:完了,好好一个检法官,在中元节被鬼玩坏了!
宋连这一撞,眼冒金星,额头上霎时就顶起一个鼓包。
看来这个能量还远远不够……他又仔细回忆,终于想起当时他身上还揣着岳雲的铜钱宝剑!
对,除了巨大的能量,还需要金属导电,直达心脏,然后……然后不就电死了吗!
莫非穿越就是要先死后生?那这可不止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这么简单了……
宋连躺在地上拼命思考,但蒙面衙吏绝不给他二次自尽的机会,两步上前就给他反剪押住。
05
“莫慌张!”傅大人急急喊道,“虽说宋检法平日碌碌无为,但他也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被鬼魅夺舍也并非他之错!”
傅大人犹豫着走近几步,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对宋连说:“人若真是你杀的,就必须按律处刑;但我相信此案并非你所为,但你需拿出毕生所学,若能自证清白,我定保你平安无事!”
宋连内心翻了个白眼,我都自证清白了还需要你保?
但他现在所处环境还不明朗,也说不准他们是个什么办事流程。
胳膊被扭得生疼,可见这帮人是来真的。保命要紧,虽不知道这个“检法官”是个什么官,但听起来和自己本职工作还在一个系统内,查案嘛,没有白队他也可以,只是验尸手法可能……
“这位领导,您先跟我说说,现在是哪年?”